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为后——八月薇妮
时间:2018-11-05 09:36:12

  他突然竟放声大哭:“你们都是坏人!”
  薛翃本正警惕,可见赵暨哭的如此,错愕之余,双眼发热。
  而宝鸾本正躲在薛翃身后,见赵暨竟伤心地哭了,不由感同身受,也跟着哽咽:“太子哥哥……”
  她竟从薛翃身后跑了出来,很快跑到赵暨身旁:“太子哥哥!”抱着赵暨便也哭了起来。
  赵暨察觉有人靠近,低头看时:“宝鸾……”突然他浑身一震:“宝鸾,你放心,太子哥哥会护着你的!”
  宝鸾“嗯”了声,泪流不止。
  赵暨却又抬头看向薛翃,脸色变得狰狞:“你别想害她,别想再害她!”他厉声叫了几句,手在袖底一探,竟抽出了一把短短地匕首。
  薛翃眼见兄妹两人抱头而哭,正在心情复杂,却想不到情形这样快就急转而下。
  宝鸾泪眼朦胧里看见赵暨拿出匕首,不禁尖叫了声。
  赵暨一手拉着她,一手握着匕首指着薛翃:“都是你,都怪你!”
  薛翃看看那匕首,又看看颤抖的宝鸾:“殿下,你把刀子放下,咱们有话慢慢的商量。”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样,赵暨频频流汗,汗跟泪交织,刺痛了他的眼睛。
  此刻在太子的眼前,所有的景物赫然都在发红,脑中像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叫:“是你,是你害死了她……被千刀万剐,死不瞑目啊……”
  赵暨绝望地大叫了一声,举手抱住头:“不,不是我,不是我!”
  宝鸾猝不及防,往后跌倒,薛翃提心吊胆:“宝鸾……快走开!”
  宝鸾吓呆了,无法动弹,勉强爬了一步,赵暨却回头看见了她,少年呼吸急促:“我要杀了你们,给她陪葬……”他喃喃说了一句,提刀往宝鸾身边走去。
  宝鸾尖叫着抱住头,薛翃见状,无法多想,叫道:“殿下!”飞快地上前,抬手拉向赵暨。
  冷不防中,赵暨给她拉住手臂,少年转头,猛然一拽,手中的匕首掠过,薛翃的袖口无声而裂。
  宝鸾惊得大叫:“不要呀!”
  这尖锐的惨叫冲入赵暨的耳中,又像是一个不祥的信号。太子又转头看向宝鸾,血色的光影闪烁,景物变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的放鹿宫。
  赵暨突然笑道:“啊,是这个……”他抬手腾空,匕首往宝鸾身上划落。
  薛翃来不及多想,合身扑上,将宝鸾抱入怀中。
  与此同时,一股锐痛从肩头传来。
  从之前受刑后,薛翃对于痛便格外敏感,如今久违的撕裂痛楚席卷而来,唤醒了她所有的记忆,薛翃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几乎立刻晕厥过去。
  鲜血溅了出来,赵暨一怔。
  却就在这时,外间有人急促地叫道:“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赵暨生平最怕的人就是正嘉,如今听见“皇上”二字,自然而然地畏惧,就算此刻有些神智不清,也天然地悚怕。
  他情不自禁地松开手,沾血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这一声吸引了赵暨的注意力,太子低头,隐隐看清地上沾血的刀。
  这时侯,几道人影迅速地从外殿步入。其中郝宜一马当先,但乍然看见殿内这般情形,几乎也吓得呆住,不知所措。
  还是身后传来皇帝的冷喝:“去看和玉!”
  郝宜虽没反应过来,但听了这声命令,却条件反射般冲了过去:“仙长!”
  忙不迭地躬身,伸手要将地上的薛翃扶起来。
  恍惚中薛翃听见皇帝到了,心头略宽,却不理别的,只半跪在地上,抬头紧张地看着宝鸾问道:“怎么样?伤着了没有?”
  宝鸾像是已经给吓傻了,愣愣地无法回答。
  郝宜突然惊呼叫道:“仙长,您受伤了……”
  原来薛翃身上是玄色的道袍,血蔓延流出,乍看过去却并不明显,是郝宜方才那一扶,觉着自己的手上黏湿一片,抬头细看时,才发现不妥。
  薛翃只顾关心宝鸾,给郝宜提醒,那股无法形容的割裂之疼才又飞速蔓延开来。
  顿时脱力,薛翃情不自禁地哼了声,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往前栽倒。
  郝宜已经大叫:“传太医,快快快!”
