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江遇秦唯一的儿子,从来没有得到江遇秦的过多在意,就连死后,江遇秦也从未提及要为江沉这个儿子留下些什么。
“姐,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还有亦默哥,还有很多亲人和朋友,我知道姐夫的死……”江沉莫名地心头发慌,对视着江凌苑坦然的目光、听着她仿佛交代后事般的话语,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在印象中,江凌苑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感觉,明明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一样的触不可及。
“好了,我不需要你们每一个人来提醒我一次,他死了。”淡淡地一口打断,江凌苑垂眼,收起桌上的文件,“关于新项目最后的T台秀,把雷格从名单里面剔除。”
雷格,她忽然想到,艾尔之所以用自己去换回潘美辰,会不会是他发现了雷格的异常……
从私心来说,她更希望艾尔是因为对潘美辰有了那么几分不同寻常的感情,不过,无论事实怎样现在都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对了,雷格失踪了很久,上次苏虞因为这件事情还找过向董,也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那要是把他的压轴撤下来,我们……”
“去找时之陌。”
“时之陌?”时之陌,是华夏红透了半边天摇滚巨星,不过跟江氏却从来搭不上边。
“你转告向晚梅,把我留下的文件交给时之陌,不论他提什么条件答应他就好,把这场秀做下来,接下来整个江氏就是你的。”
江沉似懂非懂地点头,见江凌苑不欲多说,才忽然想起了另一茬,“凌苑姐,原唯一走了。”
“原唯一?”江凌苑一挑眉,倒是一时间有些意外,“去哪了,你不是与他关系不错吗?”
“他……回了东欧,临走前留下了这个盒子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时候走的?”
“你结婚第二天。”结婚第二天,也就是东欧赛斯武力入境华夏,并且掳走她的第二天。
她忽地蹙了蹙眉,“回——东欧?”
她认识原唯一,分明实在南美,并且也从没听他说过关于自己的身世,江沉这个字眼用得不可谓不微妙。
“他是东欧人。”江沉垂了垂眼,提及原唯一时眸底似乎多了几分暖色,“关于更多的事他没有跟我细说,不过他说你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就会知道的。”
“好。”
将该收拾的东西收好,江凌苑正打算出门,却见白霜从门口走近。
“妈?”
“凌苑。”白霜欲言又止,进门拉着她坐下,“你是要去哪里吗?”
自从左少渊死后,白霜完全将江凌苑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每日生怕一醒来就看不见她了似的,早晚的一通电话已成了常态。
“妈,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江凌苑安抚地笑笑,拿了从蓉城带回的清茶,不急不缓地替白霜斟满。
手腕微动,表上的指针滴滴答答,距离晚上的飞机还剩下两个小时。
“凌苑,留下来陪陪妈,还有南南和小意他们都很想你……好不好?”白霜目光恳切,眸光之中竟隐隐带了几分乞求之意。
她抬眼,对上这双眼睛,仿佛一眼看去了以前。
最初她跟着左少渊上山,还不知道白霜身份的时候,这个慈祥的女人也是用这样的目光,问能不能让随意兄妹叫她一声奶奶……
“妈。”江凌苑暗叹,忽地起身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垂眼间沉声道:“对不起,少渊未尽的孝道本该由我来替他的,妈,真的很抱歉!”
