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朱砂
时间:2018-11-04 10:03:57

  青雀轻笑了一声,又附到香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自袖中取了个纸包出来:“这里头的东西,姨娘想个法子让你们大奶奶带在身上,到时候闻了观中的香,她自会有所反应。”
  香姨娘不禁往后一缩:“这,这是什么药?”
  青雀嗤了一声道:“姨娘放心,这不是毒药,更不会出人命,不过是一点香料罢了,只不过会让人生出些许幻觉来……”沈大奶奶入观烧香,却突发谵语,青鹤道长起坛作法,再有亲妹佐证,到时候那些香客们,必会把此事传得满京城皆知。
  别说沈家,随便哪一家,都不可能再容下这样的长媳,纵然不将她休了,只怕也会悄悄地让她“病亡”,不管哪一种,只要腾出沈大奶奶的位置来就可以了。
  至于说梅若婳不想以“继室”方式嫁进沈家?呵呵,能帮你扫清障碍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有那许多可挑剔的?到时候梅若婳的把柄抓在承恩侯府手里,她就得帮着承恩侯府办事了。
  “可是我们大奶奶怕是不会去白云观……”香姨娘一脸忐忑地道,“我可做不得大奶奶的主。”
  承恩侯夫人淡淡道:“这我知道。”就看香姨娘这次办的事吧,叫她把人带到白云观去,许氏却来了西山寺,弄得她要来见见香姨娘,都得把范芳弄出来去绊着许氏,好不费劲。
  “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只要你将这东西先给她带在身上就行。”
  青雀把纸包递了过去,轻笑道:“姨娘就放心吧,这东西绝不会毒死人,就算到时出了事,谁也想不到姨娘身上去。”
  香姨娘踌躇再三,还是伸手接了那纸包,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只要我办成了这件事,贤妃娘娘真的会给我家大姑娘——”
  “你放心。”承恩侯夫人淡淡道,“这事真成了,你便是替贤妃娘娘立了一功,到时候贤妃娘娘自然会言出必行。”
  香姨娘咬了一下嘴唇,将那纸包收进袖中:“既这样,夫人等我的消息。”
  承恩侯夫人看着她偷偷摸摸地溜出了耳房,贴着墙根走了,不禁不屑地一嗤:“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看起来就像只偷油的耗子。
  青雀小声道:“夫人,这香氏究竟能不能……毕竟只是个婢女出身的妾,只怕她没这胆子。”
  承恩侯夫人冷笑道:“她之前就胆大包天地坏过沈云婷的亲事了,结果搞得不可收拾。这种人,能做第一回就能做第二回,贪心不足,给 她一点香饵,不怕她不咬钩。再说,纵然她做不成,我们也能另想法子,不过是损失一点香药罢了。”
  青雀还是有点担忧:“可若是她向那许氏告密……”
  承恩侯夫人嗤了一声:“那她就只能等着许氏给她的女儿找亲事了。可许氏又能给她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再说,就算她去告密,可有实证?”
  青雀恍然:“夫人说的是,奴婢竟忘记了。”那香药若是单用,对人并无害处,反是能令人精神振奋,精力充沛。必须要遇着另一种香气,两者合在一起,才会引发幻觉。纵然香姨娘说这个药有害,沈家拿了这个去找人验证,也只不过能得出此香料无毒的结论而已,香姨娘又能咬得到谁呢?
  承恩侯夫人颇有几分自得地一笑:“这里头用的药产自岭南深谷,京城这些郎中,怕是有好些连听都没听说过。”
  岭南多瘴,也多奇药,譬如有种蘑菇就能令人致幻,还有些植物的叶子烧起来,吸入烟气亦能如此。再往前数几朝,还有些巫医祭司特意采摘此类植物,便是专用这致幻的功效呢。
  这些植物往往生于瘴气浓厚之处,只有本地人熟悉地形和天气才能进入采摘,外人却很难得到。故而承恩侯夫人说的话并非大话,就是宫里头的太医,也未必能知道多少。
  “再说,就算她去告密,又怎么样呢?”承恩侯夫人不屑地道,“许氏知道了又能怎样?”她的女儿,一个在宫里做皇后,一个做贤妃,还育有皇子。将来就是皇帝百年之后,有梅氏血脉的皇子还能继位,到时候梅家便是承恩公。这就是权力,许氏——能奈她何呢?
  虽有范芳这么闹腾了一通,给连氏夫人的法事还是完完整整地做完,沈家一众人等才离开西山寺,返回府中。
  沈夫人乍听此事,原有几分幸灾乐祸,但也没有太多。毕竟这事儿闹出来,虽是冲着许碧和沈云婷去的,总归是关系到沈家,也就不免要牵连她和沈云娇了。这么一想,她倒恼怒起来:“那姓范的丫头怎样了?”