  正嘉皇帝站在原地,把所有尽收眼底。
  目光掠过薛翃,宝鸾,最后落在赵暨的身上。
  皇帝负着手,两只手握的死紧。
  在盛怒之下,皇帝虽然还没有发作,嘴角却忍不住地抽了两下,那是龙颜大怒的前兆。
  殿内的静的令人窒息。
  赵暨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好像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浑身抖个不停。
  终于皇帝出声了:“把太子拉出去。”两只眼睛里透出了冷锐慑人的光芒,正嘉沉沉地说道:“送到慎刑司,等候发落。”
 
第82章 
 
  正嘉九年, 端午这日发生的事震惊了整个后宫, 很快, 连朝野也都为之惊动。
  太子赵暨酒后乱性,手持利刃于内宫逞凶伤人, 皇帝震怒, 命把太子打入慎刑司。
  虽然皇帝当场并没有发落太子,但是堂堂一国储君入狱,其后的下场, 可想而知。
  皇后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几个人之一。
  当时皇后正在宫宴上, 同众妃嫔一起跟颜太后共度佳节,宴席上言笑晏晏, 一派欢乐吉祥气氛。
  直到一名心腹太监雪着脸入内, 在皇后耳畔低语了一句。
  皇后手中的酒杯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雄黄酒四溅。
  太后转头:“怎么了?”
  皇后起身, 身形却一晃,又给左右扶住。
  这会儿有永福宫的宫人也迅速进内, 附耳向着太后禀告了此事。
  太后也变了脸色:“什么?”
  只有众妃嫔还不知何事,疑惑地面面相觑, 然后又纷纷看向太后跟皇后。
  只有在皇后下手的庄妃, 却轻轻地先看了一眼对面的宁妃。
  热闹的宴席当即中止,太后同皇后一块儿,匆匆地往云液宫而去。
  但是走到半路, 却又有养心殿的小太监赶来, 对皇后行礼道:“娘娘, 皇上如今人在养心殿,请娘娘过去。”
  在养心殿内,郝宜负责向着两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后听罢,眉头紧锁,何雅语跪地道:“皇上,太子性情温和敦厚,怎么会持刀行凶?这件事很是可疑,求皇上开恩,不要因此将太子关押在慎刑司,那种地方……太子怎会受得了呀,臣妾恳请皇上等查明后再做发落。”
  太后沉默片刻也说道:“是啊皇上,贸然把太子关了进去,势必会引发朝野震动。太子毕竟是储君,有什么内情之类的,慢慢查明再从长计议。”
  正嘉淡淡地说道:“他已经不是什么储君了。”
  太后大惊:“皇帝!”
  何雅语也失声叫道:“皇上!”
  正嘉道:“自古以来,何曾有持刀在内苑杀人的储君,皇后听说过吗?”
  何雅语无法回答。正嘉道:“朕只知道,只有乱臣贼子,才会这样凶残成性,肆无忌惮,狂妄无忌!”
  太后看一眼何雅语,终于说道:“皇帝,或许还有内情呢?太子好好的怎会这样?平日里我看那孩子还是很懂事的。也许,是有人冒犯了他?”
  “太后不必为他说话,”正嘉道:“他犯下的那些事,如果不是他太子的身份,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颜太后一怔:“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瞥着何雅语:“不如让皇后告诉您,她是最清楚的。”
  说了这句,正嘉突然道:“哦,朕忘了,有的事只怕连皇后也不清楚。”
  皇帝说着回头:“郝宜,你来说。”
  “是,奴婢领旨。”郝宜深深躬身:“回太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先前,逼/奸宫女未遂,不知何人经手,把那宫女杀人灭口了,这是一件儿。”
  这件事太后也有耳闻,并不稀奇。便没说什么,只继续听着。
  郝宜又道:“此后,丽贵人跟贴身宫女死在云液宫外的事,却也是太子经手。”
  “什么?”太后跟何雅语不约而同地失声。
  何雅语立刻道:“这不可能!”
