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在前面听见了,回过头来跟女儿说道:“细妹说的是国栋吧?既然在这里撞到了,不如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周小柔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当然,警察办案外人也不能随便出入,她就亲自走到凌倩儿跟前询问布国栋的去向。两个人说了好一阵话才回来:“爸,妈,国栋不在这里。倩儿现在查的案子牵涉到了天眼少女,她过来是找天眼少女问口供的。”
既然女婿不在这里,伯母就不肯在大厅里挤了,她一边招呼众人上楼一边说道:“天眼少女?这个名这么熟?在哪里听过呢?老周,你有没有印象啊?”伯母问自己的丈夫。
“我没那么得闲去听乜天眼少女、天眼少年的,是不是你同老姐妹闲聊时候听说的?”
“老姐妹?没错了,就是祥嫂同我提过的。”
伯母很快就想起来了,就给女儿和侄女讲了:“住在隔壁的那个阿祥同祥嫂,大崽娶得新妇就是头先我说过的阿芬。阿芬生了三个都是儿子,想要一个女想了很久。好不容易又有了第四个,想去医院看看是男是女,医院怕她打胎不肯给看。”
“后来祥嫂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天眼少女的名,就去她的神坛求了一副药。光明居士说这副药可以包生女的,祥嫂回去把药给阿芬吃了,生出来的果然是女。祥嫂去神坛还神,给了好多礼金呢。村里有几个人也被她说动了,专门带着新妇过来拜过天眼少女,求生子的。她还想叫我也来同柔柔求个药,再生个儿子呢。”
周亦霏皱起了眉头:“包生子生女的药?这好明显是骗人的,伯母你没有听那个祥婶的吧?”
伯母连连摇头:“我当然不会听她的啦。你家姐一早就跟我说过,她们有雯雯就够了,姑爷根本不在意雯雯不是男仔。”她凑近侄女,“你大哥已经有儿子了,我们周家不会绝户。柔柔出了嫁就是布家人了,布家不在乎绝后不绝后的,我怎么会那么傻去掺和姑爷家的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周亦霏瞟了一眼周小柔,不知道堂姐知不知道她亲妈的意思?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附和了伯母:“伯母说得好,有时间不如周围玩下散散心,不能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搭在儿女身上。”
伯母大声回应:“就是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中意我们做父母的管太多,那我当然要自己轻松下了。”
周小柔回过头来:“妈,你又同细妹说我什么坏话呢?”
伯母瞪了她一眼:“还是这么长的耳朵,我同细妹说几句贴心话,你离得这么远都听到了?”
女人们的声音中突然加进了一个男声:“卧室里的床头桌坏了,我们进去看一下吧。”在一间家具店门前堂兄突然停住了脚步,“你们嫂子叫我有时间买一张新桌子回去。”
几个人就进了家具店看起床头柜来,一边看一边讨论合不合适。
周亦霏不知道堂兄家的装修风格没法给出意见,只好自己一个人看书桌打发时间,如果合心意的话就买一张回去,家里现在用的那个书桌用着不太顺手。
一个店员走了过来:“小姐想要点什么?我帮你介绍一下?”
听说店员的工资是底薪加提成的,每多做成一单生意,提成就会多一些。为了多赚钱,店员也可能会互相抢客户。周亦霏不想为难这些店员,就点了点头:“我想看一下书桌,你帮我介绍一下吧。”
不料店员一听她的话就拒绝了:“小姐是香港人吧?如果你只是想要书桌的话,我个人建议你等新年以后再来。”她放低了声音,“现在是年尾了,好多内地人会过来旅游购物,我们经理偷偷地把店里的东西全部都先加价一倍再打七折了。你现在买好吃亏的。”
周亦霏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店员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劝我不买?你们经理赚的多,你可以拿的提成就多,你这样做不是跟钱过不去吗?”
店员摆摆手:“我又不缺钱,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所以就来做店员了。每天都可以跟不同的人聊天,这样多好。”说着她突然打量起周亦霏来。
周亦霏被她看得不舒服,忙问道:“是不是我的妆花了?”说着就想从包里拿出镜子来照。
店员却犹豫地问道:“你是不是周亦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周亦霏停住了拿镜子的手。
“真是你呀!”店员一下子开心起来,“你不记得我了?中学时我跟你同班,我叫马丽,英文名mary的。”
☆、034
周亦霏也仔细打量起了店员,好久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点:“你是高中毕业不继续念大学,跟着没多久就结婚了的那个mary?”
