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评价说,这是史上最不按套路走的状元了,这是唯一一位明明是文官状元,却在考上了状元之后,从军功开始发家,再结合日后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来看,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出发之前,傅清曾小心问过闻子吟,为何在殿试时,要逞强在皇帝面前下了那样的军令状,表示做到让百姓都吃饱这样的艰巨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应当清楚,即使你不说出这样的话,凭着金榜小三元和□□的身份,陛下依然会很重视你的,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
闻子吟看着宫道上的花丛枝夜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淡淡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呀,只是因为想做便做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傅清的直觉和察言观色是出色的,他知道闻子吟不是爱出风头的,更并非傻子,为什么要给自己出一道难题,必然有其原因的。
这个原因便是闻子吟想让皇帝看到她,虽说她身上名头很多,什么大小三元,年纪小天才之流,皇帝很容易注意到她。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历来状元都是被编入翰林院先磨炼几年,翰林院虽说有首相过渡所之说,然而这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闻子吟压根没有这个耐心去等待。
最直接的,也是最能够改变皇帝心意的就是在殿试的时候。
给他最直面的冲击,闻子吟才有可操作的余地。
因而闻子吟一方面出于真的想去做,也有把握去做到而说出的,一方面就是因为想给皇帝最深刻的印象,另他更加注意到自己,以此能够最快晋升自己。
一般而言,封建王朝升官普遍偏慢,早年还有世家关系,到如今科举越发兴盛,帝王权利越发稳固的时候,中央权利集中的君主手里,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因而朝廷的晋升一般都偏慢,官员们需要累积经验,还要能够入得帝王的眼,让他心里知道有这么个人,知道他干了什么,晋升的时候才会想到你。
如若不然,仅仅靠着吏部的考评,得积攒多少年的优秀考评?这对所有官员来说,每一个品阶都是一个大鸿沟,有些人一辈子一二十年都在一个位置上不挪窝,勤勤恳恳庸庸碌碌地干活。
因此,闻子吟才会想办法脱颖而出,办法固然冒险了些,但效果却很好,也很值得。
翰林院的几年时间她没耐心年年修书,不如多干点实事,比如打仗什么的,比如给百姓粮食增产什么的,比什么都有意义!
果不其然,皇帝果然同意她自由岗位,虽说挂职,然而却是自由的,现如今又被派发了重任。
对攻打呼烈格尔这件事,可以说,皇帝是将很大的重担放在她肩膀上了,也对她抱以期望,否则一般的君王哪里敢将这么重要一件事交给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年少女?
即使她才华优秀,也不足以让帝王赌上军队的性命和所有。
思及此,闻子吟意味不明地说道:“有些事,有去争取方知能做到,不去做,那便一辈子庸碌无为,谨慎或胆小不是无能的借口。”
傅清看着她娇小笔挺的背影,向来温和的眼睛罕见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直直地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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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北方边关传来了第一份捷报。
东槐胜了!
大军到达边关守城,恰好碰到一波过来劫掠的呼烈格尔散兵,军师当机立断,派出专人顺着这股散兵摸下去。
后来查探到呼烈格尔二王子的踪迹,设下计谋不仅生擒二王子,且剿灭了他上万的人马,还缴获了一大批的健硕的马屁,给予了呼烈格尔第一次重击。
边关的战役来了一个开门红,从那时开始,谁也没想到,他们跟着军师的步伐走,竟然一路顺利地打得呼烈军落花流水。
甚至连中原兵和呼烈格尔的兵马在体格上体力上的差距都阻挡不了他们胜利的步伐,原本连气候和环境的劣势,都被军师硬生生掰了回来!
如此,不仅开门红,且后来接连的战争胜利,让东槐士兵们士气大胜,在北征几十万大军当中,军师的威望不弱于常年领兵的长公主和赵将军,反而隐隐后来居上。
五个月后,边关传来了第二份捷报!东槐北征大军又一次胜利了!
半年后,第三份捷报,八个月后,第四,第五......记不清第几次捷报,东槐北征大军仿佛将呼烈格尔追着打。
第一次传来捷报的时候,东槐上下兴奋得无以复杂,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举国上下皆欢,但接连后面捷报不断,朝野上下和百姓们都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后面再多几次的捷报,但凡有人提起北方战事,底气十足已经习以为常的东槐百姓和官员,总会面色平静地道:“噢,他们军师啊,又打胜仗了?那不是很正常?”
然而没等百姓们和官员们高兴多久,一年后,伴随着东槐又一次大捷的消息,有一个震惊朝野的不幸消息!
另所有百姓和朝廷上下感到痛心的消息,他们的军师失踪了!
