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睁开眼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姜宇通的手被牢牢钳住了。
是霍言行。
被军装包裹着的身板笔挺,深邃的侧脸一下子映入了姜宝的眼眸,胸口处忽然传来了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放肆。”霍言行的声音冰冷狠戾,抬脚一踹,姜宇通“蹬蹬”后退了两步,一个屁股蹲撞在了桌椅上,桌椅“哐啷啷”地全倒了,他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姜宇通身旁跟着的两个儿子和随从慌忙想要上前扶人,霍言行身后的副官却飞快地上前拦住了他们,于正宁更是一脚踩在了姜宇通的后背,掏出枪来抵着他的太阳穴,冷冷地道:“这大晚上的,姜先生你居然打砸正经的酒楼,这是在挑衅我们少帅治下的安宁吗?”
姜宇通刚被摔得眼冒金星,现在又被这枪一指,魂都吓得散了,一叠声地道:“误会,都是误会!少帅我是姜宝的父亲姜宇通啊,宇通纺织公司的姜宇通!我是再替少帅教训姜宝呢,姜宝,快,快给少帅解释一下!”
“父亲?”霍言行哼了一声,“有哪个父亲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打女儿的?”
就算姜宇通再糊涂,此刻也明白了,霍言行这是在替姜宝出气。
他慌忙道:“都是我糊涂了,是我的错,以后我好好和姜宝说话。”
霍言行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既然把她送进了帅府,以后就没资格对她动手动脚,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了!”姜宇通哭丧着脸。
“再让我看到你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你浑身上下都没一个好零件。”霍言行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平缓,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森冷。
姜宇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连连点头。
霍言行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姜宝跟前,拍了拍手,淡淡地问:“这里结束了?”
姜宝恍惚着点了点头。
“那就回吧。”霍言行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姜宝回过神来,赶紧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这才快步朝着霍言行追了上去。
到了外面,于正宁替姜宝拉开了车门,江嬷嬷想要跟进去,却被请去了后面的一辆。
车子稳稳地朝前开去,姜宝小心翼翼地坐在位置上,一脸乖顺地道谢:“谢谢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还真的应付不了他。”
霍言行转头瞟了她一眼。
化了淡妆的容颜越发妍丽,胸口的饱满在合体的旗袍中呼之欲出,从他的角度,中间镂空的领口甚至可以瞟见一两分乳沟的深度。
一丝怒意从心底渐渐泛了起来。
于正宁去帅府替他取文件,回来后告诉他姜宝问起他的行程,“姜小姐好像很在意少帅,都问了好几次了。”
不可否认,他听了之后心中有那么一点窃喜。
小姑娘家的,嘴硬总是把什么“小妈”挂在嘴边,这心里的挂念却骗不了人。想必是这几天他太忙碌了,想见他却又说不出口吧。
这个念头一起,他在司令部里便有些坐不住了,把事情大致安排好,就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哪知道一回去,姜宝的院子里却只有两个下人,一问,说是小姐出去了,不让她们跟着。
霍安说是去见同学了,霍言行却不信,等了一会儿便叫于正宁去查探,这一查才知道,春风酒楼的贵宾楼今天开业,城里的政商两界好几个有头有脸的都去了,连领事馆的领事和那个迈克都在其中,姜宝自然就是去酒楼了。
很好,这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他生气得很,却又不知道怎么特别想见到姜宝,便索性赶到酒楼开看看,谁知道一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危急的场景。
要是他不赶到,姜宝还不得在她爹手上吃了大亏?
现在看她这么一副乖巧的模样,谁能知道骨子里却是这么阴奉阳违!
“不用谢我。我来是想提醒你一句,我答应你开这酒楼是有条件的,那天你答应我的话,难道都忘了吗?”霍言行冷冷地道。
姜宝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的确没出面呀,都是江嬷嬷在主持的,我就说我是来帮亲戚捧个场而已。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嘛,今天开业,我要是不出来捧个场,江嬷嬷一个人哪里撑得住?以后顺当了我就会尽量少去酒楼,好不好?”
可能是今晚霍言行给她的安全感太强,也可能是因为今天这事的确是她理亏,姜宝的说话声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小儿女的娇软,好像在撒娇似的。
霍言行沉着脸没说话。
姜宝嘟起了嘴:“你别生气了呀,我刚才都吓死了,心里头还扑通扑通乱跳呢。”
不知怎的,霍言行刚刚冒上来的那丝怒意,被这软语呢哝着,一点一点地消失无踪了。
算了,别和她计较了,反正在府里也是闲着无聊,就算她真的出面,也没人敢为此笑话她和帅府,就当这酒楼是她的玩具,玩玩罢了,等她玩得尽兴后,再拦着也不迟。
“好了,你知道分寸就好,”霍言行的脸色稍缓,“今天我听说迈克也来了?”
