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大概不要明日,大半天之后,齐府大少夫人给继母下药伤身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就算是日后裴氏再有了孕,也可以说是找到了名医。
那伤了身子的纪韵往后的日子,就算是齐梓杰不休了她,纪韵也只能低调了。
纪桃皱眉,看了看纪韵,“姐夫,恕我直言,若是姐姐不知这些事情,裴夫人直接去了后院让大夫把了脉怎么办?”
纪桃看了,裴氏的身子成了那样,只要是个学了几年的大夫,就一定能看出来。
“她把不到的。”齐梓杰笃定道,眼神通透清明,“我从小到大,秉承父亲教过我的话,男儿的眼光,不该局限于区区后宅。但是自从韵儿落胎伤身,让我觉得,若是我连区区后宅都理不顺,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
第一百零五章
纪桃突然觉得不对,听齐梓杰这番话的意思,裴氏想要陷害纪韵不是临时起意,那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落胎?
纪韵自责,“梓杰,是我没用,还要你担忧我,往后我也会小心谨慎的。”
齐梓杰眼神柔软,“傻话,我们是夫妻,是要扶持着过一辈子的人。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纪桃觉得牙酸。
得,这俩人都不是傻子,看齐梓杰的模样,分明这里面有些事情纪桃是不知道的,甚至是纪韵也不知。
她一个外人,还是回家吧。
正想起身告辞,又有婆子来了,“林大人在门外求见。”
林天跃来了,一身素色衣衫,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了几片翠绿的叶片,很是别致。
纪桃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她做的,因为她自己绣工不好,干脆也不为难自己了,随意多绣了几片叶子,没想到还挺好看,这件衣衫是林天跃第一回穿,行动间翠绿的叶子若隐若现,更显几分飘逸。
林天跃远远的看到纪桃后,松了一口气,道:“我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纪桃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两人一起出门上了马车,林天跃想了想,道:“麻烦送我们去状元街。”
状元街每日都很热闹,卖得最多的就是书生用的笔墨纸砚和书肆。
纪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天跃,你来这里,有事?”
林天跃伸手拉住她的,低下头吻了下纪桃的脸,笑道:“我们俩好久没有一起出来了,带你来逛街。”
闻言,纪桃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林天跃一眼,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觉悟嘛,再接再厉。”
林天跃伸手拉着她下了马车,对着纪韵府上的马车道:“多谢,全叔可以回去了。”
见马车都回了,纪桃更诧异了些。
林天跃拉着她先进了一家路旁的酒楼,“先吃饭,完了我们再去逛。”
纪桃含笑点头。
林天跃见她乖巧,眼神更柔了些,伸手理了纪桃耳边的碎发,“以后我有空,就经常带你出来,就我们两个人。”
纪桃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了?”
林天跃确实待她很好,却不会想起经常带她出来逛街什么的。
林天跃的眼神深里笑意更深了些,“没怎么,只是觉得,我想要带你逛逛。”
两人上楼吃饭,倒是顺利。
逛了半日,天色渐晚,两人才慢悠悠走路回家。
刚刚到家,轩儿正在院子里由纪唯抱着闲逛,看到两人进来,高兴的朝着林天跃伸出了手。
惹得纪唯颇为不满,“没良心的。”
到底不甘心,朝着轩儿屁股上拍了一下,又舍不得,只轻轻碰了下。
纪桃看得忍不住笑。
林家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馨,田氏和柳氏两人相处得越发好,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柳氏特意培养感情的原因在。
纪唯每日最喜欢抱着轩儿闲逛,不过如今,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还是每日都在下雨,反正地上湿漉漉的就没干过。
天气也湿冷起来,如今赈灾还要加上衣衫,就是纪韵的施粥棚子里,也每日发一百件衣衫,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惹得城里的布料和衣衫都贵了许多。
一直以来,京城中的百姓对待灾民,大多数都是友好的。但是这份友好随着灾民在城外住的时间越来越久,随着因为灾民到来和旱灾雨灾带来物价飞涨慢慢降低,如今许多京城里的百姓,对灾民丝毫没了好感,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京城里平静的表象下,其实一点也不平静。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两边打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当纪桃听说,纪韵粥棚隔壁顾大人家有灾民在闹事时,居然丝毫不觉得奇怪。