这一年来,靠着这个他们一开始并不信任的小状元军师,边关连连传来捷报,过去十年的捷报好消息都没有这一来年多。
然而就在全军又一次获得大胜的时候,没有人感到喜悦,在这一次大战中,被军师计谋战略坑得不轻,接连败仗的呼烈格尔终于将魔爪伸向了闻军师。
他们调虎离山,一边主力吸引火力,吸引东槐军队,一边排出了小部队,分散开来,将军师这边与大军分隔,最终造成军师在大战过后,已经随着几个护卫不见了。
他们初步怀疑是被敌军给抓了,因为战场找不到军师的尸体,但也不排除遇难的可能性,呼烈格尔对闻子吟恨之入骨,就是因为她一次一次地出主意,才会让东槐大军将他们打得接连后退,失去了大半的地盘。
至于为什么不找主帅?呼烈格尔早前和东槐的大长公主打过的交道不计其数,大长公主打仗什么套路,他们作为老对手还是很清楚的。
然而突然冒出一个名不经传的军师,兵法诡秘,战略变化多端,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使得他们接连败下阵来,连连向北后退,要知道再退,他们要怎么生存?
越靠近北边,气候越差越冷,那边的水草荒芜,根本不足以养活他们,因此呼烈格尔退无可退,终于狗急跳墙了。
“皇上,微沉恳请您下令让大军多停留一月,寻找闻大人,这一年多的胜仗多亏了闻大人,您不能不管,她还会及笄,她的人生路还很长......”
“恳请皇上下令!”
傅清站在百官前面,跪在地上,面色清冷,眼眶微红,他身后的百官们也都纷纷跪下来,齐声恳求。
这一年多来的胜仗让朝野上下已经对这个女状元毫无意见了,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她充满感激和佩服,不仅仅是官员们,就连百姓们也是如此。
北方之乱是中原百年的困扰,百姓们再不知事,心里也都清楚,那是一头恶狼,随时都有可能咬下他们一口肉。
如今他们国家能有人将他们逼退百里,退居外围,对百姓们来说边安稳了许多,朝廷边境月安稳百姓们的生活也就越好。
否则每逢战争时,朝廷便要加税,征粮征兵,对他们紧紧吃饱甚至不够吃的生活水平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正常来说,打了胜仗,兵马大元帅应按照惯例班师回朝,然后将兵权交与皇帝,歇下临时的主帅之职,再论功行赏,因而官员们都担心大军回了朝,那失踪的闻子吟谁去找?才有这么一出。
“朕何时说过不管闻爱卿了?”
皇帝背着身子并未转过身,他单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并玉如意,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
“虽说大军在边关一日便多一日的消耗,但这次闻爱卿给东槐立下的汗马功劳朕岂会忘记?”
“来人,起草圣旨,命北征大军原地驻扎一个月,务必要找到闻子吟!”
“陛下圣明!”
此时边境北征大军内,气氛一片低迷,丝毫没有敌方败退,将北蛮子赶走的喜悦,反而各个愁眉苦脸,眼眶红红的。
有那年纪小的士兵,抹着泪说没有军师就是没有他们今日留下来的这条小命,所有人都清楚,无数次遇到危机的时候都是军师救了他们。
北方边境冷,穿再多的衣服也保不了暖,是军师带着他们做了那发热的贴纸,才让他们安稳度过边境的冬天。
也是军师出谋划策,每每都眉头紧锁,只为了以最小的代价赢下战争,能够让军队的士兵们多活下来几个人。
有巡逻的士兵经常看到军师的营帐半夜都还亮着,明明是个比他们还小的女郎,但是却承担起了几十万大军的责任。
小小的身影彻夜埋首苦思对敌政策,对着手画的地图夜不能寐,这些在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中军队上下所有人都无比清楚。
虽然军师年纪小,但不妨碍所有将士都将她视为军中的灵魂人物,只要有军师在他们定然能会取得胜利,没由来的,这样的信心,是所有人都认定的。
然而就在他们取得最后的胜利,成功将呼烈格尔逼退,赶回更远的北边,他们的小军师却不能与他们共享最后胜利的果实,反而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这让所有将士都痛惜自责,认为是自己大意了,没有保护好军师,明知道呼烈格尔最是痛恨军师,却依然中了敌方奸计,是军师陷入危险之地!
