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吴森煜伸出双手接过玩偶,单方面宣布与沈何启尽释前嫌:“启启。”
沈何启拒绝与他讲和,同时她没忘记方才何令珍一直站在她的反方助长吴森煜的嚣张气焰。所以何令珍看到她吊带衫的带子扭转,伸手想帮她整理的时候,她立刻找到了发泄的口子,退后一步躲避:“给给给,把你也给他好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做主,难道我没有人权的吗?!”
何令珍简直要被她气死:“你这么大个人了和一个四岁小孩计较一个玩具你还有理了?”
“阿姨。”金铮打断母女俩的争吵,“是阿煜不对,不该随便要东西,和东西大小没关系。”
天下哪有母亲不偏袒自己的孩子,何令珍即便觉得沈何启不可理喻,听到金铮这番话她的语气也有了软化的迹象,不过仍是严厉:“阿铮你别老惯着她,她这个人惯不得,得寸进尺,我就是太惯着她所以她跟我顶嘴的时候嗓门比我还响。”
金铮揽着她的肩把她推离战场,笑道:“您别生气,何启也还小。”
“还小?都26岁的人了。”何令珍终于被逗乐,“我看她这辈子长不大了。”
“小的,她还没满25周岁呢。”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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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完何令珍,金铮又回沈何启房间,吴森煜心满意足地捧着玩具在沈何启旁边蹭,沈何启始终脸色不太好,再不像往常一样看着小胖子眉开眼笑。
金铮的眼神有须臾的卡顿。吴森煜手中的玩偶渐渐与沈何启钱夹里的相片,与野营那天扑过来的庞然大物重合。
这玩具确实是惟妙惟肖,难怪她不肯割爱。
沈何启从不像那个男人所说那般不在意元宝,她的心不允许被随意闯入,然而一旦踏足,她会将其圈上篱笆密密圈养,非轻易绝不放生,甚至至死方休。
而爱情这片土地,总有足够的养分供嫉妒和猜疑的花朵肆意发芽、茁壮成长。真的爱一个人,有几个人可以坦然说自己不想拥有对方全部的心思意念喜怒哀乐,不想承包对方的现在未来每一个瞬间恨不得严丝合缝,甚至连无法改变的过去都忍不住斤斤计较呢?
至少金铮做不到。
他在感情中向来是一个小气且占有欲极强的人,要问他此刻的感受,大概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
如鲠在喉,醋意滔天。
沈何启从金铮说“完璧归赵”就已经猜出他知晓了这只玩具狗的意义,她自己心大,就想当然以为金铮也这么心大,毫不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提醒他:“金铮你别忘了你说要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不拿了。”金铮掀起眼看她,似笑非笑,“除非你别再刺激我,我勉强还能回心转意。”
沈何启立即住嘴。
“定情信物?”金铮问。
“不是不是不是,这我自己买的。”沈何启察觉出他不高兴,动用了连续三重否认,“我自己路过一个小摊看到然后买下的。”
金铮心里稍微舒坦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过去这些年沈何启的情史金铮从未探究,沈何启当然更不可能主动提,他不是不好奇她什么时候初恋,谈了多久,那六年里谈过多少男朋友,当然……还有谈过多少女朋友,只是这些事弄清楚也只是徒增烦恼——而他甚至没有立场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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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江作为X市的母亲河,收获着世世代代X市人民的爱戴,为弘扬A江文化,也致力于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打造一丝休闲与惬意,X市政府在A江公园边建了个音乐喷泉,喷泉花样百出,惊艳绝伦,才开放不过三天,还是新鲜的时候,几乎导致全城倾巢出动,A江延边的交通一到傍晚不是瘫痪就是正在瘫痪的过程中,随之瘫痪的还有千篇一律刷屏式的朋友圈小视频。
观赏音乐喷泉不收取门票更没有座位,想有好位置除了提前去占位并没有别的法子。
沈何启这样的俗人当然是没有心情赶着人潮去凑这波热闹的,但是金锦有,和吴勤过了一天二人世界,夫妻两人占到正对音乐喷泉第一排的位置,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叫吴森煜。
遂呼叫金铮送儿子。
金铮想到A江边的交通,有点头疼:“晚点直接给你送家里,我和沈何启还没吃饭呢。A江公园那堵死人的。”
金锦此刻母爱爆棚,坚决不肯少了吴森煜:“你停思南路上,走过来很快的。”
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思南路走到A江公园要十几分钟。
金铮朝后视镜瞄一眼,沈何启还是单方面对吴森煜发起冷战宣布绝交,不情不愿地把人抱在膝上,吴森煜“启启”“启启”的叫唤软化不了她刚硬的心,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从吴森煜手里骗回她的狗,金铮丝毫不怀疑,沈何启不下手直接抢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一路上,她唯一对吴森煜说的话就只剩下了“别咬”,“别拔它毛”,“不许挖它眼睛”,诸如此类。
看来沈何启是暂时无法和吴森煜和平相处了,昔日如胶似漆的忘年交恩断义绝,所以即便麻烦,金铮还是果断答应了金锦给她送儿子。
车到思南路,金铮让沈何启先去一旁的餐厅点餐等候,沈何启最后一次哄骗吴森煜还她狗无果,陷入纠结,一面是不愿意走来回半小时的路程,另一面却又不放心她的玩偶,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在想什么,金铮心里跟明镜似的,凉凉的视线扫过她:“说了帮你拿回来就帮你拿回来,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
“很多次。”
金铮绝不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污蔑:“比如?”