店员爽快地大笑起来:“不就是我喽。”她高兴地把自己结婚后的经历告诉了周亦霏。
原来mary的父母观念比较老土,总觉得女孩读书读得再多都不如嫁个好男人,所以一直在给她物色老公的人选。到mary高三那年,她爸爸生了一场重病,住院治疗把家里的钱全部花光了。
住院期间,他在医院认识了一个有钱人,经常聊天。慢慢地就从这个有钱人的嘴里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年纪只有三十几岁,头婚的太太生了一个女儿就去世了,小孙女没妈妈照顾好可怜。正好mary到医院照顾他,有钱人也认识了mary,还夸她孝顺。
Mary的爸爸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向有钱人推荐了自己的女儿给他儿子做续弦。
这么不靠谱的事居然成了。Mary的确孝顺,没有反抗父亲的安排。反正高中毕业之后她就满了十八岁,顺利地领了证做了后妈。几年后她又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彻底在这个有钱人的家里站稳了脚跟。
如今差不多十年过去,mary的婆婆已经去世,继女跟亲子也上学了。公公跟丈夫要打理公司,没多少时间在家。Mary既不需要照顾子女,也不用应付婆婆,一个人呆在家里很快就觉得无聊了,就决定出来做事打发时间。
但是她学历不高,对公司的事一窍不通,索性就到公公的老朋友开的家具店里当店员。工钱无所谓,最好的是每天都能跟不同的人聊天。
“你真是自找苦吃……”有钱人的爱好当真是与众不同。不过,在mary讲她这十来年的经历时,周亦霏也发现了她仿佛不经意般抬起的手上硕大的钻石戒指,还有店员服下摆露出的设计感十足的衣角,脚上也是某个国外大牌当季新款的鞋子。
周亦霏暗笑起来,看来这个中学同学也没全说实话。专门跑来一个家具店做个小小的店员,除了的确有打发时间的目的以外,恐怕更多的还是想展示一下她周身的名牌吧?
她没有戳穿这一点,也没有故意巴结地问她戴的钻戒有多大、衣服有多贵,只是镇定自若地当做跟一个久别重逢的同学一样聊起天来。
一旁的周小柔他们已经挑好了床头桌打算买下来,却见到周亦霏跟店员聊的热火朝天,就走过来问道:“细妹,你朋友啊?”
周亦霏还没回答,mary就抢先开口了:“我是eva的中学同学,我叫mary啊。刚才你管eva叫做细妹,那你是她姐姐啊?”
周晓柔摇摇头:“只是堂姐。Mary啊,我爸妈看中了一张床头桌,麻烦你结下账吧。”
Mary回头招呼另一个店员过来结账:“开五折,记我的账。”
周小柔付钱的手顿住了,她疑惑地看向堂妹:“这么大折扣?你同学会不会难做啊?”
周亦霏忙点点头:“家姐你放心吧,Mary可以做这个主的。”既然店里的东西已经加价一倍,现在打五折也不过是原价购买而已。Mary又说过这家店是她公公的老朋友开的,那她少赚点钱卖出一张床头桌想必是没事的。
结账的店员跟周小柔说,一张床头桌的利润太小,元朗也太远,不能送货了。
“不能送货?妈,怎么办呢?”
伯母循声走过来了:“都是你哥哥不晓事,要先来买桌子,现在怎么办?难道拎着桌子去办年货吗?”
堂兄在一边挠头:“妈你买东西逛起来没完,万一没买桌子回去,小红该跟我急了。”
伯母瞪了儿子一眼:“什么都听你媳妇的。”
Mary便说桌子可以暂时放在店里,等他们买完别的回来再拿就行。周亦霏再三地谢了她,之后才跟几人继续逛了。
都说女人逛街越逛越精神,这句话应该只对那些不用拎包的人有效。
周亦霏拎了两手的袋子跟在大伯伯母身后,只觉得两只手都快断了,脚也不听使唤了。跟她并肩的是同病相怜的周小柔,身后的堂兄更惨,他不但两手被占满了,连脖子上都挂了几只袋子。
看到伯母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周亦霏是在忍不住了,她小声说道:“家姐,不如叫大哥把买下来的东西送到车上去?”
周小柔点点头,落后一步跟大哥商量了一下,让他来回跑了两次才把东西全部放回车上。
周亦霏揉了揉被勒红的手指:“家姐,下次伯母再办年货,别叫我来了。”
周小柔笑得收不住声:“到时候我妈打电话叫你来,你来不来?”