这其中最自责的当属大长公主和赵启了。
当时下追击命令的是她,撇开后防部队不管,让闻子吟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的也是她,因此自打完仗以后,大长公主便闷闷不乐,一身染血铠甲迟迟未曾换下,坐在营帐里发呆,连饭都未曾吃下。
许久后,她道:“吩咐下去,起草一份军报,告诉皇帝,不找到军师大军暂不回城!”她长久未曾进食喝水的嗓音有些嘶哑,在空荡的营帐中显得很低沉。
“是。”
另一个赵嘉启,想到临行前,已经拜了自家祖父为师,他祖父千叮嘱万交代要他将小师叔看顾好,别饿了瘦了受伤了。
然而现在他那个堪称鬼才的小师叔给弄丢了,这让他怎么向父亲和祖父交代,怕是回去要掉一层皮不止。
被人惦记着的闻子吟,此时正和闻谷生带领的一队大约五百人左右的军队在一块。
闻谷生在这一年多以来,以军师护卫的身份入了军,当了一个基层小兵,凭着他先天的体能优势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赵嘉启手下慢慢往上爬,成为军中冉冉上升的一颗新星。
如今已经是军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小将了,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连赵嘉启都羡慕他的体格,直说是个练武当兵的好材料,天生就是武将的料。
闻谷生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面色疑惑:“宝儿,你这是想干嘛呀?”
当日呼烈格尔追击过来的时候,闻子吟当机立断准备来个反套路,被呼烈军追着往草原深处跑,大草原一望无际,然而有些草却长得半人多高,只要蹲下就能完全掩盖踪迹,他们区区几百人,在大草原上掩盖踪迹还是比较容易的。
草原上一旦跟丢了敌人,就很有可能被空旷的地势和四面环绿的环境所影响,进而失去对方向的判断和敌人方位的辨认。
闻子吟带着兵躲起来后,便偷摸着追踪在这队呼烈兵身后,打入他们躲藏的老巢。
“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许轻举妄动,哥,你跟我一块过来。”
......
半个月后,就在大军都绝望了,在所有人都认定闻子吟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闻子吟带着呼烈格尔的降书,以及上万匹战马及牛羊等赔偿物回来了。
“轰隆轰隆,踢踏踢踏”的声音,在东槐大军驻地上响起来,历来大量的马匹声音在空旷的大草原上都会形成一片轰鸣声,东槐军以为呼烈格尔贼心不死,重新杀了回来了。
看见黑压压地一片过来,东槐军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杀呼烈格尔军一个落花流水,好报军师被害之仇!
还未等东槐军冲上去,那边举起了大白旗,在一片绿油中格外显眼。
“慢着!”
“都别轻举妄动。”
大长公主会武,视力不错,见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连带着她身后的一片身影也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是他们东槐的士兵服?
“军师,是军师!”
“军师没死,元帅,军师回来了!”
有眼尖的士兵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眼就人了出来,惊喜地大声呼喊道。
瞬间整片大军都沸腾了,他们一起欢呼,逐渐变成统一的呼喊声:“军师,军师,军师!”
闻子吟下了马,走到长公主面前,还未说话,身穿铠甲的女人已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铠甲并不柔软,然而这个怀抱却很温馨。
“这么久了,你去哪儿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在闻子吟头顶上响起,闻子吟无奈地叹口气,轻轻安抚道:“你别担心,那日索性将计就计,带着几百士兵逃了,尾随呼烈格尔军身后,我抓了呼烈格尔大王,给他们改朝换代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大长公主却被炸得不轻,这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合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敢相信了,她放开怀里的闻子吟,见她满脸淡笑,表情轻松,就知道这话八成是真的。
她惊疑不定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这样孤军潜入地方阵营,很危险的!”
“回头再与你细细道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这批物资了。”
“这是呼烈格尔汗国的使者,几日前他们新的汉王继位了,这是他派来求和投降的,自愿归属我们东槐,并每年上贡东槐马匹和牲畜牛羊,这一万多匹战马牛羊是他们这次归顺的诚意,也是东槐的赔偿。”
闻子吟将一封盖有汉王金印的降书拿出来递过去,道:“呼烈格尔退后百里,永不进犯骚扰中原,并每年按时按数上贡,对咱们陛下自称为臣,视为附属,他恳切地请求东槐皇帝陛下能够放他们一马,原谅他们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如果有可能希望能加强两方的交流。”
长公主和身后的将士,听着闻子吟淡淡的声音,越听眼睛越亮,几乎忍不住想要畅快的大笑出声了。
多年来的心愿在此刻解决了,她自然知道此前闻子吟和皇上商议的对呼烈格尔的办法,这样的结果与他们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的好。
原本这次,将他们打退草原深处外,便算是完成了此前规定的任务,至于降书,自然是要另外派人谈的,原本的方案是将呼烈格尔打怕了,再许些条件出去,让他们归服,如今可算是好了,不费半点代价,还白得了一大批马匹牛羊,且每年还有进贡,对中原来说,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