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婴欲言又止。
周首富看懂了小姑娘眼中的迷茫,自嘲一笑:“我虽然有五个孩子,但是……只有周明是我看着长大,是我手把手教他养他,我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力。说句不好听的,我只承认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我不在了,整个周氏帝国、我的遗产,都只会给他。我私生活不太好,但自认对这个儿子没啥不好。但是他现在总不肯和我好好坐下来说话,一开口就和他妈妈一样故意气我……时间长了,我也不想主动找骂了。所以,才一直不知道他结婚。”
聂清婴心想,周明的爸爸真是一个凉薄的人。原妻的两个女儿找过来了,他给对方钱财,但不肯付出爱。后期他又娶妻了,新的老婆在周明口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还又为周建国生了孩子。但周建国疑心病重,觉得现在的妻子这么年轻,没有和他共患难过,他始终对小周夫人有所保留,不愿意信任人。
可他对不起那么多人,对周明又很关心。
这个人,真是很复杂的一个人。
周建国抱怨:“周明故意气我,明明结婚了却不让我知道,不告诉我。我只是想和亲家吃个饭,聊聊你们两个孩子的事。你们年轻人不懂,但是结婚哪有那么简单的?难道周明有钱,我们做父母的就什么都不给你们了,让你们自己打拼?我真不知道他不肯让我见你爸妈是什么意思……”
聂清婴不安的,小声:“爸爸,我打断一下你,好么?不是周明不肯说,是我……我之前不想让两家家长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爸妈现在还不知道我结婚……”
周建国:“……”
这次是真的震惊。他可以查到聂清婴一家上下十八代的资料,却查不到聂清婴不想让双方家长知道她和周明结婚的事。
周建国小心翼翼求证:“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对我儿子不满意,不喜欢他,想和他离婚?”
周首富立刻努力补救:“我儿子其实没我口中说得那么差啊。他也不是特别调皮捣蛋,也不是特别不着四六,我都是胡说的,随便说说,当不得真。他人还是很好很长情的,啊和我一点都不一样!他这方面像他妈不像我,你不用担心他胡来,他……”
聂清婴抬头。
周首富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包厢门开,他儿子黑着脸站在他后边。
周明:“调皮捣蛋,不着四六?你就是这么诋毁我的?我要是离婚了,都是你害的!”
周建国瞠目结舌,被扣了一头好大的帽子。
周明招手:“老婆,你还不过来?和一个老男人吃饭也不理你老公,你老公的心痛死了,真的要痛死了!痛死了你就没老公了!”
这个死儿子,又在胡说八道。
周建国心里这么想,却诧异地看到他那个恬静的儿媳妇居然真的站起来,乖乖走到门口的周明身边。周明一下子搂住聂清婴的肩,低头温柔地在老婆脸上亲了一下。他心中燥意总算退去,抱住老婆,回头,对他爸挑衅一笑。
周建国沉着脸:你挑衅个屁!老子又不是在抢你媳妇!
第43章
聂清婴和周明坐电梯的时候,周明忍了很久了,还是忍不住带了点抱怨语气:“你怎么和他见面?他老奸巨猾,真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聂清婴:“不会,爸爸对我很好。”她看眼老公,“他跟我说他很想照顾你,可你都不理他。”
这一次,周明沉默了很长时间。电梯墙壁映出他非常复杂的眼神,好一会儿,周明才有些迷茫的:“我不知道……他太凉薄了,他私生活那么乱,还欺负了我妈,我恨他。可他对我又……就比如我这次开公司,他明面上把我骂出公司,私下里肯定会请他的老朋友照顾我……我不知道。”
周建国太复杂了,人的许多面,好的、不好的,都极端地出现在他身上。周明很难说清楚自己对他的复杂情绪,只好闭嘴了。
而会所包厢,儿媳妇被儿子带走,周首富连生气都顾不上,就指挥助理把一个新手机号给自己,理直气壮地给前妻拨了电话:“你儿子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林君燕:“……”
她这次没立即挂电话,而是讥嘲一笑,颇有底气颇自豪:“我早就知道了,至少比你知道得早。我听说我儿子是闪婚,没办过婚礼?还听说前夫你第一面就认错了我儿媳?啧啧啧,人渣本质十年不改啊。”
周建国生气:“我当然会办婚礼了,用得着你说?还有认错那事只是误会。你注意你的语气!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儿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我要给你发十万字的控诉信!”