最近她发现,这些灾民在接粥时,若是少了或者稀了,更甚至是给他盛粥的婆子动作慢了,表情不对了,灾民就不高兴了,纪桃在时,好几次都差点闹起来。
说实话,这些大臣自发施粥,米粮比朝中发得好了不知多少。
灾民闹事时,打死了顾大 人家专门给人盛粥的婆子,据说是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婆子就撞到了头,就这么没了。
此事一出,无论是施粥的主人和帮忙煮粥的仆人,都觉得一阵心寒,似乎是帮忙帮得久了,就成了理所应当。
于是,当天就有许多粥棚关了,仆人都回了府,只有少数几家实在心善的还是一如既往。
纪韵家中的事情乱七八糟,干脆也随着众人停了,还来问过纪桃,她的药汤要不要停。
纪桃每日一桶药汤,如今已经加到了三桶,许多人过来当驱寒的姜汤喝,经常一到那边就没了。
纪桃倒是觉得无所谓,就像是那些人以为的,当个姜汤喝其实也行。于是她的药汤还是一如既往的每日都有,她再不怎么去,遇上雨小一些时,也随着拉汤药的人一起去看看。
今日就是,外面的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来打汤药的人都是冒着雨来的,纪桃和杨嬷嬷站在一旁的棚子里,看着众人打了汤药,有人千恩万谢的离去,也有人行色匆匆,端了就走。
也有人似乎知道她是汤药的主人,特意给她道谢的。
所以,当有人站在汤药不远处并不上前,看着纪桃这边掉眼泪时,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纪桃一抬眼就看到了怀里抱着个孩子的年轻妇人。一身衣衫褴褛,身上还打了好几个布丁,头发枯黄干燥,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头发凌乱了些,眼睛看着纪桃,眼泪控制不住般一滴滴往下掉。
她这一身打扮,就算是在城外的灾民中,也算是最穷的那波了。
纪桃眨眨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看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哭的人,确实是……柳香香。
她几步上前,担忧问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纪桃说话间,眼神往她怀里的孩子扫了一眼,突然伸手去摸,一片滚烫。
“孩子病了……”柳香香的话里带上了哭音,还有些绝望。
纪桃见雨势加大,拉着她进了棚子,再次给孩子把脉。
孩子瘦巴巴的,跟轩儿看起来差不多,这种天气,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衣,难怪要生病,实在是可怜得很。
纪桃见她实在担忧,拿出银针给孩子扎了几下,道“表姐,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
闻言,柳香香哭得更凶。
“大牛哥他病了,我们没有银子请大夫,如今还在城外的棚子里,表妹,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
纪桃挑眉。
柳香香这么远到了京城,就算是想要让袁子渊来接也没那么快的。救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大牛哥是什么人?看柳香香这样,分明就是和她口中的大牛哥很熟啊。
纪桃想了想,道:“你找到表姐夫没有?”
柳香香摇摇头,“我刚来没几日,一到京城,大牛哥就病了,我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后来听说这边天天有药汤可以领,本来我只是想要领些回去给大牛哥喝,日子久了,听说熬汤药的大夫姓纪,我就猜到可能是你,于是我每日都来……”
纪桃随着她往外走,想了想道:“我好像知道表姐夫如今住在何处,你要不要让他过来?”
柳香香摸了摸脸,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轻声道:“改日吧,今日这样,不想让子渊看到。”
她的语气里满是不自觉带上的期待。
看到她这样,纪桃本来想要直接告诉她袁子渊现状的心顿时就软了。
随着柳香香越走越偏僻,大概两刻钟后,到了个低矮的棚户前。
此时柳香香怀里的孩子高热也好了许多。
纪桃弯腰进了屋子,里面黑暗,并没有窗户,木板简易搭起的床上,躺着个呼吸微弱的人。
纪桃上前把了脉,沉吟道:“表姐,你怎么打算的?”
“大牛哥知道我要来京城,说他也要来做生意,我们俩同路。这一路他照顾我许多,我本来打算找到子渊后就和他分开的,没想到刚刚一到这里,他就病了,我们俩都没有银子,他这几日都喝得是你那里端来的药。”
纪桃闻言,再次看了看床上的人,觉得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概是和柳香香同村的。
这人在生病,纪桃想了想,让杨嬷嬷去雇马车,才回身道:“表姐,我先给你们找个客栈住下,再从长计议?”
