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每每看到这幅画面就忍不住眼泪,她还记得父亲将自己接回奶奶家时,那时候奶奶对她多好,只要她说了想吃什么,第二天奶奶就会给她做。
她初中读的走校,每天早上总是很早起床,但奶奶比她起得更早,给她做早饭,那时候奶奶身体硬朗。
对比于现在,时光总是这么残忍。
乔星还是每天都会来看乔奶奶,护工把奶奶照顾得很好,但奶奶每次看到她来还是会很高兴。
每一次来看过奶奶,乔星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她还有多少可以陪伴奶奶的时间。
如果骨折的人换成她,她应该已经大体痊愈了,但换在奶奶身上,却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老这个字来的匆忙又可怕,明明在她记忆中,她回到乔家之后,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易深奔波于城市的两端,最后索性长期居住在宾馆了,乔星让他回去,他只答应,但却从没付诸行动。
乔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她也不好多劝,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担心她,父亲担心她精神受不住,自从乔奶奶住院之后,她的精神似乎也随着垮掉。
但乔父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和女儿之间的鸿沟仍然在,不过原来被覆在家庭之下,便假装看不见了,乔奶奶一住院,所有的矛盾便显现出来了。
乔星的情绪像□□一样,某次乔父安慰她时,不知说了什么话,刺痛了她的神经,她当时便冷笑道:“是奶奶养我长大的,她住院我怎么不能伤心?”
说过之后,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当时道了歉,但言辞划下的伤痕却不会随着道歉而消失。
她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父亲再和母亲离婚后放弃了抚养权,甚至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以前奶奶在家,可以充当调和剂,但现在奶奶住院,父女两的矛盾便又一次激发。
乔父的工作愈加忙,连家都很少回,只往返于公司和医院之间。
乔星总是很怕回家,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在,她最怕孤独,但还好有易深在,即使他什么话不说就陪在她身边,她都会好受很多。
有时候她都会想,或许是以前的日子太难过了,老天都看不过去,才会在经年之后,派这样一个人来补偿她。她曾经因为个人原因把这个人推远,但好在他不曾离开,现在她终于敢勇敢牵住他的手。
☆、亲人关系
开学的时候, 乔星他们就正式高三了,早在高二下期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便提过, 高三时期,尽量让学生读住校,因为七中对寝室有严格的管理,而且同学住一起,方便监督学习。
那时候是乔奶奶来替乔星开的家长会, 在老一辈人的眼中, 老师说的都是正确的,都是对学生好的。
所以在即将开学时,即使乔奶奶躺在病床上也很关心孙女的学习,让她一定要读住校。
对于住校这件事,乔星起初还是有些犹豫的,奶奶还在住院, 她不想一周才能看到奶奶一次。
但面对乔奶奶期盼的目光,她只能一一答应下来, 在开学时便办理了住校手续。
叶知她们寝室恰好有一个空位,乔星就住了进去, 对于她的选择, 叶知表示十分欢迎。
高中所有的课程都已经学完, 高三一年便是全部复习的过程。
在高三的第一节课上,班主任便说过,如果有想努力的同学, 现在开始学习还不晚。
乔星怀疑班主任那句话就是专门对她说的。她直直抬起头,对上班主任的目光,眼神坚定,使劲点了一下头。
她好好学习,成绩好一些,考上个好大学,这是奶奶对她唯一的期望。
甚至连奶奶躺在病床上时,都会说,乔乔你去看看书,不用一直待在医院,有护工在呢。
奶奶这么疼她,她也不能让奶奶失望啊。
开学的时候换座位,乔星搬去了第三排。
其实在五班,是每两周换一次座位,但有些人不愿意换,班主任也不勉强。
这类不愿意换座位的人中就包括了两类人,一类是成绩足够好,想做第一排吃粉笔灰的;一类是成绩差,不想坐在前面碍老师眼的。
原来的乔星就属于后一类人,但现在改变自己从换座位开始。
七中的老师都是比较优秀的,毕竟是国家重点中学,老师都是经过层层把关才选上来的。
对学生不说一视同仁,但也没有偏心偏到北极去。
但凡有学生想学好,他们都会尽力拉一把,而现在,乔星就成为了他们眼中可以拉一把的人。
乔星其实还是挺感激的,但是她不想一口吃成胖子……
原来的基础本就不牢固,这时胡塞一通,她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消化。
易深还是坐她后面,乔星以为按照易深的性格,他会在最后一排待到毕业呢。
易深也读了住校,乔星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
她不喜欢易深为了自己而违背他的意愿做不喜欢的事,但是不喜欢是一个方面,开心又是另一个方面。
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从吃什么,去哪玩,转到了,今天那道物理题怎么做来着,这个英语选择题考点是什么,这次的作文审题怎么这么容易审偏啊。
旁边人看他们的目光已经像在看怪物一般,唯独他们不曾察觉。