林君燕:“神经病。”
“啪”,电话再次挂断了。
助理本以为董事长被挂断电话会再次气怒,但他颤巍巍拿回自己的手机时,却发现周首富面色平静,并没有一丝怒意。周建国眼底,甚至快速地闪过一丝留恋、怀念的情绪,但是非常快,助理再想看时,董事长已经恢复正常,要求掐表去赶下一场饭局了。
自然,周建国早就知道自己和儿媳妇这顿饭吃不到最后,儿子一定会来砸场。
周建国回头对助理吩咐:“周明不是在折腾什么新公司?”
新来的助理一凛:“砸、砸场子么?”
周建国一个斜眼瞪过去:“让人照顾一下!我为什么要砸我儿子的场子?以为我和他一样有病?”
助理缩肩膀闭了嘴,心想可是江湖传闻,你父子二人关系非常差,周少在国外开公司的时候,你为了逼他回国还挤兑过他公司,让三少的公司破产。传闻都是这么说的啊。
……
周明和姜跃开的新公司注册了公司名“跃明集团”,主要的投资人是周明和姜跃,韩达和其他看好他们的狐朋狗友也投了一笔钱进来,新公司就成立了。新事业刚开始,周明每天忙进忙出地奔走,一个饭局接着一个饭局。整天忙得不着家,连老婆都顾不上。
难得回次家,周三少刚进家门,被吓一跳,因看到客厅放着一个行李箱,穿着家居服、散着发的聂清婴蹲在行李箱旁边,正在往里面收拾衣服。周明立在玄关口,脸色登时变了:“你这是干什么?离家出走还是离婚?我不过是忙了几天,没顾得上陪你……要不我继续辞职,留家专门陪你吧?”
聂清婴抬头:“……我只是出差去外省演出。”
周明“啊”了一下,理解了。之前聂清婴刚到省歌舞剧院,首席的位置没坐稳,又因为之前腿受伤、舞团对她有所照顾,所以舞团的省外演出她一直没有参与。但是现在她有舞蹈评奖,自然要露面。
说完这个,看到周明脸色有些差,聂清婴又安抚他说自己到底是舞团的首席,一轮全国演出下来首席能去一两场就不错了,聂清婴出差的频率不会太高。不过有时候舞团会跨省合作舞蹈,这时候可能就需要长期住在外面。
周明听聂清婴轻声细语地解释完舞团中的潜规则,听说妻子只是出门演出,不是要离家出走,周三少脸色好看了些。但他依然恋恋不舍,心里还很烦躁。他受不了聂清婴长期不在自己眼皮下的生活,在A市他随时可以监控聂清婴的行踪,在外地就会受限。聂清婴要是有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
周明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聂清婴:“那你要走几天?”
聂清婴:“四五天吧。”
四五天还好,不算太久。
周三少松口气,走过去蹲在地上,强势地挽住老婆正在整理衣服的手。聂清婴唇上翘,默默望了他一眼。周少戏精上身,再一次地开始咏叹调式的抒情:“婴婴,我真的好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家不再是家,只是一座孤冷的枯坟,我整日坐在枯坟中,日夜煎熬,夜不能寐。你的一颦一笑……”
聂清婴:“老公,等一等……”
她从老公手里抽手。周明握着她的手不放,还故意使坏,姑娘抽手时力道没控制好,被周明一把揽入怀里抱了满怀。周明的吻落在她额头、发梢、脸颊上,轻柔又缠绵,托着她的腰死活不放。聂清婴呼吸急促,这次是真的被他痒得笑了,她脸颊绯红,心脏狂跳,又害羞,又开心。
聂清婴推他:“你别闹了,我有电话来了。”
周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聂清婴从他怀里退开,取出衣服口袋里嘟嘟震动的手机。周明瞥了一眼,见是一串数字拨来的电话。这串号码有点熟,记忆力向来出色的周三少心里一动,回想这串号码是谁的。而聂清婴已经接了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下,男声才温柔又感慨的:“你果然拉黑我了。”
是徐白杨的声音。
聂清婴握手机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她声音尽量平静的:“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聂清婴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周明却在旁边,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前男友的?”
聂清婴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理他的。”
周明正要说话,看到聂清婴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刚才那串数字号再次拨来了电话。聂清婴犹豫一下,想要不要再次拉黑,周三少在旁边忍不住瞎逼逼:“接啊,万一有什么重要事呢?”
