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的语气无奈又遗憾:“后来,我哪敢让她多待。且不说她修炼时候尚短,容易露出把柄。就是师傅和哥哥,如果知道这么一只得道狐仙,难保他们不会捉来剥皮吃肉炼化法器什么的。”
小狐仙认死理,好不容易见到詹台死活不愿意走。詹台天天担惊受怕,被搞得神经衰弱,终于有天忍不住对小狐仙说了狠话。
小狐仙伤了心,噙着热泪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回了崆峒山。
“之后两年,每逢秋天,家门口都会莫名出现几粒青色的生核桃。”詹台轻轻说,“十四岁那年,我离开家乡。之后,也再也没有过它的消息。”
方岚叹口气:“没想到小狐仙会是你的初恋啊。就这么无疾而终,确实也挺让人伤感的。”
詹台却像踩了尾巴的猫:“喂喂喂,别胡说啊,什么初恋!老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方岚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吃剩的小袋坚果,塞了个核桃到詹台口中:“吃核桃吧你。”
嗯,又苦又涩带点暖心的回甘,可不是初恋的味道。
詹台顿了顿,说:“狐仙结善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有幸遇上一只。它懵懂漂亮,又认死理。会变成吴悠的模样在宿舍里住着,多半是吴悠自己的要求。”
第33章 天门洞
“猎犬!猎犬!猎犬两个字你是哪里听不懂?”詹台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了出来,脑门上的血管跟着跳了跳。
电话里老白的声音又是含糊又是敷衍,想来是因为詹台不在眼前便少了债主的压迫,轻松自得许多:“你要得这么急,我能找到已经不容易。何况都是狗,区别能有多大?凑活凑活用吧。”
詹台瞪着眼前搔首弄姿的哈士奇,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方岚啼笑皆非,凑过去揉了揉哈士奇蠢萌的小脑袋,抬头对他说:“要么试试?”
想偶遇狐仙,自然要靠前世积累的善缘。
可现在是要捉一只得了道的狐狸精,詹台左思右想半天,也勉强想到只能试试灵敏嗅觉的猎犬。
詹台仔仔细细嘱咐老白,要梗犬,要猎犬,要服从性好的工作犬。
哪能想到千叮咛万嘱咐,老白还是找了这么一只哈士奇来?
也罢,死马当做活马医。詹台认命地从怀里掏出一件短袖,左手捏诀,右手捻起一把雄黄粉,纷纷扬扬洒了上去。
空气中腥臊之气瞬间腾起,方岚吸了吸鼻子,问詹台:“吴悠的衣服?”
詹台点点头。哈士奇倒比他预想中更给力一些,闻到衣服上的味道,兴奋地直摇尾巴,口中呜呜咽咽,爪子在地上来回刨。
狗捉狐狸,到底是天性。
只是这狗认出是狐狸之后,到底能不能找到呢?
詹台半点把握也没有,想了半天,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碧色的小葫芦,挂在了哈士奇的项圈上。
方岚好奇:“挂这个葫芦有什么用?”
詹台一摊手:“没用。看别人都挂个项圈,懒得买了。”
方岚:“……”
两人凑下身子对哈士奇又摸又哄,临出发前还开了一罐罐头。
可是绳子刚刚松开,哈士奇撒丫子便跑,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之中。
真是无愧外号“撒手没”啊。詹台气得捶胸顿足,一整天啥事没干光顾着找狗,末了还要被数落:“活该你遛狗不拴绳。”
最后,还是多亏宋书明及时回电话递出了消息。
宋书明:“吴悠的微信记录,我们刚刚又过了一遍。”他的声音还带了几分犹豫和不确定,试探性地问詹台:“确定真的是狐仙吗?”
