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桃倒不是怕冯婉芙找,只怕到时候找她治病还好,大不了配药就是。就怕冯婉芙害人,到时候连累她。
很快,余氏欢喜的一手拎着个小桌子就过来了,看到靠在墙上休息的两人,面上笑容微微收敛,道:“买到了。”
纪桃上前,看了看笑道:“合适。”
余氏则有些歉意,“其实慕儿现在用这个,早了些,我只是买回去给他备着而已。今日失策,让你陪我走了这么远。”
“都说了没事。”纪桃含笑摇摇头。
余氏也不再道歉,转而道:“你说为何我找了这么多铺子都没有,那家就偏偏有?”
纪桃当然知道,她却不答,只看着余氏。
果然,余氏也根本就不需要她们的回答,自顾自道:“你们说巧不巧?我顺嘴抱怨了几句,他就说话了,原来他是大远县人,难怪会做出这种小桌子来。”
“可不就是巧嘛。”纪桃低声道。
余氏顿住脚步,“可惜我没问他大远县哪个地方,不如我回去问问?说不定你们还是离得很近的人。”
余氏说这着就要转身,纪桃忙一把拉住,道:“别去了,大远县里还是很大的,我们还得回去煮饭呢。”
好歹说服了余氏,三人慢悠悠往回走。
等回家以后,已经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林天跃从窗户里看到她们回来,顿时松口气,探出头来,“你们去哪里了?”
“今日多逛了逛。”纪桃随口答道。
林天跃出门走到纪桃身边,道:“桃儿,方才我出门,碰上何兄了。”
出门干什么?
应该是担忧纪桃想要看看她们回来没有。
纪桃不理会,林天跃这话分明没说完。
“他给瞿兄送肉菜来着,说他母亲病了,想要请你去看看。”
纪桃点点头,不说林天跃和何然多年情分,就只他们是同乡就应该照顾。
林天跃带着纪桃出门,他们两家隔着的距离实在不远,说起来何然的院子离多福街更近些。
巷子狭窄,林天跃敲了门,何然出来开门看到纪桃后,勉强笑道:“嫂子。”
他带着两人进屋,这院子也小,只两间屋子,进了吴氏的屋子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内外间,只有一间房。
“我那间好些,我娘不愿意住过去。”何然这话算是解释。
吴氏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块绢布,似乎是发热了。
纪桃上前,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纪桃,忙道:“纪大夫,能不能帮我劝劝倩儿让她回来?上一回是我错,这一回她要是回来,我绝不为难她,不就是买菜糟践么,我都不再说了,只要她回来。”
“娘,嫂子来给你看病呢。”何然上前劝道。
他不劝还好,他这么一劝,吴氏顿时怒道:“你也是,倩儿住在娘家那么久,你也不说去接她回来,她肚子里如今可有我们何家的骨血。”
纪桃伸手把脉,半晌收回手,道:“没有大碍,喝些药就好了。”
何然松口气,“多谢嫂子。”
从搬到这里,何然再未上过门,据林天跃说,他问过何然,何然只说忙,京城里物价高,他得赚些银子存起来到时候给瞿倩生孩子。
何然送他们往外走,到院子里时,林天跃道:“你可不能为了银子耽误看书,你嫂子说了,要是你没银子,可以借你一些。”
纪桃走在后面,明白林天跃为何不提何然作画的事,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最忌讳抛头露面。外人可以看到,若是被熟人看到,只怕何然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我银子够花,如今倩儿住在大哥那边,我和我娘花不了多少银子。”何然低声道。
纪桃也不明白,何然为何不去接瞿倩,分明他每日送的肉菜足够瞿倩一个人吃了,接回来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他都这么说了,林天跃也只好放弃,临出门前嘱咐道:“好好看书,若一举得中,银子就不再是问题了。”
何然怔了下。
两人回了家,纪桃催他去看书,去了厨房和杨嬷嬷一起煮饭。
京城里的举子越来越多,内城不知道,就只多福街这一片,估计扔一块砖,若是砸中十人,里面大概得有四五个举子。
举人也不是个个都如林天跃和瞿炜这么深居简出整日只拿着书看的。还有许多每日上街去酒楼里和人吟诗作赋,据说这个也要考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楼的生意日日爆满,不光是读书人,还有许多看热闹的。
外面再热闹,福园巷里却是一片安静的,连狗吠声都没有,纪桃家的院子只偶尔有隔壁传来的慕儿的哭声,却也很快就低了下去。
对面的柯诚也不再出门,据王氏说每日都被他娘关在屋中苦读。其实柯诚更喜欢上街去和人讨论,但是他娘不准。
隔壁的另一家自从纪桃拒绝带药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纪桃有些恍惚觉得,隔壁根本就没有人住,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样安静的气氛里,斜对面悄无声息的搬来了一对年老的夫妇,看年纪大概七十多岁,两人身子硬朗。
纪桃才发现,柯诚家隔壁,也就是李家对面的屋子居然一直都是空的。
他们搬来的第二日,纪桃和杨嬷嬷照旧上街买菜,正好碰到两人,老太太热情的打招呼,“这位是举人家的夫人吧?”
