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愣了会儿,仰着小脑袋问:“我知道。妈妈给我买的童话书里有说,天堂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妈妈去了那里,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梁汾看了眼林荫消散的方向,“是啊!妈妈不会痛了!”
林瑶稚嫩的小脸纠结着,没多久又舒展开,“就算见不到妈妈也没关系,只要妈妈不痛了就好。我一个人也会很勇敢的。我答应过妈妈,要勇敢!”
梁汾一滞,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深深一叹。他转过头询问陆南石:“你刚才做了什么?”
“切断了他们和背后之人的联系,顺便再送了他点东西。”陆南石眼角弯起,“看,其实也并不只有全部歼灭一条路。”
梁汾自然知道不只这一条路。可若不全歼,就得把所有小鬼一起禁锢。以小鬼的能力和阵法的威力,这比全歼更难。当然,也可以彻底斩掉傀儡与主人的关系。只是这么做,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陆南石做到了。
梁汾看着他,总觉得这人一直在突破他的认知,陆南石的能力深不可测。
尤其,以对方对傀儡术的控制程度和阵法的连接程度,这一切断的反噬,也是以同样的倍数计算的。况且,陆南石说,他还加了点东西。
加的什么梁汾不知道,但即便只是一点小小的手段,在这种时刻,也已经足够要了对方的性命。
另一边,秦家。
在承影一一穿过几只鬼的时候,院中摆放的做法台也如被刀劈了一般,四分五裂。台子上的九个娃娃同时碎裂。
崔鸿噗一下,吐出一口心头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崔鹏大惊,慌忙上前抱住了他,“哥!你怎么了,哥!”
崔鸿睁着两只大眼睛,口里不断冒着鲜血,他浑身颤抖,五脏六腑好似放鞭炮一样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额……额……”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抓住了崔鹏的手,吐出几个音节。
“回……回……彭城……报……报仇!”
最后一个字落下,崔鸿身体一僵,彻底失了生气,唯有那双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陆家。一切归于平静。
陆南石将引路香递给林瑶,“拿着吧,去该去的地方。别怕,你没做过坏事,那里的哥哥姐姐不会为难你的。”
林瑶笑着应了。陆南石又将引路香发放给每一只鬼,前面几只鬼都拿好,跟着“魂归兮”的声音而去。唯有最后一只鬼,没有伸手接香。只是静静看着陆南石,一动不动。这是一个小鬼,死时大概也不过五六岁年纪。
但鬼的心理年龄不能从表面来猜测,就比如,有些鬼死的早,在人间飘荡了很多年,见识了很多东西,阅历多。那么他的心智也更成熟。而有些鬼,死没多久,或者虽然死的就,可后来的经历比较简单空白,那么他们的心智与死时也就没什么差别。
这只鬼的目光很复杂,有审视,有惊讶,有嫉妒,有怨恨。随后闪了闪,化为无形。
他说:“我不想走!”
陆南石皱眉。
小鬼又说:“我对轮回没有执念。除了被人控制,我没伤害过任何人。我想留下来。我在人间飘荡过很久,我知道,天道不是完全不能容鬼怪。而且,我已经学会怎么吸收月光精华修炼了。”
这是一只鬼修。如他所说,是一只正经修行的鬼修。只是他的道行还不太够。
“我想跟着你,可以吗?”小鬼仰起头,一双眼睛乌亮澄澈,“你很厉害。我想跟着你学本事。”
带着钦佩,濡慕,亲切。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梁汾也察觉出了这只鬼的不对劲,正要开口,便听陆南石说:“可以!”
梁汾惊讶,转头看向陆南石。陆南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取出一块槐木牌,“进来吧!”
小鬼一愣。
陆南石笑道:“放心,不会伤你。只是给你个寄生的地方。”
小鬼仍旧有些迟疑,他在娃娃里做了不少时间的傀儡,如今又要进入一块木牌。天知道这块木牌是不是和那些娃娃一样。
小鬼抿着唇,不说话。
陆南石慢慢将槐木牌收回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拿着引路香走吧。如果你不肯拿引路香,我也可以帮你开鬼门,请招魂使。”
开鬼门,请招魂使,那就是强制送他走了。小鬼一咬牙,说:“我进去!”
