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最近老是疲乏,让荣太王妃见笑了”
宫嬷嬷脸上笑的满是歉意,但是她口中的话却让周氏心头一紧。
“宫嬷嬷说笑了,太后娘娘劳心劳力,妾身怎么敢笑话”
这若是有人敢笑话太后娘娘,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罢了,今日天色不好,哀家也不多留你了。如今应儿还没立正妃,跟前连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也没有,你这个做娘的就多上点心吧”
太后略显浑浊,但是却依旧精光四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周氏。
“是,那妾身告退”
周氏与闵飞鸾曲身行完礼,就退了出去。
“上次你提过的都是谁家的姑娘来着?”
太后的眼中满是深沉之色,让人不敢长久的与她对视。
“有常枢密使大人家的嫡次女,名唤延雪,今年年方十二,三年后正好及笄的年纪。还有左金吾卫家的嫡长女,吕惜元,年方十四……”
宫嬷嬷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这些姑娘的家世,性情,仿佛已经铭刻在心了一般。
“嗯,那个穆氏如今是罪臣之女,实在是配不上应儿。若是实在喜欢的紧,就破例做个侧妃,这正妃之位,是万万不能随便找个人就能当的。”
太后止住帮她捶腿的宫女,直了直身子。
“这个周氏也是个泠不清的,竟然早早的就将亲事给定下了。长岳也是,竟然就由着她瞎胡闹”
太后的眼中满是不赞同。
但是说到荣王的名字,她的脸色又变的苍老了几分。
白发人送黑发人,早些年做下的孽,竟然都报应到她最无辜的小儿子身上,这一直让太后久久不能释怀。
每每午夜梦回,她一摸枕头,都是湿的。
“罢了,总归还有三年的孝期。这几年细细看着点,总归能寻到一家合适的。”
太后又将双目闭上,她老了,也就能操心操心这些儿孙事了。
……
“什么?”
巧香听到门房的回话,脸刷的就没了血色。
“巧香,怎么了?”
刚刚扶着周氏下了马车的巧玲看到巧香还在大门处发愣,有些疑惑的喊道。
“太王妃”
巧香白着脸,脚下的步子迈的酸软无力。
“何事?”
周氏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刚刚太后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她有些恼怒惶恐,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王……王爷受伤了”
巧香恨不能用手将自己的舌头捋直
。
“什么?”
周氏只感觉眼前一片黑,幸好有巧玲和闵飞鸾在两侧稳稳的扶着她。
在进宫之前,她不是没看见那街道上报信的那个血人。
那般凄惨的模样,若是她的应儿……
“快,我们去应儿的院子”
周氏也感觉到了与刚刚巧香一样的腿脚酸软。
“应儿,应儿”
周氏语气中的急切,让在卧房中的闵应都感受到了。
“是太王妃来了”
在一旁站着,正向闵应回禀黑衣人之事后续的乐湛看向门口。
他家王爷如今这般模样,怕是会将太王妃吓个不轻。
“应儿”
周氏进门看到的就是闵应坐在床榻上,双目被白色布条包着。
一瞬见,周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种感觉如同当年闵应生天花时一模一样。
“娘”
闵应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看着轻松一些。
但是他这般模样,就算此时拿大顶来逗周氏,周氏也露不出笑脸来。
“大夫怎么说的?”
周氏坐在塌前,伸手想要轻轻抚一下闵应的双目,但是又怕弄疼他,只得颤巍巍的将伸出的手收回。
她是手指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娘,你放心,无事的。”
闵应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白布条,故作轻松的道。
“怎么会无事?这眼睛受伤,怎么会与一般的地方受伤一般?”
周氏的语气渐渐急促,最后声音陡然拔高。
“娘,你要信我,我真的无事,不信,你让杨大夫来,问问他。我这眼中虽然进了石灰,但是幸亏雨棠帮我处理及时得当,并没有大碍”
闵应只得耐心的解释道。
“那怎么,那门房跟刚刚进门处的几个丫鬟,都如丧考妣的模样。”
周氏还是有些不信,以为闵应是在安慰她。
“乐湛,你去将杨大夫请来”
闵应知道,就算他怎么解释保证,都不如杨大夫的一句话管用。
还是杨大夫来解释了一番,再三保证,闵应绝对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周氏的心才放下了许多。
“太后可有责怪?”
闵应循着声音望向周氏。
“没有”
周氏接过乐湛手里的药,用小匙搅了搅,让药能凉的快些。
“太后何时变的这般好脾性了?”
闵应脸上带着些戏谑的问道。
“可能是今日心情好吧”
周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幸亏闵应看不见。
她搅了搅手里的药,舀了一勺,送到闵应嘴边。
“对了,雨棠在哪儿?她无事吧?”
“她也受了点伤,我已经命人将她送回穆府了。薛家也派了医女过去。”
闵应张口将药吞下,嘴里顿时满是苦涩的滋味。
“娘,让我一口喝了吧,这一口一口的钝刀割肉一般,太难受了”
闵应最不耐烦这些苦药汤子,眉头锁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但是周氏仿佛没有听到,她还在揣摩刚刚在宫里时,太后的话。
☆、第七十三章
“娘?”
闵应说完话后感觉周氏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得将脸往前凑了些。
“啊?”
猛地回过神,周氏看闵应面朝向她,除了被蒙起的双目,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疑惑,赶紧低头搅了搅手里的药。
“娘,让我一口喝了吧,这样实在太难受了”
闵应又重述了一遍刚刚的话。
“好”
周氏这才将药碗沿儿凑近闵应的嘴。
“娘,王兄到底怎么了,你让我进去瞧瞧吧”
外面传来闵飞鸾的呼喊声。
刚刚闵应只让周氏一人进来,并未放闵飞鸾进来。
“让她进来吧”
闵应放开碗,嘴里的苦味儿直冲脑门儿。
“王兄,你没事吧?”
