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到身后的人低声赞道:“姑娘性子直爽,让人佩服。”
齐梓琴闻言,再次回身,动作飞快,带得裙摆旋转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上下打量他一眼,皮肤白皙,身形瘦弱,虽然身姿笔直,却一看就是个身子不太好的文弱书生,方才她揍人的情形,应该是被这人看到了。
“你讽刺我?”
秦淮眼神从她淡青色的裙摆上收回,肃了面色,“并没有。”
齐梓琴眼睛眯了眯,“看不起我动手?”
秦淮满脸坦然,认真道:“真没有,我只是羡慕姑娘的身手。”
齐梓杰却在此时出来,看到秦淮后,扬声道:“秦兄。”
随意给几人介绍了一番,两人就有说有笑往里面走去。
这个人纪桃没见过,就是胡氏,也根本不认识。看齐梓琴也好像不认识,看来真的是齐梓杰在外头认识的朋友了。
纪桃和胡氏往里面走,今日的客人基本上都来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来的,一般身份贵重,都得齐梓琴和齐栎亲自招呼。
第一百五十二章
齐府添丁,果然热闹。
纪桃带着柳氏和田氏随着众人一起闲聊,田氏面色苍白,紧紧靠着柳氏和纪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是有人给她打招呼,只笑笑敷衍过去。倒也算是全了礼数。
纪桃实在有些心疼她,落在外人眼中田氏这样可能有些失礼,但是纪桃知道她怕生,能做到走出家门来齐府,就已经很是不易,再多的也并不强求。
胡氏似乎发现了田氏的不对,靠近纪桃道:“让你婆婆去屋子里歇着,反正她人已经到了,就算是全了礼数,韵儿也知道她的性子,不会生气的。”
纪桃深以为然,没必要让田氏度日如年,“娘,我带你去姐姐屋子,你陪着她就行了。”
田氏松口气,道:“好。”
纪桃和田氏往纪韵的院子里走,田氏跟着她,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道:“桃儿,今日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不会。”纪桃回身,认真看着她,“娘,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为了外人的眼光让自己难受,你想要就如何就如何。”
田氏面色放松了些,道:“其实我今日觉得还好,虽然还是有些怕,却能够坐在那里不动,以前我坐不住的,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
纪桃伸手拉着她的手,道:“就算是失礼又怎么样?她们又不和我们一起过日子,一年也看不到几回,随她们去,再说,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田氏确实已经很努力,自从她和柳氏到了京城,平日里不光是做点心,还会跟着杨嬷嬷学些礼仪,听杨嬷嬷讲一下京城里的风土人情和习惯。今日这样的场合,田氏虽然害怕之下没有说话,却没有地方可以让人诟病。算是中规中矩,确实已经很好。
洗三过后,纪桃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齐梓琴虽然经常过来,却没有以前来的勤,毕竟她要帮纪韵打理齐府事宜,还要帮着带孩子。
纪韵不知怎么想的,非要亲自喂孩子,乳母请了俩,但是就是个摆设。如今在齐府,纪韵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反驳,齐栎一般不管这个,齐梓杰如今正是心疼纪韵的时候,她说什么都好。
齐梓琴自觉如今身份不同,齐府诸事她一般都要请示过纪韵才安排下去。对于喂奶一事,根本就没有异议。
都察院自从上一回弹劾章珲过后就安静下来,最近林天跃却又开始忙了起来,面色还有些慎重。纪桃没问,不过也知道,都察院应该又有事情发生了。
没几日,果然就有消息传出,都察院左都御史吴炎。在朝堂上带头弹劾刑部尚书唐厉山和右都察御史刘承元,于五年前丰平郡知府秦樟贪墨一案中,收受贿赂,草草结案,判出冤假错案,导致秦樟枉死。
消息一出,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当年丰平郡知府秦樟,被人一封匿名状纸递到刑部,刑部尚书唐厉山彼时刚刚上任,性子急躁,多番查探之下,并未找到秦樟贪墨的证据,丰平郡的账目虽有疏忽,却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就是秦樟任职期间的不对,且牵扯银钱不多,根本也不到贪墨的地步。一急之下孤注一掷,干脆带着人上门就搜,实在是那匿名状纸上连秦樟藏银之处都说得清清楚楚。
唐厉山只是想要一个结果,没想到真的就在状纸所书藏银之处,挖出来足足五万两白银,还有珠宝若干。
皇上大怒之下,秦樟革职押解回京下狱,没几日居然就在狱中自尽。死前还留下了血书言:一时冲动之下犯下大错,愿意以死谢罪。只家中妻儿老小无辜,求皇上宽恕。
当年唐厉山和刘承元将血书奉上,景元帝看过之后从轻发落,收没秦樟家中银钱,放过了秦樟妻儿,只秦樟直系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
万万没想到,秦樟居然是冤枉的?