这样一个甘愿为了儿子而孤身生活半辈子的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她有幸拥有了,却不能继续守护她。
“凌苑,快起来!”白霜急忙起身,扶着她坐到一旁,“你这是做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妈的,有你这样一个儿媳,是我白霜三世修来的福气……要真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妈,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江凌苑敏锐地蹙眉,察觉出话中的异样。
“凌苑……其实五年前在西欧,我就知道你和少渊的关系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
“妈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少渊忘了关于你的事情,并且在他失去记忆之后也曾寻找过关于你的踪迹,是我……他当初为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几次三番险些丢了命,是我不愿意再看见这种事情发生,所以……”
所以,后来左少渊彻底地回了京云,做起了西南军区的左上校、京云城的左家太子爷。
而江凌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我以为,我和少渊的关系,只有我和他知道而已。”她没有想过,白霜竟然早就知道了内情,她原本料想左家是不会有人知道她和左少渊的过往。
“我知道少渊和‘江凌’的感情,却因为回到京云后长期闭门不出,所以并不知道‘江凌苑’的事,直到……那天少渊带着你上了山,跟我介绍你是‘江凌苑’。”
犹记得那天,她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眼前的江凌苑,与当年的男子江凌长相极其相似,而在她发现江凌苑似乎也并没有当年的记忆时,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放下了心。
“我私心里不想少渊认为你们彼此忘记就是最好的结局,并且不想少渊再次经历当年的丧命之危,却没有想到,你们之间会有如此深重的羁绊……”
她的儿子,还是爱上了同一个人,在忘记一切的情况下,今日这一切早在当初左少渊愿意带江凌苑上山见她的同时,她就该明白过来的。
白霜忽地落下泪来,看向江凌苑的神色有些愧疚、有些复杂。
眼前的女孩是多么的好,尽管忘记了所有,还是默默地为她的儿子生下了一儿一女,并且独自抚养长大,可她作为一个母亲,却半点也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职责。
江凌苑先是愣怔了半晌,随即无谓地摇头笑了笑。
“可您也没有阻止少渊,不是吗?”在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就是差点害得她儿子丧命的祸首之后,并没有阻止她和左少渊之间的牵扯,反倒仍旧如常待她。
只这一点,已经足够。
“妈,再多的过去它也只是过去而已,请您不要再多想了。”事到如今,这些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似乎,没有更多值得在乎的事情了。
原本这一生,也就只有一个左少渊而已,没了他,放眼四顾再没有什么能够让她驻足片刻。
“凌苑,我与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现在少渊不在了,你就是妈唯一的女儿……南南和小意都不能没有你,你明白吗?”
一番话大有深意,她呆滞地盯着面前翻滚的茶水,再回过神来时,发现不知何时南随和北意已经朝自己扑了过来。
“妈咪。”
垂眼间,北意仰着小脑袋,眼泪汪汪地扒着她的腿,明明清澈无比的一双眼中仿佛装着本不该属于三岁小孩会有的情绪。
“小宝贝。”江凌苑扯开嘴角,笑起来竟有些艰难,“怎么来了?”
“妈咪,你要去哪里?”稚嫩的声音,无辜的眸子,就这么生生地盯着她,仿佛在无声地期盼她留下来。
“妈咪去买你们喜欢的玩具,很快就回来。”她涩然,轻柔地将怀里的两个小孩紧紧搂住,忍不住地鼻尖泛酸。
“妈咪……”许久,南随挣开她的手,眨着眼定定地望着她,“我们长大了,不需要玩具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一瞬间,强忍的眼泪泛出眼眶,不小心滴落在了三岁小孩的白嫩小手上。
江凌苑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弭无踪,“妈咪很快就回,你们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对不对?”
“凌苑……”白霜转头,深深地看向她,哭花了一脸精致的妆容。
“南南和小意是少渊的骨肉,妈,代我照顾好他们。”话音落下,陡然起身出门。
身后,是轰然关上的门扉。
江凌苑深深地闭了闭眼,几近狼狈地下楼,出了大门,却见顾白的座驾出现在了面前。
“我送你。”车窗拉下,顾白的视线看向她,语调简洁。
她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
同样是加长的迈巴赫,顾白并不多话,一路开着车朝机场疾驰。
“东欧那边的军火生意,我最近接触得不少。”快到机场时,顾白忽然出声。
“东欧?”
“不错,多亏你提供的资料,南家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在这之前,南家主要的军火交易都在东欧,他一手将南怀锦手中的生意抢了过来,现在已经成了华夏在东欧的最大军火商。
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军火交易主要在北美,而东西欧对军火的管控比起华夏不相上下,甚至更加严苛,所以东西欧黑道势力所需要的军火,大都是从其他地区交易而来。
“现在,东欧大片的军火来源掌控在我手里。”顾白不咸不淡地叙述,仿佛只是莫名其妙地说这么一个事实而已。
江凌苑心下一凛,瞬间明白了过来,蹙眉道:“包括东欧赛斯?”