聂清婴想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
周明:“……”
他老婆居然听不懂他的反话,真的接了电话!周明一口血堵在喉咙眼,他瞪直眼,快要气死了。
在周明听来,他老婆和前男友说话的声音真是温柔:“你有什么事么?”
徐白杨笑了一声:“没什么,好久没联系,出来见面,吃个饭吧。”
聂清婴:“对不起,我……”
徐白杨说:“你爸妈刚才打电话给我,问我和你什么时候结婚。你还没告诉他们你和周明的事?”
聂清婴愣了一下,然后抱歉:“对不起,打扰你了。我……”
徐白杨轻叹:“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爸妈那里我帮你囫囵过去了。就是为这事,出来和我吃个饭,也是应该的吧?”
聂清婴:“好。”
挂了电话,抬头,聂清婴看到她老公皱着眉,正虎视眈眈盯着她。聂清婴一愣,慢慢地和他解释电话内容。周明心里快气吐血,但还要假装大度,他大手一挥,努力支持老婆:“去吧,一个饭局而已,你老公没那么小气!你天天和你前男友吃饭,我都没问题。”
聂清婴:“哦……”
周明立刻:“我随口说说!不是真的让你天天和你前男友吃饭啊!婴婴,听话听人语气,别光听话的内容啊!”
聂清婴噗嗤一声,笑盈盈,乜他一眼。她少有地活泼,眼波流动:“我当然知道这个啊。我故意逗你的。”
周明吃惊:“你这个坏女孩,还会逗人玩了!看老公不收拾你!”
夫妻俩顿时闹作一团。
……
出差前的周六下午,徐白杨和聂清婴约了见面地方。收到地址时聂清婴诧异了一下,因为徐白杨发来的地址是他们高中时的学校旁边,这家店是学校附近的网红饭店。学生们很喜欢,店里生意也好。但是徐白杨现在这种身份,还是第一次和她约档次这么低的地方。
到了店里,这里也没有什么隔间包厢,一桌隔着一桌,徐白杨向她招手,聂清婴就过去了。好久没见这位前男友,他依然风度翩翩,聂清婴难得的有恍惚之感。而徐白杨出神地盯着他那美丽高贵的前女友,她从来不缺追求者,分手后就立刻闪婚,到现在还没离婚。
周明从高中时就喜欢她,结婚后,应该对她很好吧?看她站在店门口左右观望、努力在一群陌生人脸中认人的样子,还如少女一般简单纯粹,若非丈夫照顾,哪个姑娘结婚后还能保持婚前那样单纯的生活呢?
徐白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把菜单递过去:“我们高中时经常来这家,这家肉夹馍是我吃过的A市最好吃的了。还记得那时候你每次出校园,大家都看你。”
聂清婴没吭气,她看着徐白杨温文尔雅、娓娓道来的样子,脑中却浮现周明在音乐教室弹钢琴的样子。周明用心准备的情歌,被徐白杨盗走。徐白杨和她好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谈周明。她以为徐白杨和周明关系不好,周明为人不正派,但她现在知道,徐白杨才是那个伪君子……
徐白杨失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聂清婴:“我觉得我从来没看懂你,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徐白杨轻声:“能是什么人呢?就是喜欢你而已。”
聂清婴一怔。
徐白杨淡声:“你那么快闪婚,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这些天,你知道我过得多糟糕么?我想找你,可是……我想等你离婚,你又迟迟不。清婴,见你一面太难了。要不是这次你爸妈电话打到我这里,我还是约不出你吧?”
他低着头:“你也没有很喜欢周明吧?清婴,我错了,错得太多,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我只是、只是……我们真的没有从头来的可能么?这一次,我再不伤害你了……”
他的声音低柔,在嘈杂的小店中如低调奢华的大提琴般动听。垂下的侧脸,温润明晰。他突然抬头,黑眸专注地盯着聂清婴。突然,徐白杨眼神僵了一下。
聂清婴坐得笔直,却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她正要扭头回看,一只手臂已经从后搭在她肩上,青年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哎呀,这么巧啊。我约朋友吃饭,没想到碰到你们两个啊。老婆,你不介意我过来坐一会儿吧?”
聂清婴在心里小小吐槽: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吃饭,他又在装模作样。
但是在这时见到老公,聂清婴仰头,还是非常高兴的。徐白杨根本没机会反对,就见聂清婴摇了摇头,周明立马挨着聂清婴,非要和她挤在一边坐着。周明轻笑着看徐白杨,笑眯眯:“老同学,好久没见面,不够意思啊。只和我老婆约会,不和我约会,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