其实当年并未查清那些银子珠宝的来处,只是秦樟都已认罪伏法,实在没有再查的必要,也根本没有人帮秦樟喊冤。此案便随着秦樟之死草草了结。
没想到五年后的今日,居然会有人重提旧案。
是因为有人喊冤了么?
很快,秦樟儿子秦淮就入了众人眼中,他直接去京城府衙递了状纸。
京城府衙不敢随意对待,原封不动将状纸上报,很快就呈到了景元帝案上。
若是此事没有吴炎率先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大概也不会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府衙也不会如此难为。
若是秦樟真有冤屈,那么是不是吴炎弹劾的刘承元和唐厉山真有问题?
当年此事皇上下旨三司会审,刑部和都察院都已经被弹劾,还差一个大理寺卿,是不是他也有问题?真要论起来,大理寺卿也是不无辜的。
京城众人听到这些,除了牵扯到的朝中官员,大多数人也只是将此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官员一茬又一茬,如今还恢复了科举,朝中根本就不怕缺人用,如今不是有杜昱这样短短时日就爬到了正四品?往后入内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林天跃回来,涂三去接的,纪桃看到他和往常一般无二,面色还是一样柔和,心里顿时一松。
出了这么大的事,且最先是从都察院爆出的,要说不担忧,那根本就是假话。
“没事吧?”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前,林天跃和往日一样拿着帕子给她擦发。
林天跃手里的动作顿住,从镜子里认真看纪桃眉眼,“不会有事。”
“再说,我只是里面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这些事□□发前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特意告诉我这个。”
也对。
都察院里面比起当初的翰林院复杂得多。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就只左右御史就不和,左都御史弹劾右都御史,这猛一看就已经最少分成了两派。
纪桃回身去看床上,疑惑道:“轩儿呢?”
林天跃面色不变,轻描淡写道:“我抱给爹了。对了,他已经两岁多,可以让他自己睡了。”
纪桃讶异,回身看着他,认真问道:“抱给爹了?”
林天跃眼神柔和的看着她,伸手将她身子扶好,“早晚都要自己睡,现在正好,再晚一些不肯自己睡我们怎么办?”
纪桃虽然担忧,也觉得林天跃的话很对。
头发已经快要干了,林天跃伸手摸了摸,看到镜子里的纪桃眉心微皱,弯腰将人抱起,道:“别担忧了。睡。”
景元帝对于都察院的弹劾一向重视,隔日就勒令刑部尚书唐厉山和右都御史刘承元停职在家中禁足,包括家眷都不能出城,待得查清后再行处置。
消息一出,众人都知道皇上这是相信他们俩,对于秦樟一事半信半疑,说不定根本就不相信秦樟是冤枉的,要不然唐厉山和刘承元就是直接下狱而不是停职禁足了。
纪桃是从齐梓琴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此时已经离纪韵生下孩子半个月了,这些日子齐梓琴就来过一次,实在是齐府事情繁杂,她根本腾不出空来。
齐梓琴坐在纪桃对面,手里端着一杯茶,一副感叹的语气,“我没想到,那日上门道喜的那秦淮,就是当年丰平郡知府秦樟的独子。”
纪桃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秦淮是谁,笑道:“他和你大哥关系很好?”
齐梓琴摇头,迟疑道:“没有,听我哥哥说,他也不熟,只是偶然一起喝过酒。他也没想到那日秦淮会上门道喜。”
纪桃眼神扫一眼齐梓琴,又扫一眼。
齐梓琴被看得莫名,突然道:“我会记得他,也是因为我从小到大第一回亲自揍人被他看到。你们也就罢了,多少和我熟悉,还是亲戚,也不会出去乱说。那日齐府大门处都是自己人,你们不会说,下人不敢说,只他一个外人,他要是出去胡说八道,我还怎么嫁人?”