“比如你说再做一次的时候。”
“……”简直是不可理喻,金铮抱起吴森煜就走。
其实小孩忘性大,过不了多久就会转移注意力,但是沈何启太急于求成了,她不是威逼利诱企图把狗骗(抢)回来,就是管着吴森煜不让他对狗动手动脚,等于一直在提醒吴森煜这个玩偶的存在,弄的人孩子想忘都忘不掉。
吴森煜依依不舍眼含泪花的道别只惹来沈何启幽怨的一瞥,没有搭腔。反正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她用不着伪装,放心大胆释放天性。
金铮抱着吴森煜,老生常谈教育吴森煜:“阿煜,她是舅妈,你不可以叫她启启,没礼貌。”
吴森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似懂非懂。
“舅——妈——”金铮教他。
换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学样。
“嗯。”金铮点头,“舅妈,下次看到她就这么叫她,知道吗?”
越临近A江公园就越是热闹,络绎不绝的市民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值初夏,大家都是清凉又随意的装扮,这座繁忙的城市在夜幕下似乎温柔不少,给了人们喘息的空间。路边汽车红色的尾灯密密麻麻,连成线,朝远处无止尽地延伸开去。举目眺望可以看到音乐喷泉的场地亮着预热的彩灯,多道光束直冲云霄,缓缓移动,时不时变换着绚丽的色彩,而观众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吴森煜难得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挥舞着莲藕般的手臂,蹬着两腿坚持要下地自己走。
拗不过他,金铮将他放下来,不过实在人多,金铮不敢掉以轻心,视线始终不离左右,拉着他的手阻止他乱跑撒野。
前头有个人在自行车后座摆了个小摊,卖一些会发亮的小玩意,发箍、气球、橡胶球,小贩手里甩着一个一截细长的小棍,同样是会发亮的。
吴森煜眼睛都直了,试图拉着金铮走快点:“舅舅,舅舅。”
“好好好,给你买。”孩子天性的模样令金铮笑起来,迁就外甥对新鲜玩意急切的心,将步子迈大了些,也正好,买了新玩具可以把沈何启的玩偶更顺利地从吴森煜手里骗出来。
迎面走来一只体型庞大的狗,身旁女主人却兀自摁着手机,并未给狗栓绳子。
是一只阿拉斯加,膘肥体壮,一看就是营养太好,迈步间隐隐约约给人一种大地震颤的错觉,天太热的缘故,它吐着舌头四处张望。
金铮不自觉就想到了沈何启和她前男友的那只元宝。
糟了,是心塞的感觉。
心塞归心塞,金铮没忘记把吴森煜往里面带了带,对于狗主人这种在公共场合遛狗不拴绳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阿拉斯加的目光也在此刻牢牢锁定了他。
金铮就这样与这只蠢狗对望着,隔了一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而后自己都觉得这叫个什么事,他摇着头笑了笑,笑意还在脸上未淡下去,却感觉身后有一道颇有冲击的力量袭来,带着周边空气都起了风,擦着他的腿侧而过,一团黑影从闪过,将他撞得一个趔趄,也撞散了他和吴森煜拉在一起的手。
这道黑影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在他前头兴冲冲朝玩具摊走的吴森煜。
是方才那只阿拉斯加。
随着一个女声的尖叫,吴森煜被扒翻在地,他手里抱着的玩偶也随之摔出去老远。
阿拉斯加不再与吴森煜做纠缠,笨重的身子此刻灵活无比,后腿稍稍下蹲,便一个纵身跳了过去,精准落到玩偶跟前,一低头,将玩偶叼进嘴里,然后趴在地上拼命甩尾巴。
狗主人花容失色地追了上来,自知闯祸,连声音都在颤抖。
金铮抱起吴森煜的一瞬间,听到狗主人叫道:
“元宝!”