“很快,会的。”
东欧赛斯的命脉就是军火,这么多年来乔克野心勃勃却既没能走出东欧、又没能对东欧当地政权折腾出什么大事,一多半都是因为军火方面的掣肘。
他那么执着于寻找HIY,恐怕也正是如此……莫不是想得到HIY之后,再效仿平朔之当年的手段彻底拿下东欧政权罢了。
“谢谢。”
顾白寡言,短短几句已经告诉了她足够多的信息。
“不必客气。”
☆、第278章 她快要疯了
机场起飞的前十分钟,江凌苑将电话打到了江老爷子的手机。
那头,传来老人喜怒莫辨的语调:“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外公。”
从她执意留下左少渊的一半骨灰开始,江老爷子已经看透了她的打算,所以才会在陵园之内发了那么大的火气。
她留下这一半骨灰,为了将来能与左少渊共同入葬。
她的打算,有一句很美的话可以用来形容:生同衾死同穴。
这么多年来,江老爷子是最了解她的长辈,自然也清楚她若不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定不会固执地非要分走那一半骨灰。
“罢了……”听筒内,老爷子仿佛心力交瘁了一般,“蠢东西啊!我这一辈子,就是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冤孽。”
养出一个女儿,一心只做着跟一个男人长相厮守的白日梦,一门聪慧心思全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最后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养了一个外孙女不似女儿那般,他以为这一辈子能够就此安稳下去了,却不料到头来,她没想着与人长相厮守,却是宁死也要陪着一个男人殉情!
“对不起,外公。”心头仿佛堵着一团乱麻,江凌苑蓦地红了眼眶,哑着嗓音朝那头道:“我今天动身去东欧,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从小到大,受江老爷子的严厉管束,但自从成年之后老爷子便不再多管她,也从不干涉她的任何生活。
此次去东欧,她不曾与任何人说起过,纵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顶多一个夕照而已。
电话那边没有再说话,长久的沉默在蔓延。
周围登机的喧嚣声不绝于耳,广播一声声地催促着登机,江凌苑沉默着,始终没有等到那头的一句首肯。
外公,不肯原谅她。
直到飞机即将起飞,听筒之中传出一阵盲音。
她垂眼,出神地盯着被猝然挂断的电话,眼中星星点点歉意深刻。
原唯一留下的盒子,是一只白玉雕成的男式扳指,看上去价格不菲,但大小并不合适,她往十个手指上戴了一遍,没有一个手指能够合适的。
心念一动,拿出盒子里的绳子套住,挂上脖颈。
东欧机场,赛诺亲自候在出口。
“凌小姐。”见她走出,赛诺垂着眼,恭恭敬敬地上前来。
江凌苑的目光转也未转,径直穿过赛诺。
冷眼已是客气,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杀了眼前的这个人。
“凌小姐!”赛诺不以为意,大步追上前来,“乔克先生亲自来接您了,请随我来。”
乔克竟然亲自来了?
她微微蹙眉,跟着赛诺的脚步走向停车场。
“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乔克立在车旁,见她走近,笑着吐出一句蹩脚的中文古语。
“你说中文的样子,太丑,声音也极其难听,下次不要再说了。”江凌苑毫无温度地嗤笑,言语间丝毫不留情面。
“哦?没问题。”
男人并不恼怒,转身替她拉开了车门,“我从艾尔的记忆里,提取出许多关于你的过去……在我失去你的那一段时间里,没有我参与的过去。”
江凌苑刚上车坐好,闻言猛地直起身子,转头狠狠地拧起身侧男人胸前的衣襟,红着眼冷冷道:
“你对艾尔做了什么?”
“凌,你在我面前,总是这么冲动。”乔克微微一笑,垂眼间似乎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的瞬间失控。
“我告诉你,若是艾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笔交易立马勾销!”
“看,又是威胁,你向来对任何人都能有十足的礼貌和耐心,唯独对我如此凶悍呢……虽然我很喜欢,但偶尔还是希望你能够温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