纪桃回身就看到老太太眯着眼睛看她,满脸慈祥,倒是没有恶意。
纪桃一笑,“老夫人,不必如此。”
老太太和她边上的老人对视一眼,笑道:“这娃娃,性子真好。”
纪桃汗颜,娃娃什么的,她虽然不想要让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唤她夫人,却也不想让她唤娃娃啊,她那个语气出来,跟纪桃唤慕儿的语气一模一样。
纪桃身子重走得慢,那俩人年纪大了也走不快,纪桃看他们身上穿的只是一般布衣,估计两人也不宽裕,只是不知他们的儿女为何不管,让他们独自住在这里,也没个伺候的人。
纪桃就是觉得,这俩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一身布衣,但举手投足间一点没有穷人的寒酸,大方得体。
到了街上,纪桃和杨嬷嬷先去买肉,那俩人也是,几人始终不远不近的在一起,等纪桃打算回去了,那俩人也买好了菜。
总不能刻意和人避开,纪桃就不是那样的人,反正也只是一起同行而已。
几人一起回了家,纪桃和杨嬷嬷进屋关门。
谁知过了午时,门却被敲响,纪桃去开的,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俩老人。
老太太手里拎着一封点心,满脸笑容,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些许。“我们刚刚搬来,以后大家都是邻居,我们来认认门。”
说着就递上了点心。
纪桃忙拒绝,却推迟不过,侧身让他们进屋。
纪桃在这俩人身上,丝毫没感觉到恶意,她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的。
他们门口的一番纠缠,林天跃已经听到声音出门来,“你们是……”
“他们是昨日搬来的邻居。”纪桃解释。
林天跃了然,昨日纪桃给他说过这个,还诧异了一下如今多福街人满为患的情形下,对面居然还有空院子没租。
纪桃带着俩人进屋,又去厨房泡茶,杨嬷嬷正在煮饭,根本没空。
等纪桃的茶端进屋里,老太太含笑看着老人和林天跃侃侃而谈。
林天跃的眼神渐渐地慎重,面上带上了敬重。
纪桃给他们一一倒茶,老太太含笑道:“我夫君姓莫,最是喜欢年轻后生,你们要是有空,多去找我们聊聊啊。”
纪桃含笑点头。
“隔壁住了谁?你认识吗?我也要去给他们送点心的。”老太太又道。
“认识。”纪桃点头道,“我们同乡,一起来的。”
老太太满脸慈爱,“你能带我去吗?”
这个倒是没关系,大家邻居认识一下本就是常态,余氏看到纪桃带着人上门还是有些奇怪的。
待到听说是昨日搬来的邻居,余氏也热情的招呼两人进门,老太太坐了半晌,临走前笑道:“我们年纪大了,我家那老头最是喜欢年轻后生,你们要是有空,多去找我们说话。”
余氏笑着应了。
纪桃还带她去了对面柯诚家中,柯诚一点没看到,方才瞿炜还出来认识了一下邻居呢。
老太太还是那番话,对着王氏和她婆婆笑道:“我家那老头喜欢年轻后生,要是他有空,让他去找我们说话。”
王氏面色微变,纪桃也看到柯诚他娘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歉然道:“他最近读书呢,得准备会试,只怕是没空的。”
老太太也不失望,仿佛这话只是随口一提。
等纪桃和老太太回到院子,林天跃头微低,一脸谦逊的模样,认真听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的老人说话。
第八十七章
莫夫人似乎对于莫老这样已经习惯,只笑道:“话多,老了就喜欢找人说话,可惜没有人愿意听他说。”
“我看天跃很喜欢听啊。”纪桃笑道。
“那就好,你跟他说,只要有空,就到我家来和老头说话。”莫夫人笑吟吟道,眼角的皱纹更深。
“一定。”纪桃忙应到。
看到两人回来,莫老不再说了,林天跃忙递上一杯茶水。
莫老眼神欣慰,接过茶水,看了看回来了的莫夫人,道:“天色不早,我们要回去做饭了。”
纪桃忙道:“别,嬷嬷已经在做饭,马上就好,大家都是邻居,吃了饭再走。”
“那好。”他重新坐回去,林天跃和他闲聊起来。
饭后,纪桃再也留不住两人。送走他们,林天跃则是一头扎进了屋子就开始用笔在书上写,纪桃过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书上,林天跃在边上又添了许多小字。
纪桃也不管他,自顾自回房睡觉,等她醒来,看到林天跃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似乎很兴奋。
看到纪桃醒来,他上前抱住纪桃,道:“桃儿,莫老好厉害。”
纪桃无语,她看出来了。
从那日起,林天跃每日早上都去莫家,下午才回,回来就看书,经常深夜才睡。
一起去的还有瞿炜,两人恨不得搬到莫家去住。柯诚却一直没有出来,到了二月,离会试时间越近,他娘管他更严,每日只在书房,出了出恭,再不能出门。就连饭菜都是送进去吃,还和王氏分房睡。
这种事情纪桃本该不知道才对。是王氏自己说的,她已经接受了即将要纳妾的事实,因为柯诚不回房,她独自一个人怎么有孕?
