白云说到这里，柳夕和卫无忌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天际划过一道紫色流光，眨眼落在两人面前，正是一身紫袍的秋长生。
秋长生落在两人身前，也不急着向前，只淡淡的扫了柳夕和卫无忌一眼，又将目光从两人身旁的白云扫过。
“修士、祖巫余孽，以及叛变的你，你们还准备挣扎吗？”
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语气更是毫无起伏，淡淡的开口说道。见柳夕和卫无忌没有说话，他又转头对世界意志幻化的那团白云说道：“回归于我，与我融为一体，彼此都是天道，不好吗？”
白云叹息道：“好，当然好。可是你来的太晚了，我已经是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变成天道的一部分。做过了自己，哪里还能再做别人？”
秋长生沉默下来，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世界意志。
“你呢？”秋长生转头看向柳夕，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修道世界，继续过你曾经的生活。因为你毕竟是盘古之心，我也会对你多加关照，总能让你登上修道界的巅峰。如果你不愿意回修道世界，你也可以继续生活在这方世界，替我管理芸芸众生。”
柳夕看了秋长生一眼，神色有些惊异。
眼前的秋长生依然是一副陌生的没有感情的脸，不过却没有如她和世界意志预料中那样见面就喊打喊杀。甚至，秋长生还给了她两个选择，而且每一个选择的条件待遇都称得上相当优厚。
“你不杀我？”
柳夕还是没忍住，问道。
秋长生难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你是盘古之心转世，与我渊源极大，如果可以，我不愿伤你。”
“如果不可以呢？”柳夕继续问道。
秋长生不语，只将视线转向卫无忌。
卫无忌连忙说道：“严格说来，我们祖巫与你也是渊源极深，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至此？”
秋长生微微摇头，淡淡道：“叛逆者，应当消亡，不存于世。”
卫无忌悲愤的说道：“十二祖巫盗走轮回之地，但那已经是好几十万年前的事了。十二祖巫也因此陨落，强盛无比的巫族如今也已然灭族，难道还不足以让天道息怒吗？”
秋长生理所当然的回道：“叛逆者，当永逝。”
柳夕突然问道：“我呢？如果我阻止你，我是不是也会变成你口中的叛逆者，不存于世？”
十二祖巫是盘古的尸身所化，天道是盘古的灵魂意识所化，本就是同出一源。而十二祖巫没有盗走轮回之地时，天道对十二祖巫和巫族也是无比的好，给予了十二祖巫和巫族至高的统治地位。直到十二祖巫盗走轮回之地，天道便毫不留情如秋风扫落叶般抹杀十二祖巫和巫族，不给巫族留一丝血脉，完全不管彼此曾经同为盘古。
天道是如此无情，如若自己违背天道，天道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柳夕只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会不会有所不同？
秋长生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正要回答时，柳夕却突然抬头轻按在他的唇上。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清如水，清晰的映出秋长生那张神色淡漠却白玉无瑕的脸庞。
“我知道你还在，所以我才问你，如果我阻你，会如何？”
柳夕顿了顿，又道：“我再问你，你已经做过了自己，真的还能再做别人吗？”
第774章 冷炎
柳夕盯着秋长生的眼睛，一字一顿：“已经做过了自己，真的还能再做别人吗？”
秋长生面对柳夕如烈焰版炙热的眼神，听着她字字入心的话，漠然的眼神深处，不被觉察的微微一颤。
这话是刚刚世界意志说过的话，也是世界意志的最终选择。
世界意志拒绝了秋长生的提议，拒绝与他合二为一，再次成为天道，哪怕为此付出烟消云灭的代价。
秋长生的经历，与世界意志何其相似。严格说起来，世界意志的过去，不就是秋长生的现在吗？
柳夕缓缓的走向秋长生，虽慢，却步步沉稳，气势如泰山压顶。
秋长生眼神微微一闪，沉声道：“站住。”
柳夕应声停下，嘴角挂着一丝讥笑：“怎么？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你，害怕我的靠近吗？”
秋长生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倒也没有坚持让柳夕停下，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
看着柳夕越走越近，一抹冷香若有似无的钻进了秋长生的鼻尖，仿若一缕青烟，无声无息的潜入他的心中。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此香名为冷炎，又名销魂。
万毒宗传承近十万年来的镇派至宝，每一代万毒宗门人都在不停的完善冷炎的配方，直至如今，号称连神仙亦可杀死的毒中之毒。
奇怪的，万毒宗以毒闻名天下，每一个门人都有独特的毒药，下毒施毒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诡异之处让人防不胜防。但是作为万毒宗镇派之宝的毒中至尊冷炎，却并非是毒，而是一种香——女儿香。