“是啊,迈克现在在学华文,对我们国家的饮食文化也很有兴趣,今天的菜他非常喜欢呢,说是以后要替我多多宣扬,让他们那边的人都来尝尝这人间美味。”姜宝很是自豪。
霍言行听着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起来。
为什么叫了迈克开业捧场,却没叫他?难道推销给他的会员卡就是装装样子骗钱的?
“是吗?”他淡淡地道,“这样的美食居然我还没尝过。”
“你忙嘛。”姜宝有点心虚。
“明天替我订上两个包厢,我要请我的部下来尝尝你的美味。”霍言行慷慨地道。
姜宝有点为难:“这个……明天晚上已经订满了,你要不要换成中午?”
霍言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订满了?订满就不做生意了?翻台或是加桌不就行了。”
“不行,我们贵宾包厢每天只预定十六桌,中午八桌,晚上八桌,”姜宝正色道,“这样吧少帅,我替你预定后天的吧,后天晚上最好的包厢留给你。”
……
两人聊了一路,大部分时候都是姜宝在说话,说她的酒楼,说她的食谱,说她的一些奇思妙想,霍言行则偶尔应上一句,车厢里的气氛出奇得和谐。
到了帅府下了车,原本两个人该分道扬镳去各自的院子了,霍言行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路陪着姜宝往里走去。
梅香阵阵、树影婆娑,月华洒落在两人的身上,将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乍眼一看,好像两个人融为了一体。
姜宝的院子到了,她转身后退了一步,浅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好好休息。”
月光下,姜宝的眉目如画,身形窈窕,就好像花间的仙子;霍言行的胸口好像猛地被这盈盈的浅笑撞了一下,失神了片刻,这才哑声回道:“你也好好休息。”
看着姜宝的身影轻盈地入了院门,消失在夜色中,霍言行猛然回过神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紧接着一下,好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一丝隐隐的危机感袭来。
糟糕。
难道,他这是对这半个小“继母”动了心?
第35章 少帅的甜软小“继母”(10)
春风酒楼贵宾楼的第一次亮相非常成功, 当日的菜肴不仅美味, 而且做法新奇, 在城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看到过, 只此一家,这让当日参加的贵宾们有了品评谈论的资本,口碑经过这几十人的传播,一下子在城里出了名。
如果说开业当日的预订, 有一大部分是看在霍言行和帅府的面子, 那么接下来预订的火爆, 则大部分是基于酒楼菜品的新奇美味了。
霍言行隔日也在酒楼宴请了部下, 这更是表明酒楼和姜宝得到了少帅的默认,城中名流便更是想要亲自来酒楼瞧一瞧,一睹其中的真实面容了。
预定的人虽然多, 但江嬷嬷按照姜宝的要求, 每日只订十六桌,没订到的只能择日, 这样积累下来, 多了许多想吃吃不到的食客, 酒楼里的菜品也时常推陈出新,吊足了食客的胃口。
一时之间,城里的名流都以去春风酒楼吃过为荣,见面就聊, “春风酒楼那道沸腾鱼你吃过没有?鱼肉白嫩、入口即化, 辣的恰到好处, 一大盆菜眨眼就一扫而空,真是人间美味啊。”
“秦部长,你这可就落后了,沸腾鱼已经是落伍了,昨晚我刚用我的金卡定了位,最新推出的是一道芝士蟹宝,简直就是齿颊留香,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足足花了我十个大洋。”
“居然又有新菜了?看来又得去一趟了。”
“要去赶紧啊,金卡都只能订到后天的包厢了。”
……
江嬷嬷每天把酒楼的流水和入账拿回来给姜宝,姜宝数着这日渐丰厚的利润,心满意足。照这样的形势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把江蓉给她的两千大洋还清了。
“江嬷嬷,你明天开始就四下转转,看看酒楼周围有没有什么独立的民居小院出售,”姜宝吩咐着,“一来要干净、透亮,二来要交通往来方便点,最要紧的是四周要安全些。”
江嬷嬷愣了一下:“小姐要买房还是租房?难道你要搬出帅府?”