她说得理直气壮,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
齐梓琴也不生气,又道:“我虽然和离,外人许多都看不起我,但是我还是想要嫁人,想要有一个自己生下的孩子……我每次看到轩儿都羡慕得想要抢过来。”
闻言,纪桃有些好笑,又觉心酸,劝慰道:“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那日纪韵的孩子洗三,确实有夫人背后对着齐梓琴指指点点,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偷偷议论,齐梓琴又不是傻子,就算是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猜也猜得到了。
齐梓琴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有你会相信我还能嫁出去,最近确实有人上门提亲,大多数都是给人做填房的,有个身份地位年纪都差不多的,但是人家已经先有了庶子……居然还有一大把年纪让人上门提亲的,虽然身份够高,但是儿子都比我大。”齐梓琴越说越颓然,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大家闺秀的规矩形象都不要了,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桌上,叹气道:“我爹和哥哥虽然都一一拒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气得不清。”
纪桃了然,这种事情又不好将人打出去,要不然上门提亲的人没了,齐梓琴的名声更差,更嫁不掉了,只能憋屈着受气。
“我都在想,当初和离是不是错了?如今这样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中间。现在想想,宁枫除了那蝶姨娘,竟是比他们这些上门提亲的人都要好许多了。”
闻言,纪桃伸手握住她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别急,一辈子呢,岂是可以儿戏的?非得认认真真再选一个良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齐梓琴兴致不高,不过还是点点头。
纪桃想了想,又道:“你才和离,根本不必急于一时,这么急匆匆的也找不到好的,难道你还真的给人做继母或者后母不成?”
齐梓琴马上道:“那我宁愿不要嫁 !”
见她有了些精神,纪桃暗暗松口气,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你都不怕孤独终老了,还怕什么?”
齐梓琴端起茶杯,“我知道你的意思,宁缺毋滥。但是人家宁枫都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边还全都是些歪瓜裂枣,被他和他那个娘知道,只怕要笑死。”
纪桃哑然,试探着道:“你不会是还想着宁枫吧?”
“当然不是。”齐梓琴放下茶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离,哪怕知道我如今婚事艰难,我也不会再留在宁府。大不了去护安寺山脚下买个庄子自己住。”
“当然了,买庄子什么的,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要不然宁枫该以为我放不下他,想要为他守节才孤独终老……”
齐梓琴越说眉心皱得越紧,一拍桌子起身,“不行,我还是得嫁人。哪怕去城外抓个乞丐,也要把自己嫁出去。”
纪桃听得哭笑不得。
齐梓琴这个就是气话了,以她的身份,虽然婚事艰难些,实在不行,找个寒门举子还是随便找的。
她说完,重新坐下,道:“我还是别慌着嫁了,我现在都不习惯伺候婆婆了,这一嫁人,不就又要伺候婆婆了?”
齐梓琴伸手抓住纪桃的手,正色道:“你说的对,我不忙。”
齐梓琴来时眉心带着愁绪,走时风风火火,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
纪桃看着她出门上了马车离去,忍不住失笑,有的人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总能让自己开心。
都察院和刑部还有大理寺,再加上京城府衙,最近都很忙碌,街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官兵,还有人去了丰平郡查探。
不管如何查探,都和当年一样。既查不出秦樟贪墨的证据,但是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那五万两白银和珠宝的来处始终也查不出。
案子僵住了。
就是林天跃,最近也忙了起来,以前还能白日偷闲早些回来,如今每日他回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齐府长孙满月也没能好转。
纪韵满月,齐府的客人甚至还没有洗三那日多。
纪桃照样去帮忙,这一回田氏和柳氏都没去。
满月宴上,有人暗搓搓的议论宁府那边定亲的消息,本来很高兴的齐梓琴听到后,面上笑容虽然未变,纪桃却能看出她的无奈来。
就在满月宴的第二日,案子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
当年秦府没落下来,府上的仆人也各自分开,左都御史吴炎费尽心思找出来如今在码头做苦力的秦府管家。
据他回忆,出事的头两日,秦府的二爷,也就是秦樟的庶弟秦林,从外头搬进来许多大箱子,后来秦府被唐厉山上门搜查之时,并没有找到那些大箱子。
秦林如今还在丰平郡,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当年景元帝并没有对秦樟家人如何,秦林在那之后,不知从何处得了本金,他又极善经营,到得如今,已经富甲一方。
事情到了这里,秦林肯定是有问题的。皇上亲自下旨将秦林押解回京。
丰平郡离京城颇远,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众人本以为事情又要僵住,得等秦林到了京城才能继续往下查时,秦林居然在京城。
秦林飞快被下狱,严刑拷打之下,终于得出当年的事实。
有人让他将银子埋入秦府的地下,给他五千两酬金。
原来人家让他运入秦府的并不是五万两,而是六万两。他胆子倒大,自己昧下了一万两银,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他如今的家业。
至于那让他运银子进秦府的人是谁,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