高二时下晚自习是九点,现在高三晚自习又加了一节课,变成了九点四十,但是下课后也不见有人走,同学们大多会自行在教室学习到十点半才姗姗回寝室。
乔星好像理解了班主任那句,读住校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比较多,成绩也会有所上涨。
郭泽仪知道乔星奶奶的情况,所以乔星每次去请假出校门,郭泽仪都特别容易放行。
乔星经常是周三利用午自习的时间去医院看望奶奶。
九月尾的天气,气温已经慢慢降下来,一场秋雨过后,天空更加明朗。
乔星穿着夏季校服还有点冷,但又不想回寝室再去拿校服,那又会耽搁她一些时间。
就打算这样直接出去,但是刚出校门,身旁便跟着一个人,她心思不在这,也没发现,直到离开校门几分钟后,才发现跟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易深。
她眼睛圆圆的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十分惊讶地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他们现在都是住校生,校牌也是住校生校牌,门卫查的严,根本不可能混出来的。
“随便借了张走校生校牌。”易深简单略过这个话题,把拿在手中的校服披在她肩上,而他自己就穿着件短袖。
乔星紧了紧衣领,声音细细的:“你不冷吗?”
他轻笑了一声:“不冷。”又问道,“你是去看奶奶吗?”
乔星点点头:“最近奶奶的身体好像好了一些,精神也不错,还说还看我考上大学呢。”
一说起乔奶奶,她的语气便轻快了一些。
“那挺好的。”
她最近心情不好,他都看在眼中,但却毫无办法,人的力量在疾病面前显得太过弱小,谁也无法阻止时间流逝,阻止一个人的老去。
“你去哪呢?”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奶奶吧。”
“好呀。”乔星一口答应下来,“奶奶上次还和我说好久没看到我同学了。”
其实奶奶也应该知道,她说的喜欢的男生就是易深吧,她悄悄抬眼,正好撞上易深的双眼,他眼角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也泛着光。
乔星闭了闭眼,像下了什么决心,说道:“我和我奶奶还有爸爸提起过你。”
“是吗?”他尾音轻扬,像猫的尾巴,挠得她心有些痒,不过他的语气中倒没有很多惊讶的成分。
乔星眯着眼看着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易深揽过她的肩,即使是秋风飒飒,但他怀中火热依然。从贴在她耳朵的胸口处传来闷闷的笑声:“我只是太高兴了。”
太高兴她把他告诉给她家人。
但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去看乔奶奶的时候,乔父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了,乔父还说,他并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希望他们可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那时的心情已无法言说,只记得是特别激动吧。他一直以为乔星视他为可有可无,即使她最依赖他那阵,也不过是因为乔奶奶住院,她无人可倾诉。
直到从乔父口中得知,他才知道,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易深,我希望奶奶可以早点好起来。”她窝在他怀中,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易深心中一疼,搂紧了她的肩,她比夏天的时候瘦了好多,肩上的骨头有些咯人,下巴放在她头上,他的语气轻柔的像一阵风:“会好的。”
自从乔奶奶住院之后,乔星便非常惧怕医院,里面每天都经历着生离死别,她经常听见哭喊声。
她怕有一天,别人也会听见她的哭声。
乔奶奶的骨折仍旧没有好,肇事逃逸的司机也没有找到。
乔星去到医院的时候,乔奶奶正和隔壁床的小夫妻聊天,脸上有些羡慕的神色,看到乔星和易深进来,乔奶奶朝他们露出个笑容:“小李的腿好了,他媳妇正给他办出院手续呢。”
小李便是乔奶奶住院时,和乔星说话的妻子的丈夫。
听到乔奶奶的话,温柔的妻子说道:“您的伤也会好的,到时候就可以出院了。”
乔奶奶笑呵呵地应答了一句好,但并未说其他的话。
看着奶奶的神色,乔星心中酸涩的疼,易深的校服宽大,把她整个人都盖住,她在校服的遮掩下死死抓住他的手,手背显出苍蓝的经脉,如果不抓住他,她就忍不住了,总得有些开口让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奶奶,你就别担心了,我问过医生了,你恢复得很好。”
明知是假话,但在场的人都不忍心拆穿。乔星是问过医生,医生给出的回答却是回家静养。
乔奶奶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院,原来这间病房里的病友,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又住进来一些新的,只有乔奶奶仍然住在那个床位。
这样对人的心理最是折磨。
“乔乔,我和你爸也商量过了,不如就出院回家吧,住院每天都得花这么多钱,而且我感觉也没多大用。”
乔星坐在病床旁边,声音柔和却坚定:“花不了多少钱的,等我工作了,我会赚很多钱的,奶奶你别担心。”
乔奶奶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一中午的时间过得如此快,他们在医院的食堂吃了饭便准备回学校。
乔星一路情绪低糜,要到学校时,忽然问他:“你说我做的对吗?”