陆南石微讶,没想到他会坚持这样的选择,心头的狐疑更重了。重新将木牌拿出来,本是又一次试探。谁知小鬼像是怕他后悔一样,直接钻了进去。
梁汾:“你就不担心他心怀不轨?”
陆南石看着木牌愣了会儿,笑着摇头,“不怕。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不客气。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都是自己搞定的。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陆南石摇头,这话说的没错。但在作战之前,梁汾并不吃准他是否能成功,留下而不是退缩,是梁汾的心意。
见他如此,梁汾弯起嘴角,“如果你真要谢,不知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当然,你可以拒绝!”
“什么?”
“我……”梁汾的目光落在陆南石还没收回的剑上,“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承影?”
“是!”
梁汾神色闪了闪,“我听说上回陈家的拍卖会卖出了一件疑似含光的藏品?是你拍下的?”
陆南石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陈家的拍卖会是在公开场合,见过他的人不少,即便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
“确实在我手里。但不是疑似,那就是含光。”
梁汾大震,叹道:“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承影,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
这是典籍上对三剑的描述。梁汾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他眼前所见的这剑好像和记载不太一样。
陆南石失笑,“有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
“确实。这三剑成形在夏商时期,而有明确记载是出自春秋时孔周之手。这中间本就已过了许多年。而春秋至今,年岁更远。记载未必真实。”
陆南石点头,接着说:“还有一点,数千年的时间,即便最初成形的三剑确实如记载,也不保证后期不会变。不过,这几句记载倒也没错。只是三剑有灵,能掩藏这种明显的属性。并且,传说中,三剑皆不可杀人,这点是真。可却也未必一定会杀鬼。”
梁汾恍然大悟,“就好像刚才?承影明明从鬼身穿心而出,却只是斩断了联系,禁锢了鬼修的力量,并没有杀他们?”
“对!”陆南石疑惑地看着梁汾,“你所谓的请求,就是问我这些?”
“不是!是我爷爷想见你。”
“你爷爷?”陆南石更惊讶了。
“对不起。其实今天白天,你在陆氏公司杀敌的时候,我就认出了承影。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也八/九不离十。所以,我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爷爷,向他求证。又告诉了他你的本事。他对你很有兴趣,想要见见你。”
陆南石皱眉,十分不解。
梁汾忙道:“爷爷说,如果你不想见也没关系。他让我问你一句话,你师从于谁,可认识灵虚真人。”
陆南石面上一片迷茫,疑惑更大了,但他的心底微微有了些猜想,磨搓着承影的剑柄,他抬起头来,“好!我答应见一见你爷爷。不过,我只有三天假期,之后还要去津市拍戏。我可能时间不多。”
“这不要紧。明天就可以。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就中午吧,顺便一起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陆南石同意了。
第二天正午。梁家把地点选在天下一品。陆致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来。毕竟如果是其他人就罢了,可梁家似乎是玄门方面势力比较大的。梁汾的爷爷,也就是梁家现任当家人,可见其地位。这种人物突然提出要见陆南石,敌友不辨,陆致如何能放心。
他来了,陆北池也跟着来了。
好在,梁家也不介意。厢房内坐了五个人,左边是梁汾和梁老爷子,右边是陆家三。这样的组合,竟然还惊动了天下一品的老板。老板亲自出面,招待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等老板出门,陆致问出了心中疑惑,“天下一品出了名的店大欺客。我还头一次见贾老板这么小心翼翼。我怎么觉得,他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比对我要恭敬呢?”
这问题很容易理解。毕竟,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没陆致的身价。
陆南石轻笑,“爸爸知道老板叫什么名字吗?”
“贾山川!”
“倒过来呢?”
“川山贾?”陆致一顿,瞬间反应过来,“穿山甲?你是说他是……妖?他居然是妖?”
“对!”
陆致僵了片刻,马上又回过神来。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打开新世界大门后才发现,怎么好像哪儿都有鬼怪?
梁汾:“陆总不用害怕。贾老板是善妖,不害人。而且他的药膳确实做得不错。只是胆子有点小。见我们几个玄门中人在一起,怕是担心我们把他给炮制了。所以才……”
对此,梁汾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好像都没那么凶神恶煞吧?
