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听不太懂,陈婧的该换了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说话。
二人正说着,就有几个内侍模样的人带着一队穿着青色缫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尼姑进来,陈婧则把身边这个小尼姑放开,目光落在眼前这队人身上。
一个内侍拜下,道:“靖宁公主,梁常侍説,这是今年新来的。”
陈婧目光落在这群小尼姑身上,半点没看那些内侍,摆摆手道:“今年的都不错,往年的我都腻了,你们看着办吧。”
一旁那个小尼姑还不明白什么叫看着办,只见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起身,挑起了底下一个小尼姑的脸。
呵,好一张芙蓉面呀,这小尼姑生得好生貌美。
陈婧道:“就你了,可怜的小家伙,冻坏了吧。”
小尼姑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这幅情态,让陈婧心痒痒的,她娇笑道:“来,我们进去。”说着也不管庭院中的这些人了,带着小尼姑往屋内走。
留着的内侍们将这些小尼姑们赶了起来,关在了一处空着的房子里。
隔日清晨,那小尼姑妙圆穿着自己的夹袄起来,屋子里这些新来的的尼姑们昨日舟车劳顿,都还睡着。
妙圆心想着,她呀得早点起来,不然师姐们要骂她,再说了,去晚了,什么饭都没了,昨夜被赶到这里来,连口饭都没吃上。
妙圆顶着风雪出了门,走到了院中,四下走走,庵中居然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妙圆十分恐慌,师姐们呢,怎么一个晚上,谁都没有了?
到哪儿去了呢?
第26章 杀局
滴水成冰的冷天气,许濛和满娘守着一个烟熏火燎的炭盆,满娘很高兴,道:“阿濛,我去膳房托从前认识的人,给了几个红薯。”
“真的么,这些日子啊,送来的东西要么冷要么馊,都要热热才能吃呀,可是我们这里分到的炭和热水都很少,要省着用。”许濛用一块洗得发蓝的布裹住自己的头发,手上正忙着做针线。
“你呀,快别做了,日也做夜也做,我们又没什么灯油,你都快瞎了。”满娘按住许濛的手这样道。
许濛轻轻拂开了满娘的手,道:“这宫里哪里不要银钱,若不是之前还攒下了一些,哪里够用,我们身上穿的用的都要自己做,你忙的很,不要管这些我来做就行了。”
她们用的炭不好,烟气很大晚上都不敢点,唯恐叫着炭闷死了,反倒合了别人的心意,日日送来的饭菜也是先给野猫喂一些才敢吃,这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
许濛道:“有几个红薯就更好,这样我们晚上用剩下的那点茶叶泡饭,就着红薯吃,怎么样?”
“好。”满娘笑着道。
许濛手上忙着,忽然有些出神,满娘轻声道:“又在想小彘和阿苍么?”
许濛点点头,道:“对呀,你说她们现在应该已经会说话了对么,可能说的不太清楚,但我想着阿爹阿娘应该是会叫了。”
满娘点点头,道:“嗯,算算年龄应该是差不多了。”
许濛有些黯然,“真是可惜。”
满娘默然,只能伸手拍拍许濛的肩膀,道:“阿濛,我们熬下去,一定会出去的,小彘和阿苍也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
满娘这样想着,心里还吐槽呢,想要学电视剧里耍点手段重新见到太子殿下可真不容易,她们这里外面都有人守着,还有人潜藏在暗处,只怕她们稍微一动作,就会莫名其妙的死掉,她们就只能在这里这样小心翼翼地挨着,期待那位太子殿下能想起她们。
简直想想都让人丧气。
满娘专心用火钳子扒拉炭火里的红薯,她可仔细了,现在这几个红薯都是她们的重要食物来源,她们俩天天吃着这没滋没味儿的东西,都快忘了甜味是什么味道了。
满娘把烤好的红薯拿出来,掰成两半,正打算下口,忽听外面一阵喧闹,她道:“我出去看看,不能偷吃哦。”
许濛笑着点点头。
满娘探头探脑开了门出去,只见有内侍过来发赏钱,她长得清秀,人也很和气机灵,在宫中也算是结了些善缘,这些日子能弄点东西,也是多亏了门前守着的这些内侍们给她几分面子。
她凑过去,道:“这是怎么了?还有几天才到年节吧,怎么就发起了赏钱?”
一个内侍把钱收好,笑眯眯道:“你们孺子只怕是要放出来了。”
满娘心中惊喜,道:“真的,怎么了?”