  太后也紧锁眉头。
  郝宜说道:“此事有镇抚司的江指挥使作证,当时江指挥使看着太子杀死了丽贵人后,怕事情张扬出去,对储君跟皇家颜面不利,所以才冒险掩盖此事。”
  正嘉听到这里,才说:“江恒亲口向朕供认不讳,打他的那二十板子,也是因此而打的。”
  太后恍然大悟。
  原先正嘉打了江恒,对太后来说,这自然是有些杀鸡给猴看,毕竟江恒是听她命令行事的。所以太后曾跟庄妃说“情面用一次少一次”的话。
  如今听皇帝亲口告诉自己,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帝那回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另有原因。
  宫妃给人害死,是何等的大事,皇帝却隐忍不言。
  直到现在居然才说出来。
  难道皇帝原先还想不计较此事吗?
  不,不是的,皇帝只是想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皇帝所需要的良机已在眼前。
  太后心念急转,很快明白过来,心头冰凉。
  她看向身边的何雅语,眼神中多了一丝无奈跟怜悯。
  何雅语显然也给丽贵人之死惊得如五雷轰顶,一时失了主张,只顾说道:“皇上,太子是您选定的,有什么错只好好教导就是了,何必如此……”
  太后想了想,也说:“皇帝,毕竟……”宫内的子嗣单薄,除了赵暨,只有那还在襁褓中的三皇子了,若废了太子,皇家后继何人?
  所以不管太子如何为非作歹,废储君这种大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不等太后说完,正嘉已经明白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选一个无道无德的太子继位,祸害天下殃及百姓,那还不如不要这个太子,朕还有几位兄弟,自可以从他们的世子里头挑人。”
  一句话,把皇后打入了万丈深渊。
  太后见状,只得吩咐先带皇后离开。两名嬷嬷扶着何雅语,缓缓而去。
  太后望着正嘉:“皇帝这样不留情面,是因为北边有消息了吗?”
  正嘉眉峰微动,终于道:“何贯在那边闹得很不像话,若放任下去,朝廷危矣。”
  太后叹了口气:“好吧。”
  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道:“皇帝为了和玉也是煞费苦心,是怕我们赶去云液宫会惊动到她,所以才特叫皇后来此的吧。”
  正嘉并没有回答。
  太后离开后,郝宜又从外头兜了进来,道:“太医们说,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人还昏迷不醒。”
  正嘉右手紧紧一握,反手狠狠地砸在龙椅负手上:“若和玉有个万一,朕要他们统统陪葬!”
  ***
  慎刑司。
  皇后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就算已经是五月,一进牢房,却觉阴冷刺骨。
  皇后望着太子赵暨。后者的冠带已经给除去,只穿一袭青色长袍,脸色雪白,靠在墙边坐着。
  何雅语心痛万分:“暨儿……”
  赵暨抬头,双眼看向皇后。何雅语痛心疾首:“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忽然,太子笑笑:“我不是遂了母后的心愿了吗?”
  “你说什么?”
  赵暨淡淡道:“这不就是母后想要的吗?”
  何雅语蓦地冲上前,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赵暨脸上:“你还在胡说!”
  赵暨被打的很重,脸上立刻浮现几道红印子,但他却没有丝毫伤心的表情,顺势往旁边倒下,太子跌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皇后又惊又怒,又是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本来是命定天子的儿子,突然间从九霄之上落到这样的泥淖,再也不能踏上那咫尺之遥的皇位了。
  而且皇帝的态度,却更让她绝望。
  能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这混账东西,你这畜生,”皇后也有些失控,“你辜负了母后对你的期望,你这不孝子……”
  “这都是你自找的!”太子停了大笑,突然厉声喝道。
  皇后惊呆了:“你、你说什么?”
  赵暨望着何雅语,道:“这不是你逼我的吗?从小到现在,在母后眼里,我到底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挡箭牌,是你的刀?”
  “混账!”
  何雅语还想喝骂,赵暨已经擦了擦嘴角的血,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受够了,母后。”
  他的样子异乎寻常的淡定,让皇后在愤怒失望之余又有点恐惧。
  赵暨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何雅语:“还记得六岁那年我病的快要死了,母后做了什么吗?”
  何雅语呆呆地:“你、你在说什么?”
  时隔多年,她早就忘了。
  “你果然忘了,”赵暨大笑,眼中的泪一涌而出,“你果然忘了,但是我忘不了,那年外公因为贻误战机,薛将军要以军法处置他,母后没有管我病没病,啊,不对……也许对母后而言我病着更好,你催我到父皇面前,为外公说情。”
  何雅语皱眉,转开头去。
  赵暨说道:“我去了啊,那会儿可真冷,我跪在养心殿门口,当时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冰冷的地上,最后发生的事母后记不记得?”
  何雅语道:“都过去了,何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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