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兰忙说自己也要去墓园, 跟着又看看会客室里的两把椅子,便犹豫了一下:“唐心, 不如你跟香姐先等我一阵,我把椅子送回档案室再同你们去墓园啊?”
布国栋和钟学心也跟邱Sir说完了事走过来, 听到了婉兰的话,布国栋便向方世友笑道:“这两把椅子是我们两个搬过来的,当然还是要我们两个搬回去啦。”
方世友点点头, 注视着婉兰:“文小姐有急事可以先走,我们两个认识路,自己搬回去就行了。”
婉兰到底还是更想陪唐心去看唐太太下葬,遂向两人道了谢,跟唐心香姐一起离开了。香姐不会开车,唐心不能开车,她还要做司机的。
方世友果然跟布国栋每人搬了一把椅子离开了,会客室只剩下周亦霏、武俏君、钟学心三人。周亦霏便向钟学心打听她跟方世友的进展。
“Jim是在追我,不过我还没答应。今次Pro Sir一起来,都是想帮我看看Jim的表现。”钟学心道。
“Mandy,你别怪我讲话难听,你好似很依赖我姐夫。”周亦霏一针见血地说。
钟学心楞了一下,跟着就大笑起来:“Eva,你这么讲就错了,我不是依赖Pro Sir,我这叫相信朋友。我同Pro Sir共事这么多年,他很希望我快点找到一个好男人嫁出去的。”
“……”异性同事盼着你出嫁,还要替你选男朋友?周亦霏几乎对她无语了,便向俏君摊了摊手。
俏君微笑着看向钟学心:“Jim我都认识,他这个人专业性强,人又稳重可靠,钟小姐对他有什么不满不妨坦白讲出来啊?”
“没什么不满。”钟学心道,“可能感觉还没到吧。”
周亦霏有时候会痛恨自己,明明直接说钟学心小三插足就好,偏偏还要顾忌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而钟学心又恰巧是一个过分自信的人,她坚信自己没有对布国栋产生朋友之外的感情,就不会认为周亦霏在说自己插足了布国栋的家庭。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堂姐在机场已经提出了离婚,两夫妻其实已经在考虑婚姻是不是要继续下去。
如果她知道两人在机场的对话,看见布国栋考虑之后的表现却是上班的时候跟钟学心一起、放假的时候丢下老父幼女不管继续跟钟学心混在一起,她一定会为堂姐抱屈。
这样的姐夫根本配不上堂姐,她甚至立刻就能直接给堂姐打电话叫她赶快请律师离婚。
可惜她不知道。
如今周亦霏只是在想,堂姐远在美国,自己在这儿说钟学心再多又能怎样?实惠暂时落不到堂姐身上。她只能在心里记下这一笔,等堂姐回来再告诉她。
等方世友跟布国栋送回了椅子,几人略交谈几句,便各自回家了。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本来只消参加一个出殡仪式就好,结果生生又在警局熬了大半天,一整天的功夫都搭进去了。
虽然没有真的做什么事,周亦霏还是累得一早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上班,陈锦蓉正要带她去跟陈容妹的代表律师碰面商议赔偿金的事,却见宋家齐推门进来了:“陈大状,赶着出门啊?不好意思,耽误一点时间,我找Eva有事。Eva,昨天你是不是去唐家参加唐太的出殡仪式了?”
“是呀。Alex你不是说也会去?后来在现场没到见你,我还觉得有点奇怪呢。”
“哦,本来打算去的,不过我太太突然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了,所以没能去唐家。今天一早我接到律政署的电话,说谢律师想请我做他的代表律师。我都不知发生什么事,所以先过来问你一声。”
周亦霏看了一眼等着的师父,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些是我所知的,警方那边问到什么口供我就不清楚了。”
宋家齐笑得很温和:“多谢。我问完了,陈大状,请。”
陈锦蓉笑着向他点点头,这才带着周亦霏一起出门,她跟陈容妹的代表律师约在对方的办公室见面。
为陈容妹做辩护的是一个入行八年的大律师,姓李,戴一副金丝眼镜。
李律师先拿出一叠文件:“陈大状,医疗费、误工费、交通费、营养费、入院伙食补贴,这几样都有票根,可以照价赔偿,照理没有商量的空间。我建议直接讨论伤残赔偿金跟精神损失费这两项。”
陈锦蓉点点头:“都好。我想李大状应该已经替陈荣妹算好要赔偿的金额了吧?”