  红线回道:“那范姑娘被大奶奶几句话吓住了,听说要将她送官,便灰溜溜自己走了。”
  “太便宜她了!就该将她扭送到衙门去才是!”沈夫人冷哼道,“这许氏,平日里不是挺能耐的,怎么遇到事儿倒软了?当时就该拿了大郎的帖子,把人送官才是。”
  红线笑道:“夫人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奴婢听说,那范主事的案子是皇上都过问的,说是海港大事,凡有借此索贿贪污之人,皆要重办。姓范的捞了好大一笔银钱,其中一半是他强向商人甚至一些当地官员索要来的,罪状最重,再加上他从前被翻出来的那些,只怕是要被重办了。”
  这种罪,本来大概是抄家流放之类的,若是重办,说不定就要砍头了。皇上若是有意杀一儆百,那范主事必是逃不了的。
  沈夫人这才觉得痛快点,转念又有些迁怒于沈云婷:“都是她这亲事迟迟定不下来,才招来这些麻烦,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挑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家。你去跟大奶奶说,这会儿年下,她又是生了元哥儿不久,我也不逼她急在一时。可若是明年端午节前还定不下来,我就做主了!”
  红线答应着,伺候沈夫人歇下,这才往许碧院里去。沈夫人这话说得痛快,她过去可不能就这么直通通地传话,总要婉转些才好。
  她一边思忖一边走,远远却看见香姨娘带着百灵,在她前头进了许碧的院子。
  香姨娘如今除了跟着沈云婷出门,平日极少出自己院子,更不大往许碧这里来。这会儿守门的婆子见她来,都觉得有些诧异:“姨娘怎么来了?”谁不知道大奶奶不怎么想看见香姨娘啊。再说了,今儿刚不是一起去了西山寺,有多少话还要回来特意说的?
  香姨娘倒是不愠不恼,只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跟今儿的法事有关,所以来跟大奶奶说一声儿。”
  到底她是沈大将军的妾,婆子也只能进去报信,一会儿芸草便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姨娘请进罢,大奶奶在屋里等着呢。”
  香姨娘低头进了正房,许碧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正抱着元哥儿逗着玩,见香姨娘进来便点点头:“给姨娘搬个座儿。姨娘有什么事,就说罢。”范芳那里,九炼已经打听清楚了,确是知道沈家今儿往西山寺去才追过去的。就在她闹腾那会儿,香姨娘曾经离开了佛殿。如此一来,这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也就几乎是真相大白了。
  香姨娘却没坐,而是环视了屋中一圈:“婢妾有话想跟大奶奶说。”
  许碧微微皱眉,叫乳-娘抱了元哥儿下去,屋里只留下知雨,才淡淡道:“姨娘有什么话就说罢。”
  香姨娘并不坐下,开门见山便道:“大奶奶可知道,那范家姑娘为何偏偏今日往西山寺去?”
  许碧眉毛微微一抬:“不是姨娘把消息透给了承恩侯府,承恩侯府又告诉了范家罢?”
  香姨娘一怔,随即苦笑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奶奶的。那大奶奶可知道,承恩侯府想做什么?”果然她做出这个决定是对的,如果这次再糊涂,恐怕就会把自己连着沈云婷一起葬送了。
  这个许碧还真没想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香姨娘自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他们,想对大奶奶取而代之。”如今她已经把这个阴谋差不多弄清楚了,可以拿来为沈云婷换一世平安了。
 
 
第160章 大喜
  大年初一, 照例前朝百官朝贺,后宫命妇朝贺。
  这次, 许碧终于不用站在院子里,而是能挤进正殿去等候了,虽然位置还是比较靠近门边,但至少用不着吹冷风了。
  沈夫人当然也一起进宫朝贺, 她是正二品夫人,比许碧的位置还要靠前一些。作为突然出现的新面孔, 颇为引人注目, 连袁太后都多看了两眼,不咸不淡地道:“这不是沈大将军的家眷么, 不在杭州,竟进京了?”