万毒宗就连刚入门的弟子施展的基础毒功，都可以灭杀千里人畜，百年之内草木不生。然而作为镇派至宝的冷炎却没有丝毫杀伤力，既不能灭杀万里生灵，也不能流毒千年。甚至冷炎波及的范围极小，持续的时间也极短，所以必须要靠近敌人，然后迅速施放。
冷炎唯一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销魂。无论是谁，闻到销魂，只能销魂。销魂的意思，便是魂飞魄散。
修道界的历史上，死在冷炎下的渡劫期大能，至少有五人。
为了对付秋长生，柳夕用了冷炎，一举成功。
秋长生作为已经觉醒的天道投影，没有人能够靠近他身边三尺范围，但是柳夕可以。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能够毒杀渡劫期大能，号称神仙亦销魂的至毒冷炎，究竟能不能杀死天道投影的秋长生？
柳夕没有信心，一成的信心都没有。
修道世界各大宗门为了让柳夕杀死秋长生，无比大方的贡献出了各自的镇派至宝，无论是镇魂钟、捆仙绳，还是乾坤镜昊天尺……但是无一例外，在秋长生面前毫无用处。
万毒宗的镇派至宝冷炎，很凑效吗？
秋长生如白玉无瑕般的脸庞悄悄的爬上了一层浅红，让如玉雕般的他多出了几分久违的生气。
冷炎，再冷也是火，燃烧的心，消融的是魂。
秋长生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抹讥讽，很快又消失不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一颗做救世主的心。”
他说道，语气有些讥嘲，顿了顿又道：“不过也难怪，你是盘古之心，可不就是一颗救世主的心吗？”
柳夕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低声轻叹：“救世主吗？或许是吧，可自始至终，我最想救的人，只是你。”
秋长生愣了愣，脸上的浅红渐渐加深，他闷哼一声，忽然消失在柳夕面前。
柳夕见状，立刻转头吼道：“卫无忌，快跑！”
卫无忌早有防备，始终没有放松对秋长生注意，一见他消失，根本不需要柳夕提醒，他也瞬间消失在原地。
两人施展空间法则的大神通，不停的穿梭空间，又在各个不同的空间里追逐奔逃。
穿梭空间虽然是速度最快的方法，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事情。空间裂缝足以割裂世上任何事物，而每一个异度空间的法则也并不相同，甚至南辕北辙。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在空间裂缝中穿梭，游走于不同的空间法则内，如果没有高深莫测的空间法则造诣，要么是被空间裂缝碎裂成灰烬，要么便是彻底的迷失在异度空间，找不到回来的坐标。
柳夕眉头微微蹙起，感受到自己周围空间在轻微的颤动，颤动的幅度很小，但是颤动的速度极快。这表示她身边的空间异常的活跃，结构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坍塌成黑洞，然后将所有的事物吸进黑洞之中。
显然，卫无忌和秋长生两人斗法并没有走远，而是选择将柳夕周围的空间作为战场。
于细微之处见真章，两人颇有默契的选择在咫尺范围内穿梭万千不同空间，自然是存在比拼空间神通的想法。只有柳夕动都不敢动一下，心里颇为不愤，这两人拼斗，她去受了池鱼之灾。
片刻后，世界意志化身的白云也加入了两人的战斗之中。既然世界意志出手，当然是为了帮助卫无忌，很明显卫无忌的运用空间法则的能力输给了秋长生。
“卟！”
一道如同破帛撕裂般的声音在柳夕耳边响起，如魔音灌耳般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柳夕转过身，便见到卫无忌双手抓着两片裂开的空间吃力的撕开想要钻出来，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也不知道他穿梭到了什么异度空间。
帝江不愧是掌控空间和速度法则的祖巫，卫无忌只是帝江后裔，实力还不及帝江的万分之一，却想不到空间法则的运用之术竟然如此高绝。
卫无忌总算从那个异度空间内钻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柳夕连忙扶住他。
柳夕抓住卫无忌的手，却仿佛抓住一块冰和一团火，一冷一热仿佛他的身体一半化作寒冰，一半化作烈焰。柳夕低头看去，卫无忌的脸白如纸，神情萎靡不已，就连呼吸都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卫无忌你……”
柳夕心下一惊，正准备问他要不要紧，却见卫无忌突然抬起食中二指，抬起眼帘看向柳夕，笑道：“闭上眼睛，别看。”
说完也不等柳夕真的闭眼，一咬牙一狠心，食中二指用力的插入眉心之中，鲜血四溅。
第775章 主宰
柳夕“啊”了一声，神色无比震惊的看着他。只见卫无忌两根手指狠狠的插入光洁饱满的额头正中，鲜血溅射而出，沿着他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
“你……”
柳夕心神震颤，说不出话来。
剧痛传来，卫无忌脸颊的肌肉有些抽搐，加上满脸血污，看上去分外恐怖。