内侍晃晃自己放着赏钱的袖子,道:“明光殿那位生了,生了个儿子,你们孺子这次应该就没事了。”
满娘都没听完内侍说话,飞奔回到她们空落落冷清清的宫室里,一开门,道:“阿濛,我们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你猜怎么着?”
许濛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李婕妤生了,生了个儿子,我们这下应该没事了吧。”
许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满娘的话,忽然皱眉,道:“生了,不对呀,才不到八个月怎么就生了?”
满娘见许濛是这般反应,那股热情也慢慢冷了,道:“什,什么意思?”
二人这样大眼对小眼,却不防身后有只小猫,偷偷将她们那半块红薯咬了一口,等二人回过神,那小猫就已经有些不对了。
满娘有些害怕地牵住了许濛的手,看着这只橘色的小猫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发出低哑的呻吟。
二人像是两根凉透了的冰柱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许濛的手有些颤抖,上前摸了摸这只猫,道:“真的,真的死了。”
满娘脸色煞白,道:“怎么会这样?我,差一点就吃了。”
许濛道:“李婕妤这是早产,所以我们出不去了,若是李婕妤平安生下孩子,那我们或许还有可能能够离开这里,但是她的早产一定会有人牵连到我身上,阿满,明天早上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的尸体,那我们或许要落个畏罪自杀的结果了。”
满娘有些惊慌,扑过来,道:“不,不可能的,太子呢,太子会不会帮我们。”
许濛颓然地摇摇头,道:“我是太子姬妾,却牵扯到了这样的事情中,你想如果太子要避嫌,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或者……”
许濛这话都没说完,只是愣愣地看着满娘,满娘心生不好的预感,道:“或者什么?”
“或者死无对证,最好。”
二人浑身一凉,顿时觉得这看着平静庄严的皇宫,其实就是一个修罗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轻轻叩门,许濛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一旁瘫在地上的满娘,她走到门前,将那门打开了一个小缝,偷偷往外看。
“谁呀?”
门口站着的人拉下了兜帽,居然是高景。
高景道:“许孺子,太子殿下来了。”他身子一侧,正是穿着常服带着兜帽的陈昱。
“太子殿下……”许濛惊叫。
高景道:“嘘,小声点。”
许濛把门打开,让二人进来。
只见陈昱走进了屋内,将头上的兜帽取下,用手绢掩了掩鼻子,又看向了地上的那只死猫,意有所指道:“你倒是运气好,不然孤就要来给你收尸了。”
许濛吸气,心道若是太子来了,这事恐怕还有几分转机,她不至于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她起身跪伏在地上,道:“殿下,这件事同妾真的是半点关系都无,妾不敢求殿下相救,只是,求殿下念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给妾一条活路吧。”
陈昱道:“行了,事情如何孤心中有数,你们两个,先出去候着。”
满娘僵尸一般的跟着高景出去,带上了门。陈昱上前将许濛扶起来,道:“在这里过得不好。”
许濛有点委屈,点点头。
“你呀,好日子过多了。”
这话一说,许濛更委屈了,她入宫以来还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的日子比刚入宫的时候还不如了。
许濛看他的眼神里带点小怨念,倒是让陈昱笑了,他揉揉许濛的额发,在她腮边亲了一口。
许濛心想这人真是讨厌,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这里怕得瑟瑟发抖,过得是凄风苦雨,这人来了先搞这套。
她捂住自己的脸,闷闷道:“三日了。”
“嗯?”陈昱没明白。
“这里没热水,三日没洗脸了。”许濛干巴巴道。
陈昱有些嫌弃,却还是把许濛的手握在手中,道:“孤不是不辨是非的人,这事究竟怎么回事,孤心中有数,也不会坐视你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这话一听就知道有门,许濛忽然就像是活过来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昱,期待他的下一句话。
陈昱心中暗笑,这女人,这么好哄,哪天被卖了也要帮着别人数钱的。
“你先出去,避一避。”
“出去?”这话说得许濛不明就里。
陈昱道:“今夜你和你的侍女便都病重了,会把你们连夜送出去养病,孤会安排你离开这里。”
许濛拉住了陈昱的袖子,她平时有点怕陈昱,只有这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亲近了一些。
“放心,不是送你们出去自生自灭的。”
许濛这才松了口气,陈昱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道:“怎么,不怕孤卖了你?”