第123章
“渣渣,阿煜被一条阿拉斯加撞伤了,现在在去省一的路上。”
因为金锦也在车上的缘故,怕被听出端倪,金铮给沈何启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明说是元宝。
他说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阿拉斯加”,这不同寻常的措辞用语令沈何启眼皮一跳,瞬间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电话那头动静不小,有好几道人声,其中吴森煜的啼哭是辨识度最高的,沈何启还听到金锦的安慰声,隐隐还有吴勤的说话声,她细细辨认一番,并没有听到叶洋的声音。
沈何启来不及细问,金铮已将电话匆匆撂断。
彼时她已经点好了菜,站起来要往外冲,一旁一个服务员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小姐,你还没结账呢。”
“不要了。”沈何启心急如焚,侧身想从一旁缝隙走。
服务员不依不饶,铜墙铁壁般挡在她身前:“菜已经在烧了。”
沈何启也想像《金粉世家》里金燕西一样撒一把钱就走,问题是她没带一毛钱的现金,手机支付势必又要耽误好一会时间,她本想拿样东西先押着,但是浑身上下能押的东西除了一个手机,就剩金铮给她的戒指手表和玉佩了。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舍不得,火急火燎跑到收银台付钱。
收营台的姑娘操作失误,第一次没支付成功,沈何启耐心告罄,肝火一上来没忍住发了脾气,惹来全场侧目。
她阴着脸付了账,快步离开。
音乐喷泉的火爆程度越发严重,车满为患蔓延至思南路上来,她好不容易才打到车,杀出重围赶到省一,因为是母亲工作的医院,她熟门熟路找到了金铮所说的地点:急诊科清创室。
清创室里头传来吴森煜的哭声,门口站着金铮,叶洋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人原本在说话,看到她来,叶洋侧目,止了话头。
沈何启视若无睹,越过二人走到金铮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元宝呢?”
看顾不周导致外甥出了事,金铮心里又内疚又心疼,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复杂,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朝叶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很冷,说:“不知道,问他。”
沈何启察觉出他情绪很差,怒意似乎是冲着她来的,她感到莫名,虽然很想知道元宝在哪,但没有在这时犯太岁去找叶洋说话,只是继续问金铮:“到底怎么回事?”
金铮抬手,将手中玩偶按照约定完璧归赵地递给她,淡声说:“狗来抢这个,把吴森煜扑翻了。”
沈何启接过,一下子明白过来。买这个玩偶的时候她和叶洋还在一起,元宝认得它,分手后元宝留给了叶洋,她只能留着这个玩偶寄托思念,在枕边摆了差不多三年,这个玩偶沾满了她的气息,元宝闻的出来。
“你们遛狗不牵狗绳吗?”她问,这一次是对着叶洋。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一时找不到绳子了。”叶洋身旁的女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孩子的家人来兴师问罪,小心翼翼开了口替元宝说好话,“我们家狗一直很乖的,以前从来不会咬人扑人的……”
沈何启直勾勾地盯着叶洋,似乎对女人的话置若罔闻,掷地有声地发声打断:“叶洋,你他妈的要是不会养或者不想养,就把元宝还给我。”
此话一出,身份不言而喻,叶洋身旁的女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目光凝固在沈何启脸上。叶洋并未告知过女友元宝的来历,这一次女友出来遛元宝的时候他因前夜通宵工作在补眠,没料到女友居然一时侥幸没牵狗绳,还那么凑巧碰上了抱着玩偶的孩子。他睡到一半接到电话赶来医院,比沈何启先到不久。
叶洋此刻顾不上去安抚女友,也不想和沈何启解释自己从来不会不牵着绳子带元宝出门,他怒极反笑,反唇相讥:“还给你?我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叫还给你,你是喂它吃一顿饭了还是陪它散一次步了?元宝到现在都没忘记过你,你呢?三年来不闻不问,现在倒是知道大义凛然找我兴师问罪。”
沈何启攥紧了手中的布偶,失去了平时的巧言令色。
叶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窖:“沈何启,你有空在这里马后炮,倒不如求求你的男人保住元宝。”
他冷笑:“孩子差点伤到眼睛,他姐姐不要赔偿,只要杀狗泄愤。”
夏天了,吴森煜穿的是短袖短裤,没有厚重的衣物保护,手臂上和腿上都有擦伤,膝盖破皮很严重,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地上有一小截断裂的树枝划伤了他的脸,不幸中的万幸是将将避开了眼睛,伤痕刚好停在眼角。
金锦盛怒之下,面对叶洋女友的道歉放言不要赔偿,她只要狗。
要狗的目的自然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