他看着柳夕，却慢慢的笑了起来，随后重重咬了咬牙，用力的拔出插入额头的两根手指，递到柳夕面前。
柳夕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面前卫无忌那只满是血迹的手上，那两根鲜血淋漓的手指中间，夹着一只如同小黄鸭一般的黄色小鸟。嫩黄的羽毛，粉嫩的鸟喙，细而软的小爪子以及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上去非常的可爱温顺。
然而柳夕知道，这只如小黄鸭一般的黄色萌鸟，却是十二祖巫之首的帝江精魄，尤其擅长空间与速度法则。
“你干什么！”
柳夕又惊又怒，急切的走上前，伸手想要捂住卫无忌的额头。
卫无忌光洁的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窟窿，看上去仿佛是第三只眼一般，只是里面没有眼球，只如喷泉般喷涌着血水。
卫无忌抓住了柳夕的手，鲜血霎时间就染上了柳夕嫩如春葱白如玉的手掌，温热滑腻的血液让她忍不住心里一颤。
“没用的，精魄一旦与宿主融合之后，除非死亡，否则宿主和精魄永远也不会分离。强行取出精魄，就如同常人被挖去心脏，活不了了。”卫无忌淡淡的说道。
柳夕大怒，愤然道：“所以说你到底发什么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小鸟挖出来？快塞回去，我试试能不能救你……”
卫无忌摇头，淡淡笑道：“真的没用的，我要死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要死了，你……”
卫无忌再次抓住柳夕准备捂住他伤口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没时间了，听我说，我没救了，不要浪费时间。”
柳夕对疗伤这方面特别有自信，她的紫丹书灵力先天就具有促使伤口愈合的作用。虽然卫无忌额头的伤看上去很恐怖，但她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境界，只要她以灵力封堵和修复血管肌肉，片刻就能治愈。
“那你走运了，遇到我，你死不了。”柳夕自信的说道。
卫无忌无奈的叹道：“我中了毒，是你施加给秋长生的毒，他转移到了我身上。”
柳夕停下脚步，愣在当场。
修道界十万年来第一奇毒冷炎，能不能杀死秋长生，柳夕没有丝毫把握。但是能不能杀死卫无忌，答案肯定是百分百毫无悬念，要知道这款奇毒可是杀死过五位渡劫期大能啊。
“怎么会？”柳夕喃喃的说道。
卫无忌将两根手指夹着的黄色萌鸟放在柳夕的手心里，帝江精魄无力的趴在柳夕的掌心，朝着卫无忌啾啾的叫着。
他与秋长生在空间中斗法，短短时间两者穿越了成千上万的异次元空间，最终卫无忌到底还是被秋长生的指尖碰触了一下。尽管卫无忌躲闪的很快，但那一瞬间的碰触已经足够秋长生把体内的冷炎奇毒转移到了卫无忌的身上。
秋长生一时之间也化解不了冷炎之毒，但却可以将体内的剧毒转移一部分给卫无忌。如此一来，秋长生体内的冷炎奇毒已经对他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卫无忌哪里经受得住冷炎？
尽管他以巫力压制住体内的剧毒，但沸腾的血液和渐渐消融的魂魄却提醒着他，他命不久矣。然而奇怪的是，卫无忌对于即将逝去的生命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惧，反而油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就仿佛一个在世界各地不停游走的浪人，终于有一天老的走不动了，于是随便找个地方躺了下来，惬意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安心等死。
“秋长生有一句话说的对，已经消失的种族，早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生死并不重要，你又何必在意？”
卫无忌说道：“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把帝江精魄交给你了，也把这个世界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好好照护它，也顺便照护一下这个世界。柳夕，再见了！”
柳夕眼中渐渐涌起一层雾气，看着眼前的卫无忌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一阵风吹来，像是吹散了水中的倒影一般，卫无忌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
柳夕神色茫然，伸出手摸向卫无忌先前站立的地方，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小黄鸟悲哀的哭泣着，嫩黄色的鸟喙发出啾啾的细小的声音，听的柳夕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卫无忌也死了，最后一个祖巫后裔也死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万千世界中，祖巫终于彻底的沦为历史的一个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