许濛恢复了活力,道:“殿下若是想要妾死,在这里就可以了,何必费这样的周折,妾相信殿下,妾的性命,便托付给殿下了。”
陈昱摇摇头,道:“你呀,真傻。”
许濛有些迟疑,又道:“那……小彘和阿苍呢,她们该怎么办,妾……”
陈昱笑了,道:“孤给你一个承诺。”
许濛懵懵懂懂,那模样看着蒙昧又可爱。
“小彘和阿苍,还会回到你身边,这是孤的承诺。”
陈昱这话说的郑重,许濛点点头,沉默地起身,跪在了陈昱面前,躬身下拜,道:“多谢殿下。”
接着许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若是行有余力,请殿下帮着照看一下两个孩子,妾感激不尽。”
陈昱含笑点点头,道:“好。”
天将明的时候,阖宫上下都关注着李婕妤生下的那个孩子,许孺子从她的含春殿被封禁的那一日开始,她就已经退出了宫中的战场。
含春殿里的许孺子是死是活早就已经没人在意了,但是天刚亮的时候,两个穿着褐色夹袄的女子带着兜帽,被内侍领着,出了宫门。
许濛对着那个脸生的内侍笑笑,道:“多谢小哥了。”
那内侍摆摆手,下拜道:“不敢,不敢,请您坐着这马车,会将您安排好的。”
许濛眼睫毛上都是雪,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青布马车,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那红墙青砖的宫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怎么也想不到,离开这座宫殿的时候居然是这样。
内侍道:“请贵人上车吧。”
许濛和阿满上车,一架小小的马车往远方去,许濛撩开了帘子往外看,神情怅然。
“怎么了?”阿满搓搓手道。
许濛道:“我这一生都没想到,离开皇宫会是此情此景,阿满,你说我们还会回来么?”
满娘也看向身后,神情坚定,道:“会,我们会回来的,小彘和阿苍还等着我们呢。”
第27章 正日
今日便是那一岁之首,也就是正日,阖宫上下都起了个大早,今日可算是要一下忙到头。
大魏从汉制,正日要先列坐先祖之前,饮酒祝岁,接着还要大朝受贺,宴饮百官,完成了这一切,才要开始一直到元日的年节休沐。
陈昱在东宫,身旁的宫婢锦娘刚给他整理了衣冠,作为太子他有着非比寻常的政治身份,今日的一言一行,都万众瞩目。
况且这些日子宫中的气氛有些古怪,李婕妤年前诞下了陛下幼子,魏帝心情畅快,孩子尚未满月便赐下了名字,又闹着要给他封地,东宫上下颇有些人心不安,只觉得甚少见过魏帝这样宠信一个孩子。
陈昱也没说话,只是张开手让锦娘给他整理衣物,锦娘将衣物穿戴好,便去给他拿饰物,锦娘身边一个脸生的宫婢上来,要把腰带系在陈昱身上,陈昱双手微抬,宽袍大袖穿在他身上只觉得颇有逸步追风之感,微微靠近了他还能闻到清冽的香气。
那宫婢脸颊微红,系腰带的时候,扎进了陈昱怀里,倒像是陈昱合抱着她似的。
陈昱退后了半步,眼眸低垂,也不说话,只是唇角紧绷,宫婢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瑟瑟发抖地跪下,也不敢说话。
“锦娘,过来。”锦娘手上拿着玉器转身,见了这情景怎么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上前道:“奴婢不过觉得她挺聪明便留下了,却不想生了这样的心思,请殿下恕罪。”
“拉下去,交给高景处置。”陈昱淡淡道。
那宫婢还想哭号,锦娘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使了个眼色,让身上的宫人们,将她带下去。
“着人去问,太子妃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陈昱又道。
锦娘低声道:“宫中人和太子妃早就已经等着了,只等殿下好了,便一并到奉先殿,不过殿下为了今日祭祖依然斋戒三日,走之前可要用些东西?”
陈昱摇头,道:“什么都吃不下,罢了。”
锦娘自然清楚,她服侍多年的这位小主人因为某些原因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锦娘不敢多说,只得往荷包里塞了些清口的果干和肉干。
陈昱穿好了衣裳便带着一队人往太子妃的居所去,他神色淡淡,却能让宫中人都感受到他的不悦,东宫的人都服侍他许多年了,自然也清楚,他的心情是为何这般不畅快,故而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更麻利了,生怕自己招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