“家姐你别害我……”周亦霏做出一副惊恐样,两姐妹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晚上回家,周亦霏觉得自己已经快累瘫了,比之前上班忙还要累,这个休假还不如不休呢。
临睡前,她又接到了周小柔的电话:“细妹啊,那个节目的报名时间截止到2月底,要寄资料过去,被选中的人要到美国去面试,面试过了才可以上节目。我已经报了名。”
周亦霏惊呆了,这么高的效率?“家姐啊,你是铁了心想把事业做大了?”
“是呀,我这样小打小闹赚不到多少钱,却是一样的累。既然是这样,不如扩大名声找点赚钱的门路了。”她说着忽然又放低了声音,“万一真要同你姐夫离婚的话,我没钱可能争取不到雯雯的抚养权。”
“你不是说跟姐夫和好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起离婚的事了?”
“你姐夫同那个女人还是天天见面的嘛,我这叫危机意识,也叫做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周小柔得意地说道。
周亦霏又问她对去美国参赛有没有信心。
“信心这样的事当然要有了,不然我干嘛去报名?”
“好,既然家姐你决定了,我唯有全力支持你了,有需要我帮手的地方尽管说。”周亦霏给她打起气来。
“我就知道细妹你会支持我啦,国栋就不想我去美国发展。”
周亦霏听到堂姐这么说,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又提到离婚了。她记得堂姐说过,她的公司刚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客户,捱的很辛苦,全靠姐夫的鼓励她才可以一直坚持。现在她有心扩大事业,姐夫却要拖后腿了。一个人在努力,一个人在原地踏步,再好的夫妻感情都会出现裂痕。何况堂姐跟姐夫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呢?
两天后,周亦霏正在自己办公室里看师父给她的旧案资料,ada敲门进来了:“Eva,陈大状请你到她办公室去一下。”
来到陈锦蓉的办公室,却见王律师也在座,她忙向两人打了招呼。
刚坐下王律师就推给她一个文件夹:“我这边有一件新案子,想让陈大状接,陈大状说先给你看下资料,听听你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接。”
周亦霏推脱道:“师父,这样不好吧?我才实习了两个月。”
“没所谓,你的实力我看得很清楚,迟早你都要自己话事的,趁着现在还有我帮你把关,辛苦点以后就容易得多了。”陈锦蓉笑道。
周亦霏这才接过文件夹。
王律师起身告辞了:“有了决定尽快通知我。”
周亦霏就在师父的办公室里看起了卷宗,一看到被告的名字她就惊了:“郭张美芬?教唆谋杀亲夫?”郭张美芬好像是堂姐最近的大客户?
陈锦蓉问道:“怎么了?”
周亦霏忙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把堂姐给郭张美芬设计过首饰的事说了出来:“我堂姐的公司里还有郭太的照片,我看过之后觉得郭太还算是面目慈和。她平时又多参加慈善活动,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大慈善家。真是想不到……”
“做慈善跟教唆谋杀没关系,你都要记住,看人千万不要太片面了。”陈锦蓉顺势又给她上了一课。
周亦霏很快看完了卷宗:“人证只有一个金大任,物证就只有经过处理之后的录像和声音的合成视频。师父,我觉得有得打。”
“首先是人证金大任。警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死者就是金大任亲手杀的,如果律政署以谋杀郭富华的罪名起诉他,他会毫无疑问地入罪;想要脱罪就只能把责任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他指认郭太教唆谋杀,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责,所以他的口供不是绝对可信;”
“其次是物证。警方提供的这份视频是用电脑合成的,并不是原声。而且,师父你看这里写着,正面视频是一个八卦记者拍下的;音频则是一位带孩子的家长无意中录下的,而且装有音频的内存卡跌入过果汁里面,又是用技术手段复原的。整份视频经过太多次的处理,有失真的可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我想有点不合适。”
☆、035
陈锦蓉拿过资料,仔细看了一下视频证据这一段。
她并没有像自己的徒弟一样乐观:“Eva,我这个人呢始终是年纪大了点,电子这类东西日常使用还可以,涉及到音频处理之类的就完全不明白了。我看这上面写着给这份证据复原合成的人是一个留美博士,弄错的可能应该不大吧?”
周亦霏笑了:“我想师父你买手机的时候店员都应该同你说过防水之类的问题吧?我说这份视频不可以作为呈堂证供,处理的有没有错还在其次,关键就是这份文件上说,提取到声音的这张存储卡是浸过水的。电子元件这些东西一旦浸水就可能会造成内部结构损坏,破坏掉所存储的数据。”
“不是说一定会破坏,但是的确有这个可能,疑点利益应该归于被告。如果要上庭的话,可以找一个电子方面的专家出庭作证,只要他可以证明数据有可能损坏,那么这份物证就不可以用来指证郭张美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