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迦宁从浴室走出来,霍澜庭这会儿穿了白大褂,正是关门。
“醒了?”
“嗯。”
霍澜庭脱下白大褂,挂了墙上:“睡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徐迦宁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她抿了下耳边碎发,其实还有一点头晕。
“没事,就是有点口渴。”
她说口渴了,霍澜庭走过来,将桌上的水杯往前推了推,说是特意给她倒的水,用的是他个人的杯子。
这样还好,徐迦宁拿起水杯喝水。
霍澜庭在旁看着她:“娘娘,小心烫……”
徐迦宁:“咳咳……咳咳咳……”
一口水才咽下去刚好呛到,霍澜庭忙是过来给她拍着后背。
徐迦宁顾不上气不顺了,回手抓住了他手臂:“你刚才叫我什么?”
霍澜庭眼底都是笑意:“史书看多了吧,睡着了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宫……”
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徐迦宁更是心急:“我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了,他还轻拍着她后背给她顺着:“你说你是贵妃,皇贵妃。”
徐迦宁揉着眉心,头更疼了:“……”
好在霍澜庭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去,见她神色不自在,还以为是娇羞着不好意思了,顺了气了,又把水杯往前推了推:“看了杨贵妃的电影,做梦了?”
就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徐迦宁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仔细瞥着他的脸,面不改色:“是做梦了,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丑态了?”
什么丑态?
怪可爱的。
霍澜庭忍住笑意,背过了身去。
他还笑,她更觉懊恼,直蹬着他。
时间不早了,霍澜庭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拿了休息室的钥匙,在门口等她。她快步走了出去,压下心中恼意。
他回身锁门,有两个路过的小护士看着她直笑,一路低着头跑了。
徐迦宁左右看看,疑心顿起,霍澜庭锁好门了,才是转身。
她直看着他:“她们为什么也笑我?”
他回头看看,果然有几个小护士看着他们这边交头接耳的,徐迦宁来过医院两次了,都是跟着他来的,两次都在他休息室休息了,上次还顶着他画的猫儿走的,当然有人好奇。
平时总有人刻意接近,恰好刚才已经有人问过他了,他直言说是未婚妻,所以更多人来回走过,应该就是好奇。不过这没必要让徐迦宁知道,他本来没想说,可惜年轻的小护士都爱起哄,推来推去就冲过来了。
“七少,这位就是您未婚妻呀,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到喜糖啊!”
“……”
她们嘻嘻笑成一团,徐迦宁这才明白过来,她们在笑什么。
无非就是起哄而已。
原来不是笑她,她面色如常,并未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什么未婚妻她不在意的,他心里反而不舒服,霍澜庭一走一过,没有理会那些人。
出了医院,外面日头已经偏了西。
没有急着叫车,两个人漫步走在街头,街上人来人往,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徐迦宁知道今日相约的目的,走了几步,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遮掩一段时间,但是那是多久呢?苏老太太去世之时,就是我离开苏家之日,她身子已是强弩之弓,我应该住不了太久。”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她不是苏家的孙女这件事就会被大家知悉,那个时候,霍家是什么样的反应,恐怕现在都不得而知。
霍澜庭嗯了声:“两个月,等我将上海的医院都拉拢过来,打破苏谨言的药品垄断,就有条件和他谈判,那时候你可以全身而退。”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长,徐迦宁应下了:“好,那需要我做什么?”
两个人刚好走到桥上,河水蜿蜒流过,西边夕阳落下,河水金灿灿的,她站住了,眼底都是霞光,他站在她的旁边,目光灼灼。
“霍苏两下会提起婚事,举行订婚仪式,暂时做我两个月的未婚妻,就这样。”
“好。”
徐迦宁转过身来,眼底多了些许计较:“然后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看看,看看,一点都不会吃亏,全新的徐迦宁,就是眼前这个,霍澜庭一下失笑。微风吹过,她脸边又有碎发,他抬手将那碎发掖在了耳后,语气已是不由自主柔了下来。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其实徐迦宁还没有想好。
她垂眼想了下,给自己一个犹豫的机会:“让我想想,明日再告诉你。”
眼帘微动,脸上神色都淡淡的。
真的变化很大,这两年时间没有见过,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个姑娘,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霍澜庭转过身来,先走一步,站了街边等着她。
“既然是假装恋人,人前也要假装亲密一些才行,太过分的事不会有,但牵牵手总会有的,你得有心理准备。”
说着,他对着她伸出了手来。
那只手修长秀美,徐迦宁坦然上前,疑惑地看着他:“现在也不在家里,没在人前,没必要的吧?”