奇怪的是,福园巷里十有八九都是举子,莫老却只叫了他们三个人,柯诚不去,每日就是林天跃和瞿炜两人去,两日后还加上了何然。
何然是过来给瞿家送菜时被莫夫人看到,也让他经常来找莫老说话,何然本来觉得诧异,正想要拒绝,却被听到声音出来的余氏替他应了下来。
自此,变成了三人巴不得扎在莫家不回家。
转眼二月过去,会试临近,林天跃却一点不见慌乱,偶尔他夜里睡觉时,还抱着纪桃询问,“桃儿,若是我没中,怎么办?”
怎么办?
回家呗。
纪桃实话实说。
林天跃却低低的笑了出来,抱着纪桃道:“你说得对,若是不中,我们就回家。”
会试临近,多福街上气氛越发紧张,本该是前年的会试推迟到今年,举子比起以往多了许多。
这样紧张的气氛里,却有举人在家中被杀。
消息一出,整个多福街都震惊了。
死的举子是瑜城斛山书院的古清远,被人杀死在屋子里,被利器割喉,一击致命。
说起瑜城斛山书院,只要是读书人都是知道的。而古清远最近在多福街更是名声鹊起,据说他出口成章,作下的诗词好几次都是魁首,就连纪桃买菜时都听到有人议论。
古清远甚至还是住在纪桃他们的这条巷子里,和纪桃家的小院离得不远,中间大概隔了五六家人。
偶尔在巷子里,纪桃也碰到过他的,斯文有礼,手中一柄折扇拿着,风度翩翩的模样,看到人会谦虚的微微点头致意。据说他还是斛山书院院长的得意弟子,许多人暗地猜测的会元。
更多的人谨慎起来。
稍微聪明些的人都能想明白,古清远平日里待人有礼,从来都没有得罪人,又文采斐然,他会被杀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挡了别人的路。
一时间,巷子里人人自危。
尤其是平日里和古清远经常在酒楼斗诗的那些人,基本上都不出门了。
不过,举子在会试前夕被杀,还是有人重视的,皇上知道后大怒,下旨彻查,还派了人每日在几条巷子间巡逻。
对于纪桃来说,日子还是一样过,只是每日一大早和杨嬷嬷一起去买菜时,时不时会碰上巡逻的士兵。
因为有皇上下旨彻查,第二日就有官兵敲了纪桃家的小院。
杨嬷嬷去开门,官兵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为首一人身着暗红色官袍,大概三十岁左右,看到门口大腹便便的纪桃后微微拱手,威严问道:“敢问夫人,文书可能给本官看看?你家住了多少人?最近可有看到陌生人?”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纪桃不慌不忙,转身进屋。
“站住。”那官员喝道。
纪桃回身,无奈道:“您不是要文书,我进屋给您取啊!”
说完,见他不再阻拦,这才进屋拿了几人的文书出来,递给他道:“我家就三人,最近没看到有陌生人。”
官员接过,仔细翻看过后递还给纪桃,缓和了声音道:“夫人见谅,有些人看到我们很害怕,动不动大喊大叫,方才我也是不得已。”
纪桃无语,她理解他们的想法,上来就一股公事公办的模样确实能镇住那些胡搅蛮缠的人。
只好道:“无事。”
他带着官兵离开,最后离开时又道:“夫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