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朱砂
时间:2018-11-04 10:03:57

  九炼看着小郡主一行人远去,才喜笑颜开地拍许碧马屁:“少奶奶真是厉害!”简直是字字如刀啊,看把那司家姑娘说得都要哭出来了。
  知雨白了他一眼:“还说呢。要不是你说这里有个园子,也不能碰上这些人,白教少奶奶生了一场闲气。”
  九炼苦了脸:“都是小的不好,没打听清楚。”早知道佑王府的郡主在这里游湖,他就不会劝少奶奶过来了。
  知晴担忧道:“那会不会得罪了郡主?”司家姑娘得罪就得罪了,不过是个御史的女儿罢了,可小郡主——那可是皇家血脉呢。
  许碧沉吟了一下:“回去与大少爷商量商量罢。”从刚才小郡主身边那个丫头的态度来看,佑王府正如九炼所说,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行事颇为谨慎。虽说小郡主与司秀文交好,但此事已涉及朝政,佑王府未必肯卷入其中。不过谨慎起见,还是跟沈云殊商量一下比较好。
  这会儿暑气已经下去了些,许碧也无心再做停留,便起身回了沈府。
  沈云殊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里歪着拿了本兵书在看,一见许碧倒有点惊讶:“这是怎么了?今儿的法事做得不好,还是出了什么事,少奶奶跟谁生气呢?”
  许碧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辈子朋友们就说她,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藏不住心事。她还以为这辈子跟着沈云殊学了点演技,应该长进了呢,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在宝镜湖边上遇到了司家姑娘。”
  “司家姑娘?”沈云殊略想了一下,“是司御史之女?”
  “可不是。”许碧想起当时的场面还有些恼火,“看出来是要跟袁家做亲了,一见我就生事……”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的事说了,冷笑道:“我还当司家是受了蒙蔽,原还想着给那丫头留些脸面,没想到她说出这些话来,也不知司家的人平日里是不是都盯着别人家的阴私呢,简直就像苍蝇一般!”
  沈云殊认真听了,脸上笑意却是越来越浓:“敢情少奶奶发怒,是因为司家姑娘说我□□母婢?”
  “这还不够人恶心的?”许碧说起这个就恨袁胜玄,“袁家真是不要脸!”明明是自家在后宅里算计别人家女眷,却有脸造别人的谣。
  沈云殊笑着拉了她的手晃了晃:“别跟那等不懂事的小丫头生气,平白气坏了自己身子。司御史原是个硬骨头,只是这些年大约是清名太过,有些刚愎了。他家的子弟别的没有学到,这份子‘以清正耿直自许’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眼里素来不揉沙子。”
  许碧被他这么像哄孩子一般地握着手,心里那股子气不知不觉地就散了许多,撇了撇嘴道:“这人哪,有点名气就膨胀了。”或许是以往的辉煌战绩让司御史昏了头,真以为自己就是湛湛青天,永远正确了。
  沈云殊若有所思地一笑道:“膨胀?少奶奶这词儿用得真是精道,可不就是这般了。”
  许碧心里的气一消,又想起了小郡主,忙道:“不会又给你惹了麻烦罢?”
  沈云殊眼里笑意更深,道:“我倒不必担心,佑王是个谨慎的人。只是这位小郡主被娇养惯了,日后再见了你,说不定倒要生事。”
  若是没有佑王府撑腰,小郡主在许碧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孩子罢了,哪里会怕她。不在意地道:“有大少爷这句话,我就不怕了。”
 
 
第58章 位份
  沈云殊看着许碧的脸, 只觉越看越是心中喜欢。
  这些年来沈文一路升到镇边大将军,往来也多有官宦之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文武之家教养出来的他也都见过几个, 却是哪一个也与许碧不同。
  其实各家的姑娘也有各自的脾性, 可也说不上哪里总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那些言情书网的女孩儿,有时简直看着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许碧在人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可沈云殊知道她是装的。
  如果这么说来,只怕那些姑娘也都是装的了。就像宫里选的秀女, 人前都装得贤良淑德,其实转过身来你踩我一脚我掐你一下, 都是各怀心思。
  沈云殊的思维发散了一下,又被他自己拉了回来。许碧跟这些女子们究竟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 只觉得她是鲜活而温暖的, 总之就是叫他看着顺眼。
  许碧被他含笑看得脸上有点发热,轻咳了一声:“笑什么呢,难道我说得不对?反正我只指望着大少爷给我撑腰了。”
  沈云殊哈哈笑出了声来:“是是是,我这腰生来就是给少奶奶撑着用的, 不然生个腰做什么呢?”