的确是,他似乎忘了。
霍澜庭眸光微动,也是将手放回了口袋里:“说的也是。”
他转过身去,身形颀长,徐迦宁在背后看着他,想起每一次他牵她手时的温暖,心中微动,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拒绝太唐突了,她快走几步,到他面前拦住人又站住了。
主动伸手出去,她叫了他一声:“要不,先试试?毕竟,习惯成自然的么。”
她神色自然,好像两个人牵手是理所当然一样,低着眼帘看着她的手,纤细娇小,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反应——他牵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同每一次都不一样。
二人并肩而行,徐迦宁很是配合,甚至还勾住了他的指尖,才走开几步,霍澜庭就站住了。两手还握在一起,他指尖微动,嗓音略沉:“别乱动,我怕痒。”
她哪里有乱动,她也怕痒的呀!
很痒的么?
徐迦宁试图抽手出来,可才有后退的意思,霍澜庭一把将她手握紧,整只都包了掌心里,这一次走得更快了一些。
两个人在街头走了一会儿,掌心更觉温暖。
霍澜庭想起她之前的婚姻,心中生出了些许别样的滋味来:“之前结婚,你和……”
话未说完,徐迦宁已经挣脱了开去。
她心里还记挂着哥哥的事,才想起来应该坐黄包车的,刚好看见街边有黄包车走过了,赶紧招手叫过来了。
根本没听见霍澜庭说什么:“我回华安街有点事,不用你送了。”
黄包车随后到了跟前,她立即上了车。
霍澜庭站在车下,心中才提起来的那口气又放了下去,二人作别,黄包车随后离开,他站在街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
一路跑到华安街时,已经六点多了,天都快黑了。
还好家里已经安装了电话,她先给苏谨言打了电话,说在徐家有事稍微晚点回去,他随后表示不太放心会来接她,才挂断电话。
徐老爹见女儿回来了,特别高兴,忙穿了围裙去做饭,徐凤举还没有回来,按着他爹说,这些日子天天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呢。
徐迦宁转身去了后院,徐凤举的房间。
他平日勤俭惯了,屋里摆设特别简单,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几套被褥摆在柜阁上面,桌上摆着两个书本,一目了然。
她倒是不能太过翻腾什么,这屋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到了桌边,把书本拿起来看了看,本上记了细碎的账目,她看了两眼放下了。
书在手中,是一本外国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看上外国书了,随手一翻,书页崭新,里面却夹着一张照片。
徐迦宁拿在手里细看,照片上的女子似是妙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连衣裙,温婉娇俏。
已经是张老照片了,但是看这眉眼,也有些熟悉。
有些事情仿佛已经得到了印证,她翻转过来,照片后面写着两个字。
麒麟。
第53章 贵妃的助攻
熄火,下车,徐凤举回头关上大门,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好像还有香味,他一身青袍,头戴礼帽,伸手将帽子仔细正了正,朝着前院大屋走了过去。家里亮着灯,看家的小狗儿似乎知道是他回来了,朝着他跑出来了,哼哼几声。
徐凤举心情不错,逗弄了它几下,惹得狗儿跳起来直追着他,他笑,直叫着乖狗儿,给撵回狗窝去了。
漆黑的夜里,天空当中星星也没有几颗,一弯月牙挂在黑幕上面,进门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舒展眉头,露出一点笑意来。
开门,屋里的菜香味飘了过来,徐凤举反手关门,更是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爹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再往里走,桌边坐着徐迦宁,她一手拿着茶碗,正在喝茶。
桌上摆着四盘菜,都扣着,显然在等他。
实在没想到,她能在。
徐凤举先是愣住,随后大步走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爹呢?”
快八点了,徐迦宁见他可算回来了,看向他了:“我说要吃桃粉酥,让他出去买了。”
徐凤举在一边洗手,回来坐了桌边:“这时间了,上哪买去,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白天在外面给你买。”
徐老爹走了一会儿了,徐迦宁怕他这会回来,放下了茶碗:“我特意支他出去的,在这等着你,有事问你,不想让他知道。”
什么事还避开了他爹,徐凤举没急着吃饭,拿了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你一回来,家里都有茶喝,有菜吃了,什么事,说吧?”