李律师笑着应了:“做律师的收了钱,当然要替当事人办事了。文件在这里,首先是针对受伤的保安的赔偿,这个需要对他的伤进行伤残鉴定。我手头上有一份医院出的文件,证明保安刘先生于2012年1月17日因尾椎骨骨折入院。出院时检查发现腰部活动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不过没有严重到影响工作的程度。伤残等级应该定在十级。”
“十级伤残的赔偿系数应该是10%,去年荃湾地区人均收入是港币22493元,20年的赔偿金应该是港币539832元。陈大状你可以计一下,应该就是这个数目没错了。”
陈锦蓉摇了摇头:“李大状,看来你根本没有赔偿的诚意。”
李律师的脸色有点难堪:“不知陈大状有乜指教?”
“我们先不提伤残赔偿系数,李大状为什么用荃湾地区去年的人均收入来做赔偿标准?计算赔偿金的时候应该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去年的人均收入做赔偿标准。没错,这个案件发生的地点是荃湾,但是因为案件重大,应该在最高法院审理,而不是荃湾地方法院。所以赔偿金要按照最高法院所在地的湾仔区去年人均收入港币32132元来计算。”
“陈大状,我承认这个案件很严重,但是律政署已经决定撤销控罪,换句话讲就是我的当事人根本不会到最高法院去受审。我认为还是应该在荃湾地方法院解决问题。”李律师辩解道。
陈锦蓉点点头:“律政署的确撤销了控罪。”
李律师笑了:“那么看来陈大状都是同意我的建议了?”
“根据香港法律规定,地方法院民事案件标的数额不能超过港币6万元,近年来由于通货膨胀等原因这个数目放宽到了港币20万。但是李律师你刚才给出的金额我没记错的话是五十多万。这么大的数额仍然应该由最高法院管辖。所以,赔偿金仍然要以湾仔区去年的人均收入来计。”陈锦蓉侃侃而谈。
李律师半晌都没说话。
陈锦蓉便继续说了下去:“这是第一点。还有,我也不同意李大状对于伤残系数的结论。”
“陈大状有乜意见尽管说,大家讨论下。”
“我注意到李大状你提到伤残鉴定的时候,只说了腰部活动受到一定限制,但是不影响工作,所以应该定为十级伤残;但是根据我从医院得到的资料,保安刘先生腰部活动度受限的程度达到了25%,这已经是九级伤残了。还有,刘先生的性功能也都因为这次受伤受到了影响,这一点李大状的文件里面完全没有提到。”
李律师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陈大状,刘先生只是受了一次伤,应该只有一处伤残的。”
“李大状,刘先生的腰部活动受限主要影响他的工作同日常活动,而性功能障碍主要影响夫妻关系以及生育,不可以混为一谈。因为这两处伤都是因为尾椎骨骨折、椎管内神经受损引起的,所以可以给两处伤残都做鉴定。”
陈锦蓉仍然条理清晰,李律师却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陈大状,不如你把刘先生要求的赔偿金额直接告诉我,让我同我的当事人去谈。”
周亦霏忍不住扫了他一眼,这是遇到困难就破罐破摔,放弃给自己的当事人争取利益了吗?
☆、055
陈锦蓉从周亦霏手里接过一份文件:“除了有票根的费用没有争议之外, 我对保安刘先生应该得到的伤残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都做了计算。”
“首先是伤残赔偿金。陈容妹是对刘先生的伤负有全部责任,即是说赔偿责任系数是1;刘先生的性功能严重障碍属于六级伤残,赔偿指数50%;另外腰部活动度丧失25%属于九级伤残, 伤残赔偿附加指数是3%。而湾仔区去年的人均月收入是港币32132元。根据多等级伤残赔偿金的综合计算公式计算结果, 刘先生应该得到的伤残赔偿金实际赔偿额一共是港币4087190元。”
“其次是精神损失费。刘先生今年三十一岁, 结婚不到两年, 还没有子女。李大状都是男性,性功能障碍对一个男性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我代表刘先生向陈容妹提出港币6000000元的精神损失费。加上伤残赔偿金,总共是港币一千零八万,尾数可以忽略,总计一千万港币。”
“至于被陈容妹的拘禁行为导致丧命的那名女仔,死亡赔偿金是港币7711680元;考虑到这名女仔的死亡还连累她的母亲无辜身亡, 而女仔的父亲一日之内连失多名亲人, 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精神损失费要求一千万。照例忽略尾数,总计一千七百万港币。”
李律师不禁苦笑起来:“陈大状, 这个数目会不会太高了点?陈容妹今年82岁, 她的儿子是弱智,没办法工作, 她的儿媳要照顾一家人,没时间工作。这么大的赔偿数目我想陈容妹应该负担不起吧。”
他早先算得很好, 保安能拿到五十多万伤残赔偿金,然后再意意思思给点精神损失费最多只要付出六十万。死了的女仔就麻烦点,不过也可以把她死亡的责任推到警方还有医院身上一部分, 那样死亡赔偿金最多只有一百万,精神损失费也给到一百万,总计两百万。