闵飞鸾一进屋就奔着闵应的内室走去,看到闵应双目被包裹的严实,桌边还放着一只空药碗,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王兄,你这是怎么了?”声音里也已经带了哭腔。她一直挡在前面,乐湛手里的蜜饯试了几下都没送进闵应的嘴里,闵应只得咽了几口唾沫,缓解了一下嘴里的苦味儿。
她幼时受恶仆欺凌,是闵应将她护下,一直当同胞妹妹疼爱。
还有周氏,也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她偶尔撒娇耍怪,也是想给他们添些乐子。
如今看到闵应这般模样,她怎么会不心疼。
“无事,……就是眼睛受了点子轻伤”
闵飞鸾可以说是闵应与周氏看着长大的,她的心性儿与她娘柳姨娘不同。
虽然性子洒脱,但是被周氏教养的极好。
规矩教养,在京城众闺秀中绝对是可圈可点数得着的。
“我不信”
闵飞鸾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啪嗒啪嗒的,闵应听的甚是真切。
“你不信你王兄,还不信你母亲我吗?”
周氏拉过闵飞鸾的手,将她拉到身边。
“不是,娘”
闵飞鸾看到周氏脸上确实没有悲恸欲绝之色,心情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这么大姑娘了,还整日的哭鼻子,真是……”
闵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脸上的表情欠揍的很。
“你……”
闵飞鸾这才收起了泪珠子。
“哼,我就不告诉你太后娘娘在宫中说的话了”
闵飞鸾赌气的转过身子,一副不欲与闵应多言的模样。
“太后娘娘说什么了?”
闵应听到这话,脸上仿佛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感觉。
“你想知道?”
“不想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闵应回绝的干脆,一旁一直提着心的周氏见如此模样,也暗暗松了口气。
“哼,那我就偏要告诉你”
“太后娘娘问询穆姐姐的事了”
闵飞鸾一脸的得意,想要让闵应接着问,但是可惜的是,闵应压根儿看不到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鸾儿”
周氏拽了拽闵飞鸾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住嘴。
但是挨不住闵应一挥手,“你继续说”
“娘?”
闵飞鸾没想到周氏会制止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是不说的好。
“鸾儿,你继续说”
闵应的话里满是不容置疑。
周氏闭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闵飞鸾这才开口。
“就是问娘是不是早年间给你订过亲,姑娘是谁家的?”
“就说了这些?”
闵应蒙着双目的脸转向闵飞鸾,若仅仅只是这点子事,周氏绝对不会拦着她不让说。
分明是还有别的事。
“……是”
闵飞鸾回答时有些犹疑。
“说”
闵应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白布条,语气虽然与往常并无两样,但是闵飞鸾分明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震慑之力。
“说罢”
周氏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事也不是瞒住就能过去的。
总归得让闵应知道,毕竟这事跟他息息相关。
“就是太后今日……”
闵飞鸾将今日在泰康宫中的所遇所闻都与闵应详细描述了一番。
“娘,太后是什么意思”
闵应听完,直接将脸转向周氏。
“她……怕是因为雨棠她爹的事,觉得,觉得雨棠有些配不上你”
周氏脸上有些难看。
她从心底里不想拆散闵应与穆雨棠。
不光是因为在薛氏临死前的那番承诺,而是她能看的出,这两个孩子之间是有情谊的。
人一辈子,见到的人这么多,但是遇到一个喜欢之人却这么难。
既然遇见了,为何还要分开呢。
“哦”
闵应的语气有些低落。
“你放心,娘只认雨棠一个儿媳妇。”
周氏抓住闵应骨节分明的手,上面有层薄薄的茧子。
“嗯”
闵应点了点头。
看来那计划还是得尽快施行,要尽快从这泥淖中抽身,他和雨棠才会少受些瞩目,这往后的日子也能清净些。
周氏还想在这儿照料,但是被闵应给拒了。
他要仔细思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往后的每一步路,都得小心谨慎才行。
如若不然,再像今日这样来上一场。
他就算不受伤,也会被吓的英年早逝。
就差一点,穆雨棠就被他们带走了,如果真的被带走,他不得怄死。
“王爷,人带来了”
乐湛在门口敲门,身侧还有两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进来”
闵应摸索着坐下。
刚坐下,乐湛就推门进来了。
“就剩他们俩了”
“哦?两人,看来这对方御下的手段也就这样嘛。”
这两人受不住酷刑,想要吐口儿。
“荣亲王,我都说,您问什么我都说,只求你放过我”
其中一名黑衣人看着坐在桌案前的闵应,一点的轻慢之色都没有。
“荣亲王,我也说,我也说”
另一名黑衣人见被同伴抢了先,赶紧补话道。
“好,你们一个一个说,看看谁说的全面,这活命的机会就是谁的。”
闵应勾了勾唇角。
俊美无俦的脸上给人已经威压之感。
“是”
“是”
两人争先恐后的应着,其中一人听到同伴比他应的及时,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冷色一闪而过。
“是谁指派你们来行刺穆大小姐的?”
“是太师,王荃”
又被抢了先,那刚刚皱眉的黑衣人,赶紧补充了一句。“太师让我们来,寻穆大小姐身上一本叫做《广陵杂记》的书”
“但是那本书已经被穆大小姐烧毁了,穆大小姐又说她自己记得这书中的所有内容,我们头儿才让我们将她绑回去。”
那截话的人嘲弄的看了一眼那刚刚皱眉的黑衣人。
“就只是这样?”
闵应想过多种可能,但是都未往这方面想过。
竟然是为了那本册子。
那样说来,这广陵水坝贪腐案,这太师王荃还插了一杠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