  许碧不假思索地跟着他开玩笑:“那大少爷可得好好养着这腰,我下半辈子就指着大少爷的腰了。”
  这话一说完, 她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才一愣神,就听沈云殊咳了一声, 一脸忍笑的模样。许碧把自己说的话再一回味,脸上腾一下就红了。
  其实她没说什么啊,都怪沈云殊,乱咳嗽个什么劲儿!搞得本来很纯洁的一句话,硬是好像有了点什么似的。
  许碧在心里嘀咕,脸上的温度却不受控制地往上升。她不由得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换了个小姑娘的壳子,这心智好像也跟着往回“返老还童”了,连这么一句话都顶不住?可骂归骂,这嘴就是张不开,想找两句话打破一下屋里的沉默都找不出来。
  偏偏沈云殊只咳了那么一声就没动静了,许碧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看他,发现这混蛋还保持着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坐得稳稳当当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耳根上泛起来的一点红色出卖了他。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那点红,许碧脸上就更热了,可是心里又觉得舒畅,自己都觉得唇角有点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就想往上翘。她连忙刻意把它拉平一点儿,刚清了清嗓子,恰好看见知晴拉着个脸走进来,便掩饰地抬手点了点:“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脸,都快拉到肚脐了。”
  知晴一肚子的不快,被她一句话说得噗一声也笑了出来,想跺脚又见沈云殊也在,只得拖长了声音道:“少奶奶——”
  这算是打破了屋里那暧昧的气氛,沈云殊略有点儿遗憾地又咳了一声:“出了什么事?少奶奶说得对,你这脸是拉得够长的。”
  在他面前知晴可是半点不敢放肆,连忙低了头回道:“是许家,许家派人来报喜了。”
  “哦?”沈云殊倒是半点不意外,“是许家姑娘入宫的事定下来了吧?”
  知晴一脸的不情愿:“是。许家来的人说,是封了才人。”
  如今盛朝的后宫循唐制,皇后之下为四妃,再之下九嫔,而后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虽然人数未必置满,但品级总是照着这个来的。
  二十七世妇为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许瑶封才人,位份并不高,但也比落到八十一御妻里要好。盖因此次选秀宫中十分重视,秀女至少出身也是五品官员之家,又是嫡女,凡能中选者也不会是极微的位份,所以估摸着许瑶这个品级,其实也就是个中等偏下。
  知晴并不知道这么多门道,她只知道许瑶如今是宫里的娘娘了,才人听起来也挺唬人的,听说是正五品呢。想想自家姑娘,如今还没个诰封呢,大姑娘倒一跃就成了五品,这不是跟沈云殊的品级一样了吗?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在沈云殊面前说的,只酸溜溜地道:“来报信的人可喜得不得了,那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来的人是许夫人身边的婆子,知晴以前还被她打过手板子,如今自然是横竖都看人不顺眼。且那婆子话里话外,还暗指沈家这门亲戚险些拖累了许瑶,以至于位份不高。
  这婆子说话圆滑,知晴拿不住她的话把儿,却能听得出其中意思,不免就更窝火了。
  许碧不由得笑了一下:“那倒也是件喜事,你去备份礼。”入宫这种事,冷暖自知,既然许家觉得是大喜事,那她就按礼数随喜就是了。
  知晴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得噘了嘴出去,自寻知雨商量礼单。到了知雨面前,她倒能放开说话了,忿然道:“说什么是被咱们大少爷连累了——我呸!还真以为自己能当贵妃娘娘不成?”
  知雨也觉得不平,却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只道:“这话不曾跟姑娘说罢?”
  “自然没有。”知晴眼睛一斜,不满道,“知道你能干,难道我就连这个都不懂?”
  知雨连忙赔笑道:“我就是怕姐姐一时生气没掌住。要说能干,姐姐可比我强多了,这回这个礼单,我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姐姐看,究竟送些什么才好?”
  知晴恨道:“要我说,一点都不送才好呢。”虽这么说,她也知道不送不成,发了几句牢骚,这才挑选起来。
  知雨便劝她道:“姐姐也别为这事儿烦心,依我说,那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可未必有咱们姑娘舒心呢。我听说,袁家姑娘封了九嫔,还有皇后娘娘家的姑娘也封了九嫔,光有这两位在前头,大姑娘想出头可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许家正欢喜成一团,还没人想到这个问题呢。
  “好,好,太好了。”许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左端详右端详,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下,娘总算是放心了。”
  说实话,那日许碧回门,她看着沈云殊站在许碧身畔,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当日听说是伤重将死,如今却是生龙活虎的不说,瞧着还对二丫头小意体贴——没见那日二丫头说要去看路氏,许良圃才一犹豫,那沈家大郎就开口替二丫头帮腔了么?这女子出嫁,哪个不想要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沈家大郎一介武夫,怎的偏却如此会体贴人?