小插曲过去,梁老爷子说:“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剑?”
陆南石将承影取出,递了过去。
梁老爷子捧在手中,双眼一亮,激动起来,“是承影!确实是承影!我见过它,摸过它,确实是承影的气息!”
见过?摸过?
陆南石疑惑。梁老爷子看他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你的承影是怎么来的?”
“师父给的。”想到这么一说,不论是谁,大部分人肯定都会再问“你师父是谁”或者“你师父叫什么”,陆南石又道:“我不知道师父的道号,也不清楚他的名讳。他没说过。”
梁老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必了。有承影就够了。承影通灵,不是谁都能驾驭的。这是灵虚真人的东西。你是他的徒弟!”
说到此处,梁老爷子突然站了起来,“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恩公的传人!”
恩公?
“你师父还好吗?他现在在哪?”
“我师父已经仙逝了。”
梁老爷子神色一暗,却又好似不觉得多意外,叹道:“没想到恩公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撑过去?联想到师父死前的情景,陆南石心头一紧,“梁爷爷,你认识我师父?知道我师父很多事?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梁老爷子有些讶异,“你师父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师父不太和我说以前的事。”
梁老爷子沉着脸想了想,朝梁汾使了个眼色。梁汾随即一张隔音符撒出。陆家三人皆是一震。这阵仗,是不是有些过了?
“你师父没有名字,他的道号就是他的名字——灵虚。他的本事很大,能力很强,我们都叫他灵虚真人。
二十年前,陕西出现一只旱魃。那是我们梁家的地盘,梁家得了山水土地之灵,自然也要护一方城池。我本来以为,一只普通的旱魃不足为惧,便派了个弟子去收拾。可这弟子有去无回。”
“我这才发觉不对劲,亲自过去查看。发现那是一只万年旱魃。它的出现十分诡异。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活动过的痕迹。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陕西。
而且以如今的天地灵气和玄门势头,各路神仙早归于混沌,大妖也不见踪影。这只万年旱魃怕是成形于上古时期,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尤其,这只旱魃身上还有伤,不是刀枪剑戟所伤,更像是被某种阵法或者法器收伏多年,困压日久突然逃出困境产生的。”
“说来惭愧,即便它身上有伤。我也赢不了它。反而被它制住,差点没了命。是灵虚真人救了我。后来全国又有几个地方出现大妖,我觉得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当时崔家有些能为的几个正在闭关。小辈前去,等于送死。我便联系陈家,两家商量一起伏妖。”
“可惜我们能力不济,多亏灵虚真人帮忙,才将这些大妖一一铲除。”
陆南石皱眉,“全国好几个地区突然冒出大妖?”
“是!很奇怪,对吧?虽说天下皆有妖魔。可这情形不太对。但是什么原因,我们至今没弄明白。我和陈家猜测过。可能是上古的某个镇妖的法器,或者阵法所制。应该不是被毁。否则,恐怕出现的妖魔会更多。所以,我们觉得是松动了。”
梁老爷子接着说,“这么说起来,灵虚真人其实不仅是我的恩公,陈家的恩公,还是天下许多人的恩公。伏妖之后,我曾请灵虚真人去梁家安居。灵虚真人拒绝了。他说,他没来过此间,想看看此间的人世。”
“这话让我觉得很奇怪,可恩公没有多说的意思,我也不多问。只是几年后,突然有一天,恩公出现在陕西,还是身受重伤。我把恩公带了回去,让他安心养伤。可那伤肉眼看不见,是伤在根子上,还是不可逆的。”
陆南石忙问:“是谁伤的?”
师父的本事他很清楚,什么人能伤师父到这个地步?
梁老爷子摇头,“我不知道。恩公没提。我曾旁敲侧击问过,恩公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恩公说对方不是和他有仇,是和昆仑有仇。”
陆南石面色大变,“昆仑!”
“你是恩公的徒弟,自然应该知道传说中的仙山昆仑。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这不是传说,世上真的有昆仑,而恩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梁老爷子一叹,“人人都以为昆仑是隐于世外的仙境,但恩公说不是。昆仑之所以游离于尘世之外,不是因为什么仙境不仙境。而是因为昆仑背叛了神。这是神降下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