明明她没说是什么事,但易深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她不愿意让乔奶奶回家休养的事。
易深想了一会:“你不觉得这时候顺从奶奶的意愿更好吗?她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其实这事的结果,乔星已经想的清清楚楚,只是她还在骗自己罢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痛了她的神经,她脸色顿时变了,冷冰冰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会觉得我做的对。”
☆、恃宠而骄
易深脚步顿住, 脸色阴沉沉的,似乎积蓄了好几朵乌云,压得人心都开始慌乱。
乔星的手还在抓住他的, 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开始慢慢松手,但却忽然被他反握住,力道有些大,她觉得有些疼意, 但心里却又好受了一些。
她性格简直糟糕至极, 像一只刺猬,别人想温暖她,先受伤的反倒是心怀善意触碰她的人。
易深一字一顿,似乎是从喉咙里逼出的字:“乔星,你别太过分了。”
深吸一口气,他平复自己因为愤怒急剧跳动的心脏。闭了闭眼, 再出声时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疲倦。
他松开手,没看她一眼, 迈开脚步便向前走去。
乔星心里一慌,只觉得他松开手的时候, 她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易深已经离她几米远, 她心慌意乱又手足无措, 只是知道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她向他飞快跑去,回过神来,已经紧紧从后面搂住了他劲瘦的腰。
他的手臂自然垂落在两侧, 风吹得有些冷,而他的校服还穿在她身上。
乔星心里又疼又堵,难受至极,她怎么能这么混蛋,用恶毒的言辞去伤害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奶奶的病已经成为了压在她心上的一块重石,不能去碰,否则她会被压得喘不过气,也不能任由它压下去,她害怕自己迟早会因为窒息而亡。
她孤零零站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来帮她。
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个人,她却要把他赶出去。
她总是伤害最爱自己的人,大概是有恃无恐,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
所以她残忍地把自己的伤痛付诸在别人身上,她本来就是个这么卑鄙的人。
眼泪滚烫,她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一张脸已经湿透,又沾染到他的校服上,把那一团都浸湿。
易深只觉得一团火在背上烧,一直蔓延,直至在他心上燃烧。
他咬紧了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以前,伤害他的人,他必将以百倍奉还,但是对于乔星,他甚至做不到让她奉还。
这个人总是肆无忌惮,而他在每一次受伤之后还固执地伸出另一只手。
他一动不动,深知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却还不转身,听她用抽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易深,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死死抱住她。
“乔星。”只喊出她的名字,其他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她一句话,一滴泪水,就可以让他溃不成军。
“我知道奶奶身体不好,我知道奶奶想回家,但是我很怕啊,我怕奶奶会离开我。”头死死埋在他怀中,她似乎是在对他倾诉,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她说她父母离婚之后,她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再嫁了,但是卢叔叔家是一大家人,卢叔叔的侄女比她大两岁,经常欺负她,她不敢告诉别人。
回到乔家之后,是奶奶一起陪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她身边之后奶奶这一个亲人,她把奶奶看得太重,难以承受一点奶奶要离开自己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