姜宝胸有成竹地一笑:“先租吧。搬出去是迟早的事情。我和霍家非亲非故,等住到惹人厌烦了才走就晚了。”
“那老爷那里……”江嬷嬷心有余悸。
一提起这个渣爹,姜宝头疼,幸好,现在有霍言行撑腰,还不用太过顾虑:“现在还不用怕他,倒是我娘,也不知道她在府里过得怎么样,你要么明后天去递个信,就说我想她了,请她过来看看我。”
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合计好了,江嬷嬷前脚刚出门去了酒楼,赵嬷嬷后脚就来禀告,“姜家太太过来探望小姐了。”
江蓉一进门,就抓着姜宝的肩膀左看右看,见她气色红润、双目灵动,这才轻吁了一口气:“没见着你天天都惦记着,见到了才安心了一些。”
姜宝很是得意地道:“娘,我开的酒楼生意很好,以后我们就不用看爹的脸色行事了,我能养活我们俩个了。”
江蓉的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只是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外公还在,哪里能让你受这份苦。”
“不苦啊,”姜宝兴致勃勃地介绍,“挺有意思的,改天你要是有空就到酒楼来尝尝,都是我琢磨出来的菜品,大家都夸好吃呢。”
江蓉笑了笑,柔声道:“你还是少去酒楼,让江嬷嬷折腾着。以后你总是要嫁人的,夫家听到这个心里说不准就不舒坦了。我这两天都在和你爹求情,求他把你从帅府接出来了,替你找个可靠的好人家,娘不求你以后的丈夫有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他真心对你好就行了,然后生一对儿女,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姜宝顿时明白过来了。
在江蓉这样的官宦人家眼里,从商到底是低人一等的,有钱了也并不能增添几分荣光;在她眼里,女人再厉害也是为夫家服务的,丈夫就是她的天。
看来,要把江蓉从姜家接出来拥有自己的人生,首先得慢慢转变她的一些陈旧观念。
“娘,你这样想就错了,”姜宝耐心地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要凭本事赚钱,谁也不会看不起你,女人也并不一定要嫁人,更不用一直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她一一举了例子,把她知道的一些民国才女的事例都搬出来说了一通。
江蓉越听越惊愕。
她在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女人还能出书办报纸做编辑?还能当建筑师?”她呐呐地问,“宝宝,你不会是来哄娘的吧?”
“当然不是,我身边还有女的要出洋留学呢,就是白师长家的千金白芸芸,她说她要做个翻译家,把洋人的好东西都带回到我们这里来。”姜宝把白芸芸也拉出来了,立求让她的话听起来更加可靠,“以后等我有了钱,说不定也会出去开开眼界,到时候娘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可使不得,”江蓉吓了一跳,“你爹怎么可能会答应。”
“为什么要他答应?”姜宝反问道,“他对我们俩这么差,娘,你和他离婚吧,以后我可以养你。”
江蓉连连摇头:“离婚,那不就是被休吗?”
“是你休了他,”姜宝纠正道,“他娶了这么多姨娘,还一直冷落你,听凭那些姨娘欺负你,你不离婚还留在家里让他继续欺负吗?等离了婚,你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个知冷知热疼你的男人……”
江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扑上去捂住了姜宝的嘴:“你可别说了,叫别人听了去可就糟了——噯呦!”
姜宝正往江蓉怀里躲着闹呢,她很喜欢这个疼爱她的漂亮娇弱娘亲,忍不住想要再享受一下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滋味,这会儿立刻顿住了身形,紧张地问:“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蓉的脸色苍白,搂着姜宝的手臂顿住了,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僵直着身子退了回来,重新正襟危坐在了椅子上,“这几天腰有点不太好……”
姜宝隐隐觉得不对劲,猛地抓过江蓉的手臂,把衣袖往上一撸,顿时呆住了:手臂上是一道道的青紫!
“是我不小心撞了,”江蓉想要遮掩,用力地抽出手来。
姜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让赵嬷嬷锁上了门,拽着江蓉让她脱了上衣。江蓉眼看着瞒不过去了,眼里噙着泪,任凭女儿查看她的伤情。
“姜宇通打的?”姜宝咬着牙恨恨地问,“是不是那天他来酒楼闹事以后打你的?”
“他那天像疯了似的,冲进来就打我,骂我养出了一个好女儿,”江蓉哽咽着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争辩了几句,说你向来听话,怎么可能会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他就下了狠手……我在家躺了好几天……心里又怕你出事……要不是还有你这个念想……我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