詹台嗯了一声。
宋书明长出一口气,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
“去年十一月,吴悠新添加了一个女孩子,是个湖南本地的导游,姓张。”宋书明说。
“两个人聊了半天,原来是吴悠向张导游打听,怎么样逃票进入张家界景区。”
张家界?方岚一愣,这才想到湘鄂交界的这座城市,是世界闻名的自然景区,近300平方公里的武陵源中,有着大片未曾开发的原始森林。
詹台脸上微微有些怒意:“景区逃票,害人害己。前些年遇上不知多少单案子,都是去景区找 人。修缮完好设施齐备的森林公园你不去,非要逃票翻无人区。找人找人,十个里面有五个都要变成了招魂。”
生气归生气,人总还是要找的。
詹台从宋书明手里要来张导游的电话,打了过去。
时隔大半年时间,詹台本来也没指望导游还能记得吴悠,哪知道他刚刚说了个名字,描述了大概的身高长相,电话对面的张导游就斩钉截铁地回复他:“我记得这个男孩子。”
每年十一月,已经是张家界的旅游淡季。小张导游手里接活不多,正是清闲的时候,遇到吴悠前来询问价格尤为高兴,热情地将张家界介绍了一遍,主动提出等吴悠来到的时候陪同他们一路讲解。
吴悠却说自己还是学生,景区门票昂贵负担不起云云。
小张导游有些犹豫,却实在不想放过送上门的客户,便语焉不详地简单讲了讲当地人怎么上山,有哪些路又是景区保安不会查的,诸如此类。
吴悠很爽快,拍下定金预订了小张导游的讲解。
小张导游松了一口气,问他们一行几人。吴悠含含糊糊回答:“三五人吧。”
可是等小张在车站接到吴悠的时候,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一米八六的大个子,身材瘦长,一脸稚气,背上背了一个小包。
那天不巧,刚好下雨,雾气蒙蒙笼罩在一座座矗立着的峰林上,云烟缭绕的青山绿意仿佛人间仙境,美得窒息。
漫山的水雾,美自然是美的。
可是山间下雨,实在也很危险啊。
小张自见到吴悠独自一人前来,且他穿衣装备都不像是有丰富户外经验的驴友,心里就在不断打鼓。
一是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吴悠不知轻重贸然上山游玩。二是怕吴悠压根就是别有所求,淡季来此可别是为了寻思。
“我看他年龄虽然不大,脸色却很阴郁。话不多,问上五句也未必答一句,一点也没有大学生的朝气。”小张直说。
“天气不好,天门山又很危险。我一直劝他不要上山,他却死活都不肯听我的。逃票那段路很是危险,又需要溯溪又需要过悬崖,就算是天气晴好都要走四个多小时,更何况那天下雨气温又低。他身上背的包不大,也没见带什么帐篷干粮,万一在山里迷了路可不是送死?我哪敢担这个责任,一见面就老老实实劝他去景区里面转转就好。”
逃票的路径并非常规游览路线,天气不好,迷路风险极高。
小张不愿担责,也怕两人贸然进山遇上危险,苦劝吴悠改天再来。
吴悠嘴里敷衍着应了,却依然转身进了山中,壮牛犊一般拉不住。
后来我就怕了,真的怕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苦劝了几句之后,也没收他的钱我就先回去了。”
小张回家之后仍在担惊受怕,连续关注了好些天景区的告示,却一直没有听说有失踪驴友搜索的公告,也没听说家属找上门说走丢了孩子,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十八岁的大男孩,非要选择雨天涉险。事情虽然过去大半年,却在小张导游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詹台心有戚戚,想了想说:“我第一次遇到狐仙,也是在崆峒山里迷了路。”
方岚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一次两次都是专门搭救迷路的人,莫非这狐仙她的终极目标是做个GPS?”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两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坐上长途大巴,直奔张家界天子山。
临出发前,詹台特意打包了十多盒糖油粑粑和臭豆腐,分开放在密封袋中包好背在身上。
方岚皱起眉头,问:“怎么带这么多?”
詹台笑笑,特意卖个关子:“你等下就知道了。”
正值盛夏,又是暑期,山中游客甚多。两人在大坪的路口下车,沿着小路往前走,一路上倒时常能看到同行的游客。
方岚心里打鼓,问詹台:“这一路上人这么多,我们能遇到狐仙吗?”