按照他的计算方法,两宗赔偿加起来也就260万。虽然他也预料到了控告方律师会漫天要价,可是等陈大状轻轻松松的把赔偿金数目加到了2700万,十倍于他之前的数目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难以承受。
陈大状再次从周亦霏手里拿过一份文件:“我这里有一份银行的文件,里面很清楚的说明了陈容妹名下的资产,包括:房产三座,估计总价值超过港币5000万;几间公司的股票,估计价值大约在港币300万到400万;珠宝首饰折价港币80万,还有现金港币90万。全部加起来有将近六千万的。”
“李大状,我的两个当事人要求的赔偿数额陈容妹是完全负担得起的。”
“这个数目实在超出我的当事人心理数目太多,我不可以即时下决定。我会再同我的当事人联络,重新估计一下赔偿金数目。陈大状,我们再联络。”李律师很快便托辞送客了。
回到公司,陈锦蓉问周亦霏:“如果你是辩方律师,你会怎么样维护当事人的利益。”
见师父又在趁机教导自己,周亦霏不敢怠慢,她仔细地将刚才跟李律师会面的过程中两人的言行回忆了一下,慢慢地说道:“首先是要对保安刘先生的伤残定级作文章。腰部活动受限的程度有没有达到25%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如果操作得好的话,可以将这一处的伤残定级为十级,而不是师父所说的九级;”
“性功能障碍这一项师父把它归到了六级伤残,但是我记得九级伤残的相关规定里面也有类似的一条;障碍的严重程度是区分究竟是六级伤残还是九级伤残的重要指标,要连续三个月的检查结果来辅助判断;而保安受伤到现在只有一个月多一点,时间还不够长,不能完全肯定障碍的严重程度,所以我会要求至少再给多两个月的时间来等待。”
“除此之外,精神赔偿金的数目我也会尽量压低;刘先生是在上班时间、为了执行大厦交给的任务而受伤的,可以算作工伤,大厦业主都应该按照法律做出一定的赔偿;另外刘先生个人也有购买商业保险,他可以再向保险公司要求赔偿。等于是他一次受伤可以得到三方补偿,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对刘先生的心理有所抚慰,所以由陈容妹所赔偿的精神损失费这一方面可以降低到一百万左右。”
陈锦蓉笑着点头:“分析的不错,继续。”
“至于死了的那个女仔,师父你计算死亡赔偿金的时候是按照陈容妹负有完全的赔偿责任来计算的,我可以将这个责任分担开;”
“首先,陈容妹没有未卜先知的技能,不可能知道女仔需要按时吃药。而这个女仔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之后,并没有向陈容妹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的死亡自身都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其次,女仔之前住院做了手术。出院后一个星期,一次误了服药就导致女仔丧命,说明她这个病真的很严重,医院根本不应该这么早给她出院。这是医院方面的责任;”
“最后,警方接到报警之后赶到现场,竟然没有确认人质是否安全就直接同陈容妹进行了谈判,女仔被警方忽视了整晚;她很有可能就是在被忽视的这段时间里面过世的。所以警方都有一部分责任。”
“四方分担,陈容妹只需要承担四分之一的责任,所以死亡赔偿金也应该相应地减少到四分之一。”
“女仔的精神赔偿金是要付给她的亲人的,她母亲是在听到女儿过世的消息之后去世的,不是每一个知道自己的亲人去世的人都会因为受到极大的刺激而丧命;所以这一条也不应该作为提高精神赔偿金的理由。师父在文件里面提到的一千万精神损失,我想降低到100万至200万才比较合理点。”
“师父,你觉得我分析的怎么样?”
陈锦蓉很欣慰:“很不错。我想下一次李律师就会提出这些问题了,所以这单案子好有可能会拖到一两个月以后,等那位保安刘先生的性功能鉴定有确实的结果才可以继续。”
她放下文件:“对了,Ada辞了职,你去发布一则招聘启事,再请一位办公室助理。”
周亦霏没有动:“师父,你同宋大状都有助理律师,其他大律师也有合用的助理,公司再专门请一位办公室助理会不会有点多余?”
“不会,公司虽然有这么多位律师,也有好几位助理律师,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假如这些助理律师刚好都出庭去了,那么不是没有人来做杂事了吗?你看现在,连招聘启事都需要你这位未来的大律师来准备。”陈锦蓉笑道。
周亦霏这才点头应下,回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招聘启事去了。
第二天,陈锦蓉果然接到李律师的电话,要求双方等待两个月,让保安刘先生的性功能鉴定可以有一个比较准确的结果,以此结果再来计算伤残赔偿金。
一时无话,转眼半个多月过去。这天早上周亦霏刚上班就接到了布顺兴的电话:“Eva,我是兴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