他喝着茶,徐迦宁在旁说道:“让媒婆给你说门亲事?苏家给了几万块,你把欠人家那一半的车钱还了,剩那些给我留一万就够,其余的娶个媳妇儿吧,一般家庭的姑娘都足够了。”
这年头,娶媳妇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徐凤举只管喝茶,抽空才说了句话:“别,我不想结婚,别耽误人家姑娘。”
徐迦宁就知道他会推脱,不以为意:“为什么不想结婚,不会是因为心中有人,人家心中没你,所以才不想结婚的吧?”
他怎么能承认,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别瞎猜,哪有的事,哥这辈子就不想结婚。”
她直接说道:“我那天去学校门口找顾君书时候,看见你和一个老师在一起,怎么看着动作之间,有点亲密呢!”
徐凤举登时抬眸,随后笑道:“哦,你说霍小姐啊,澜庭让我给她当司机呢,有空我就去接她,她在小学当老师,看见我也正常的。”
还说谎,她从扣着的碗下,拿出霍麒麟的照片,推了他的面前去:“现在要是有镜子,要是看见自己的眼睛,你就知道你说这谎话,谁都不能相信。我问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去翻看你的东西,我只是想帮你,我想你能过的好。”
照片是霍麒麟十七岁时的,徐凤举伸手拿过,沉默下来,只定定看着她:“可是妹子,你帮不了哥,谁也帮不了哥。”
徐迦宁一手按在桌上,怒其不争:“那就是说,霍小姐心中没有你了?你也没有法子了?”
徐凤举又将照片推了回来,整个人都似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去:“这件事,说来话长,十几年前,拐子猖獗,病重的祖母去世了,我和我爹带着……带着你从老家来上海,妈在霍家做佣,先租了房子,没想到一时没留神,把你看丢了。后来,后来妈救回了你和霍家小少爷,霍家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他眼中含泪,始终记得那个夜晚,妹妹出事了,他在霍家的楼下偷偷地哭泣,就那时遇见了霍麒麟,她比他大几岁,少女娇俏,给了他两颗糖,还给他擦了眼泪。
徐迦宁在喜欢顾君行之前,喜欢霍澜庭,那时候,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早就对自己说了千八百遍了。
霍麒麟于他而言,是天之骄女,不可触碰。
他劝妹妹说过多少次了,说那不是她该惦记的人,自己何尝不是那样,自从霍麒麟从国外回来,他再遇见她,她还是孑然一身,他看着她,他光是看着她,就心生欢喜。
可她把他当成弟弟,有了心事还能和他说一说,他有时间就去接她,这两天她晚上总和同学相聚,开始他车接车送,以为是和男同学一起吃饭什么的,心里还难过来着。没想到送了两天发现聚会都是有男有女,她是为了学校的事,并没有单独和谁走得近,心里又高兴起来。
可是,这样的事,谁也帮不了他。
谁也帮不了。
他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个弟弟,一旦捅破了这层窗纸,只怕连每天看着她,都不能够了,他还是想放在心里。
把这些话对徐迦宁说了,他低着眉眼,似想起了自己初见霍麒麟时候的模样:“这张照片,是她递交材料当中的一张,我偷留了下来,你想想,她那样的女孩儿,当年别说是我,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她的,但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你就别问了,这辈子哥不想结婚了,真的不想了。”
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喜欢她,这便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了吧!
徐迦宁浅浅目光扫过照片上的少女,一时语塞,喜欢是个什么滋味,就像她对猫儿的欢喜?她没有尝过,但是她知道,两家家世的确有天地之别。她现在披着苏家的外衣,和霍家沾了一点边,如果只是一个佣人的女儿,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古以来,阶级之间的偏见,不能打破。
门第相隔,她能理解的。
徐凤举说的那些话,她懂得的,可惜她现在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贵妃,甚至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没有力气,撑起一个家,不然她的哥哥,自然是多少人也该喜欢他的,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她低着眉眼,想了片刻,才是开口:“哥,什么都能计算,唯独人心总有意外,霍小姐什么都不缺,她现在四处奔走,为了建学校,她有大智慧,是个了不得的女人。你若是心中真有她,那就尽力帮她,你为了她,如果能给予所有,说不定有一天,她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