  沈夫人都进京好几个月了, 袁太后这会儿却摆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显然是一派轻视模样。沈夫人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梅皇后已经微笑道:“母后不知,沈淑人生产, 沈夫人做婆母的, 自然是要来照顾。”
  袁太后往下瞥了一眼, 准确地看到了许碧, 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梅皇后含笑道:“沈淑人有福气, 一举得男。”
  袁太后听起来就更没有什么兴趣了,旁边便有命妇笑道:“这几年京里气运跟从前也不同,总听说这家生了儿子, 那家生了儿子。臣妇有一回还说呢,宫里有了皇子,这京城里也跟着起了运了。”
  这马屁拍的真是让许碧佩服。要说她上辈子写了好些新闻,但走的都是犀利风,像这种高大上的马屁风,她就自愧不如了。看人家说得多好,就是因为宫里生了皇子,所以带动得整个京城都开始生儿子,这简直是——送子娘娘都可以失业了。
  袁太后却好像挺爱听的,看着在殿内玩在一处的两个皇子笑了笑:“可不是,如今宫里也热闹多了。”
  皎哥儿已经两岁多,开始顽皮了。耀哥儿小一些,却怪霸道的。两个小皇子凑在一块儿鸡猫子喊叫的,确实是热闹。闹得两边的嬷嬷宫人们都如临大敌,生怕两人打起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下人就要倒了楣。
  至于苏阮所生的小公主,这会儿也抱了来。不过她比起哥哥们就小得很了,被乳-娘用个包被包着抱在怀里,正一边吃着手指,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哥哥们的动作。
  梅皇后就招手叫乳-娘把小公主抱了过去,给她把小手从嘴巴里拉出来,拿帕子擦了擦,又摸了摸那张懵懂的小脸,笑道:“女儿也不错。瞧我们淑姐儿,多乖。”
  淑,是除夕家宴上皇帝才给小公主起的名字,听说还是因为皇后先提起来,说小公主这都要半岁了,总是大姐儿大姐儿地叫也不大好,皇帝才随口赐了个名字。
  不过这个字的意思是极好的,尤其是给女孩儿。此刻小公主仿佛听得懂似的,对着皇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随即就伸着小手想去抓皇后鬓边垂下的步摇流苏。
  乳娘连忙上来阻拦:“姐儿,那个可不能抓。”
  皇后倒笑起来:“女孩儿么,总是爱这些东西——”取下凤头步摇给她,“拿给她玩儿罢,只小心别叫她把珠子拽下来搁进嘴里,那可了不得。”
  苏阮连忙起身替小公主谢过皇后赏赐,底下的命妇们便彼此递了个眼色。小公主自降生后,皇帝虽然也时常去看望,却连名字都没取,倒是皇后,对小公主的各样赏赐从不落后于两位皇子,显然十分喜爱。这不能不叫那些精明人有所猜测——皇后表现得如此喜爱小公主,是不是正反映了她对两位皇子的忌惮,以及对某些人的不满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说出来,自有人恭维着又把小公主夸了几句。
  这也不算睁眼说瞎话。小公主生得像苏阮,又正是可爱的时候,一张小脸团团的又白又嫩,大眼睛如同黑葡萄一般水灵,两只小手一伸出来,手背上一排小窝窝。而且她又安静又乖巧,很少哭泣,多是有人一逗就笑。这样的孩子,也少有人真会不喜欢。
  于是话题就转回到了孩子们身上,这可说的就多了。在座的命妇们哪个家里不是儿孙成群,随口就能找出一堆话来,好不热闹。
  只是说到宫里的孩子,就不能不提敬亲王。虽然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小孩子了。进了新年,他就算是十一岁的人了,离着皇帝所说的十二岁出宫开府,也只剩下了一年的时间。
  要说十二岁出宫开府,这个年纪也确实略早了些。一般皇帝的皇子们,都在成亲之后才出宫开府,那时候少说也是十五六岁了。但敬亲王这个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他毕竟不是皇帝的儿子。
  不小心起了这个话题的命妇心中暗暗埋怨自己,说什么不好,偏要提到敬亲王的年纪。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缄口不言未免太露痕迹,皇后可还在那儿坐着呢。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开府了就是大人了,再过几年成亲生子,宫里头越发热闹,怕太后娘娘就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袁太后倒真的笑了出来:“可不是。到时候宫里也再添几个丫头小子,再加上外头的,这到过年的时候可不是要把我这宁寿宫的房顶都掀了。”
  难得见太后竟真像是毫无芥蒂的模样,提起话题的命妇大喜,连忙奉承,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说得袁太后真是笑起来合不拢嘴了。
  这一片热闹之中,谁也没注意到袁胜兰。
  虽说坐的位置仍旧很高,但袁胜兰如今却远不如从前引人注目了。从前她最喜穿近似正红的红色,比如胭脂、朱红等颜色,再配上金玉满头,真是走到哪里都显眼无比。特别那时候她总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上,倘是有人不留心,怕还要把她错眼看成皇后呢。
  可如今,虽然她穿的也是年下新制的衣裳,却换了淡淡的海棠色,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比从前少了一半,除了一枝表示身份的凤钗,余者竟再无特别奢华的,跟从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尤其她身上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阴郁。一样是坐在那里,大家有意无意,就都把她忽略过去了。
  当然,这也可能跟如今坐在皇后下首的梅贤妃太亮眼有关。自打生了孩子,梅贤妃倒不大用从前那些酷爱的蓝紫之色了,据说是因为皇次子最爱鲜艳的颜色,所以梅贤妃今儿倒穿了件胭脂色的长袄,只在领口袖口滚了暗色的边子压一压。
  不过她如今日子过得顺心,气色红润神采飞扬,便是不刻意做什么,也颇为引人注目。相形之下,袁胜兰被她衬得毫无光彩,也难怪众人不注意了。
  袁胜兰就那么默然地坐着,抬起阴郁的目光,扫了一眼上首的袁太后。
  袁太后正在跟人说起敬亲王的亲事——虽说年纪还小,但看袁太后的样子,似乎现在就准备开始给敬亲王相看王妃了。不过也是,亲王的王妃必定要仔细挑选,在年纪适宜的女孩子们里头相看个两三年也不算太久。且亲王大婚规矩多得很,一般从下旨到娶进门,中间也得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何况这是袁太后的亲孙子,早些操心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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