詹台心里也没底,顿了顿,说:“边走边看吧。”
好在两人越是沿着吴悠的路线往深山中走,旁边三三两两的游人就越少。等到过了天门洞,林荫小路一路走到底,两个多小时崎岖山路的尽头竟然是一汪绿色的深潭,潭边一条小溪蜿蜒向前。
詹台犹豫:“小张导游倒是说过,一路上是需要溯溪。”
方岚终于忍不住吐槽吴悠:“让你逃票,害人害己。”
她站在深潭边上,周围老树遮天蔽日,虽是炎炎夏日,山中却格外凉爽。潭水碧绿清澈几可见底,方岚轻轻叹一口气,也不扭捏,伸手就将身上的黑色T恤剥了下来。
为避蚊虫,她下身穿了长裤。此时也只当不知道詹台在身边,干干脆脆把长裤脱了下来。
詹台哪里敢看?她刚有动作就猛地一个背身,轻咳两声,借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猜测她在做什么。
“扑通”一声,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音,应该是她跳到潭水中去。
水声哗啦啦,该是她踏着潭底向溪水那边淌去。
詹台静静等待片刻,却没有听到方岚上岸的声音。
“好了吗?”周围格外寂静,詹台蓦然有些心慌,忍不住发声问道。
没有回应。
詹台猛地回头,碧波清潭明镜一般。
却哪里还有方岚的影子在。
第34章 凤凰尖
和方岚在一起,果然每分每秒都有惊喜。
詹台瞬间反应过来,两脚一蹬,唰唰两下甩掉了鞋子,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山间水凉得彻骨,詹台被冷水一激,狠狠打了个寒颤,缓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水里。
他水性只是一般,右手紧紧抓住身侧滑腻的石壁,勉强维持潜水的姿势,尽量在潭水中睁开眼睛。
水波荡漾,迷迷茫茫,入眼一片诡异的模糊,丝毫看不清楚前路。
詹台眯起眼睛,眼内一片酸涩,心里着急又无法出声呼唤。右手的指甲紧紧嵌在石壁里,此刻却连剧痛都顾不得了,只能摸索着向前游去。
他往前游出几步之后,心里越发没底。
詹台跳下之前原以为这一块水潭并不大,最多不过五米左右的直径。可是他埋在水中才发现,潭口一圈石壁的形状竟然是凸起的,圆圆的石壁围成一圈,在水中逐渐弯成一个圆弧状。
感觉上,他竟是像被装在一个口小肚大灌满水的花瓶里。
潭水清澈,分明可以看见不远处便是潭底深绿色的淤泥和石块。詹台试探向下够了够,他身高已是不低,却发现双脚压根触不到潭底。
詹台微微有些发慌,抬头向上望向潭面,隔着一层层涟漪看到了天上圆圆的太阳。
潭口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他心里一惊,双腿用力一蹬,立刻湿淋淋从水里冒出了头。
四周却依然一片寂静,不见人影。
参天古树落下斑驳的树影,洒在宁静的潭面上,愈发显得面前的深潭光怪陆离。
詹台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实在不愿再钻入潭水之中,可是一想到方岚生死未卜,只能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他这次的体会更明显,这块深潭像是一个口窄里宽的巨大水缸,石头缸壁长满青苔尤为滑腻。詹台顺着缸壁往前游,努力睁开眼睛看四周。
还真被他看到,几米开外飘着一团黑色的烟雾,像是形状怪异的水藻。
詹台的瞳孔骤然放大——那是一团飘在水中的长发。
是方岚!是方岚失去了意识漂在了水中。
詹台想去救她,猛地加快动作朝前游动,哪知双腿刚刚青蛙一样摆开,右脚的脚腕却猛地一紧。
他的右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詹台骤然大惊,滔天的恐惧感如同绳索,瞬间将他的心勒得透不过气。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想甩开脚下粘过来的那只手,可是那手却极为灵巧,躲开了他蹬来蹬去的双腿,顺着他的腰背,来到了他的身侧。
詹台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双手紧紧握拳转过脸来,才发现此时捉住他肩膀的手,是方岚的。
是方岚。
詹台微微侧脸,看到方岚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表情冷肃,冲着他暗暗摇了摇头。
他冷静了两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看,仔仔细细辨认那团刚刚被他认作“头发”的生物。
他静静看了几秒钟,才发现刚才心急之下并未看清,那团黑雾一般的水藻并不是女人散落在水中的长发。
也并不是什么黑色的水草。
更为奇怪的是,詹台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团“头发”并不是漂在潭水当中,而是由一根极细极细的长线吊着,从潭面上吊入水中的。
这团“头发”,分明是别人用来钓鱼的“鱼饵”。
而这潭边,不仅仅有他和方岚,还应当有正在“钓鱼”的第三人!
詹台心下发凉不寒而栗。方岚的脸色也不好,嘴唇泛白没了血色。可她神色却格外坚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詹台重重点了点头。
詹台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就已经看到她灵巧一蹬,纵身向前扑出,一把抓住了那团黑色的“头发”。
水花四溅,那团黑色的“头发”果然是诱饵,方岚双手刚刚抓住,便被巨力生生掀起带出了水面。
他紧跟她身后,见状连忙伸手拽她,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巨力掼出了水面。
詹台猛力向上蹬,落后片刻便也跟着腾出了潭面。
他跃出水面的一刻就已经看到方岚趴在潭边的小溪上,光滑洁白的脊背抖动,咳嗽不停。
而她对面站了一个人,手里正抱着那球一样的黑色的“头发”,面露疑惑看着方岚,嘴里自言自语嘀咕道:“咦?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