柳香香先是一愣,显然是因为纪桃并没有邀她和大牛去林家住。
第一百零六章
她认真看了一下纪桃的神情,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
柳香香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去客栈,只喃喃道:“客栈,不会太费银子么?”
纪桃收回手,床上的人受了风寒,又劳累过度,应该没有大碍。
随口就答道:“不会,表姐夫如今可不差银子,他已经是官员了。”
柳香香神情一喜,“真的?这么顺利?”
纪桃只点点头。
杨嬷嬷已经找好了马车,去扶床上的大牛。
她一个人肯定是扶不动的,柳香香看到后,将孩子递给纪桃,“桃儿,你帮我抱一下,我去帮帮嬷嬷。”
纪桃伸手接过,却被怀里孩子的重量惊了一下,比起轩儿,这个孩子还要更轻些。她低下头看了看孩子露在外面枯瘦的手指,心里一阵难受。
上了马车后,许多人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实在是能住在外面棚子里的,都是外地赶来的逃灾的人,如今居然有人被接走,看模样家境还不差,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时不时低低议论一番。
马车缓缓离开了外城的棚区,一路进了城,柳香香抱着孩子,掀开帘子回头望去,再转回头来时,眼神里满是期待。
纪桃见了,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说一下袁子渊的现状。
“表姐,你们一路上坐船来的?”
柳香香回神,“没有,我们没那么多银子,一路上走陆路,就算是这样,银子还是不够,大牛哥带来的做生意的银子都被花完了,他还去帮人做小工……桃儿,好在今日遇上你,如果大牛哥出了事,我怎么给婶子交代?”
纪桃疑惑,再次看了一眼柳香香眼中的大牛哥,突然想起袁子渊下聘那日,远远的守在柳家门口的年轻男子,似乎就是他。再远一点,似乎当年柳香香落水,也是他跳入水中想要救下柳香香。
做生意是假,想要护着柳香香进京才是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去给表姐夫报信?”纪桃委婉的问。
柳香香眼睛一亮,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桃儿,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买些衣衫……”
她似乎有些羞涩,“我许久不见子渊,这副模样见他,我怕他嫌弃我。你也说了,他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了。”
纪桃挑眉,“可以,一会儿你们安顿下来,我就带你去买。”
“子渊如今住在何处?”柳香香脱口问道。
“恒仁街。”纪桃也不理会柳香香的疑惑,径直道:“那边住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表姐,要我说,你不好直接上门的,最好是让表姐夫来接你。”
若是直接上门,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柳香香听到四品,先是一喜,随即面色渐渐地慎重起来,眼神里也没了喜意,她低着头,抱着孩子的手指尖泛白,“桃儿,你是不是有话没告诉我?”
纪桃挑眉,没想到柳香香这么敏感,看她也不是接受不了的模样,干脆道:“我只是在那边偶遇过他,当初表姐夫一到京城,租的院子还在我家对面,可他去国学馆的第三日,就被同窗接走,据说那马车贵气非凡。我没看到。”
柳香香沉默的低着头。
“后来再看到他,就是在内城酒楼,他护着位贵气的女子,看到我也不理会,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会知道他住在恒仁街,也是因为我在那边看到过他。”
柳香香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表姐,你没事吧。”纪桃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柳香香自己抬起手抹了两把,“桃儿,谢谢你。”
纪桃叹口气。
柳香香这个姑娘,其实还是不错的。她这样典型就是被父母害成了这样的,钱氏在其中功不可没。
马车直接入了内城,纪桃先去客栈给他们付了两间屋子的房费,又带着柳香香去了布庄买了两身衣衫,孩子的也没落下。
那边杨嬷嬷去抓了药回来给伙计煎给两人。
纪桃告辞回家,临出门前,柳香香轻声道,“桃儿,明日吧,明日你让人去帮我将他请来,我想要亲自问问他。”
纪桃点点头,跨出门时,听到柳香香低低道:“桃儿,谢谢。”
纪桃回了家,林天跃今日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和轩儿两人笑得开心。
看到纪桃进来,好奇问道:“今日这么晚?”
实在是纪桃的汤药几乎一到就被人一抢而空,属实不必这么半天。
“我碰到了表姐,她居然也到了京城,只是困难得很,如今住在城外的棚区,我刚才将她安顿到了客栈。”纪桃随口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