  若是许瑶未曾中选,许夫人还真想不出能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沈家有个二品大将军,沈云殊自己又是五品守备,她要到哪儿才能找一门比这还好的亲事啊?
  所以从许碧回门那天之后,许夫人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时常半夜里惊醒,想着许瑶的亲事就睡不着。那说不出的悔意就像蚂蚁一样,在她心上啃噬个不停。
  天幸啊,天幸她的女儿争气,在那么多秀女之中脱颖而出,终于能进宫做贵人了!许夫人只觉得这些天吊着的一口气猛然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能飞起来似的。
  “好闺女,娘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从小就比人强……”许夫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许珠坐在一旁,对她的絮叨都有些听烦了,撇了撇嘴道:“大姐姐才封了才人呢,依我看该先打听打听别的秀女都封了什么。”
  许夫人瞪了她一眼,倒是许瑶轻轻点头道:“珠儿说的是。娘,才人不过是五品,咱们家此时还不是张扬的时候。”别人不知,她最清楚自己是如何中选的。若是没有袁胜兰,皇帝未必就会挑中她。如今入宫只是个开始,后头的路才更难走。
  许夫人被女儿这么一说,有些发热的头脑才冷静了下来:“娘这就叫人去打听。”宫里头发这样旨意都是自上而下,她只要打听打听有几家在自家之前接了旨,就知道了。
  若说这些秀女都封了什么位份,那最清楚的莫过于宫里了。
  梅皇后在寝殿里有些恹恹地歪着,见心腹宫女捧雪进来,便丢下手里的诗韵,淡淡道:“送出去了?”
  “是。”捧雪先答了,又轻轻埋怨一句,“娘娘又不披披帛。虽说天气热,可这殿里放着冰山,也得仔细凉气侵人呢。捧月那蹄子,定是又偷懒了。”
  这是梅皇后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十年下来这情份也不是普通主仆了,闻言懒懒笑了笑:“你别骂她。她倒是取了来,只是我心里燥热,不曾披。”
  捧雪往旁边橱子里一摸,果然摸出一条重纱披帛来,先拿了给梅皇后披上,才道:“娘娘若是心里燥,奴婢去给娘娘泡一碗莲子茶来,可不能这般贪凉。”梅皇后这哪是燥热,分明是心烦。就说从前她刚做靖王妃的时候,可没这毛病,还不都是后来这几年遇了太多的事,心里压的东西太多,硬生生把好人给折腾出病来了。
  梅皇后由着她把披帛披到肩上,笑了笑道:“她瞧着怎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梅若婉。
  复选秀女二百余人,最后择定了二十人,若以最初的数千人来计算,可真称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这其中,数着袁胜兰和梅若婉的位份高。袁胜兰封了九嫔之首的昭仪,梅若婉紧随其后封了昭容,还得了一个“华”字的封号。
  捧雪在梅皇后面前情份不同别人,说话也略大胆些,闻言便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姑娘也太不体贴娘娘了……”
  赐封的旨意是要发到宫外各秀女家中的,但梅皇后这里要打听消息自然容易,只是消息打听了来,梅若婉就是一脸不快,连掩饰都不肯掩饰。虽说这是在她宫里,但这般做法也实在是不妥当,以至于捧雪送人出去的时候,都要小心着怕别人看见。
  梅皇后苦笑了一下:“她何曾知道要体贴人。”若是知道体贴,当日就不会向袁胜兰发难了。若不是她逼着袁胜兰,让那许瑶找到了机会,也不会再给袁胜兰添个助力。
  “母亲怎么说?也在埋怨我?”
  捧雪咬了咬唇:“夫人只是疼爱三姑娘……少爷说了,袁氏是太后的侄女,皇上将她封为昭仪也是情理之中,特别给了三姑娘封号,已然是看着娘娘的情份了。”
  梅皇后便又苦笑了一下:“恒儿是个懂事的。”
  承恩侯梅汝志有三女一子,皆是正室所出。长女梅若华,就是梅皇后。次女梅若沁,在几个姊妹之中最不出色,只在福建本地寻了夫家。幼女就是梅若婉了。
  捧雪说的少爷,就是承恩侯的独子梅若恒。他论才华也只是平平,但依梅皇后看,既是将来承爵,才华在其次,明理通达才是最要紧的。如今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梅皇后也就放心些了。
  捧雪替梅皇后捏着肩,低声道:“有少爷在,娘娘也能放心了。夫人那里,其实,其实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夫人是有些……娘娘其实不必在意夫人说什么的。”
  她这么说,反而越发说明,承恩侯夫人对此也是不满的。
  梅皇后默然片刻,淡淡地道:“母亲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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