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还不够。
就算有所转变,那至多也只能让他得以安稳度日罢了,如今接替南安郡王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大可能会交给北静王来做。
陈景书初还不明,等接着收到了赵载桓的信件之后却明白了。
北静王所做的,可不仅仅是改换态度,他甚至表示愿意为皇帝效力。
这个效力是指,在皇帝要对付某些人的时候给他帮忙。
至于说某些人到底是指的谁,陈景书以为这是个不需要明确说出来的事情。
陈景书看着容貌秀美,此时一派谦和样子的北静王,心中不由想到。
到底也还是年轻,既没有那也老头子的顽固,也有年轻人不服输不甘心的意气。
至于说南安郡王,他原本看到北静王是很高兴的,这些年他的势力被一再架空,如今又显然是犯了错,少不了罪责,可如果来的人是北静王,那么一切就都有转圜缓和的余地。
陈景书却不这么想。
果然,另一边不知北静王与南安郡王说了什么,南安郡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何昱问道:“你在看什么?”
陈景书道:“北静王爷与几年前比起来,是有些不同了。”
何昱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在意他要怎么主持和谈。”
是的,这次和谈的事情皇帝交给了北静王负责。
因此要说最后谈成什么结果,与北静王的态度关系很大。
陈景书道:“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给自己争取来一个机会,不趁此多表一表忠心,那可真是个傻子了。”
显然北静王不是个傻子。
何昱听到这话却并不显得很高兴:“和谈这事,太软弱不行,太强硬也不行,我以为当选一个稳重又不失圆滑的人来才好,就算真要请一位王爷坐镇,京中也不止这一位可以选吧?”
何昱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点谈判资本就那么给浪费了。
陈景书摇摇头:“算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人选已经定下,也不是我们能更改的,比起这个,我倒是有其他事情要说。”
何昱好奇道:“什么事情?”
陈景书道:“太子殿下给我送了一封信。”
何昱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
可陈景书接着说道:“太子殿下给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着重强调了‘很重要’这三个字。
这顿时让何昱紧张起来:“难道京中有变?”
“不,”陈景书道:“太子殿下说,这次和谈恐怕要花不少钱,另外赈灾的钱也不少,所以……”
“所以?”
“所以咱们之前报上去的欠条圣上可能要赖账。”
何昱:“……”
不,那好歹是个皇帝吧?赖这个账?
而且……
“太子殿下特意对你说这事?”
陈景书点头:“殿下说我攒点钱不容易,虽然国库里的银子确实紧张,但圣上还有私人小金库……”
何昱:“……”
他开始怀疑赵载桓可能不是皇帝亲生的。
这都给卖了啊!
第94章
被自己的亲儿子卖掉的皇帝是个什么想法陈景书暂时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开心。
皇帝怎么可以赖账呢?
那是黛玉养我的小钱钱!
陈景书想了想,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旁边的何昱有些好奇,他没有看信的内容, 直到陈景书把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口,他才凑过去看了一眼:“咦?不是给太子殿下的?”
陈景书疑惑道:“给太子殿下写什么信?”
何昱道:“之前不是说钱的事情吗?我以为在这事上太子殿下是帮得上忙的。”
何昱对陈景书到底花了多少钱最清楚不过了, 因此也觉得皇帝这事干的有点坑。
当然,他也可以理解此时国家财政紧张,因此也没有怒骂。
再说了,皇帝一直以来的表现还是很靠谱的,何昱觉得, 就算在钱财方面紧张一点, 皇帝也一定会在其他方面补偿陈景书的。
但皇帝怎么说都是皇帝,他要不要补偿,如何补偿, 别人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因此陈景书若是真想做什么,恐怕最好还是请赵载桓从中转圜。
陈景书却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复杂,我很能够理解圣上的。”
这么说着, 他将书信好好的放在一边, 与其他要送回去的信件和奏折放在一起。
何昱看着信封上陈孝祖的名字问道:“那你给兆源公写信做什么呀?”
陈景书微微一笑,文雅俊秀, 说不出的清俊, 何昱简直错觉对方会发光了, 耳朵里则听着陈景书向来温和清冽的声音:“虽然有些丢人,但在外没钱了,也只好找家里开口了。”
说着,还似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何昱:“……”
不是,你给你大伯写信说皇帝克扣你银子了,那京城还不得炸了啊?
无论那一刻都比不上此时,何昱清醒的认识到,陈景书年纪轻轻就是四品的官职,一路高升,被委以重任,这可不仅仅是有才华加出生好就够的。
人家心也黑呀!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就只陪着干笑了。
当然,很快,何昱就顾不上这事了,因为大晋和南越倭国的谈判开始了。
这主要是由北静王负责的。
该说北静王自从改换阵营之后也长进了不少,这会儿就很亲切的询问何昱火。枪营是不是休整好了。
何昱最开始还以为又要打仗,当即坚定道:“虽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若上战场,绝不给王爷丢人!”
北静王笑道:“哪里那么严重,只是想请你们在各国代表来的时候负责接待一下。”
何昱愣住:“这……王爷,说句实在话,上了战场我不带怂的,可接待这事,我没做过呀。”
虽说不是什么友好邦交国家,但作为国与国之间的代表会见,要谈的还是各国停战的大事,这规格肯定是不低的,哪怕如今条件艰苦一些,但外交是一门大学问,闹不好可是要丢大脸的。
这么想着,何昱连连推辞。
却见相貌秀美的北静王微微一笑,道:“也不要你们做这些的,我就是想着,等他们来了,你们打打枪,放放炮,热闹一下,也给各国代表展示展示,他们对你们可是好奇的很,也算是满足他们了。”
何昱:“……这话的意思是……威胁恐吓一下?”
北静王道:“这说法多不友好啊。”
何昱:“……”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相貌秀美俊俏的家伙,心里一个比一个黑!
不过真要说起来,北静王这事干的也不能说不行。
毕竟虽然要讲究一点,但他们这里到底不是正式的和谈,而是给和谈定下一个基调,真正具体的东西要到京城去才能决定。
何昱对外交的事情不懂,但他至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他回去把这事给陈景书说了,陈景书当然点头同意:“到时候给大家换好点的衣服,毕竟是代表国家,还是要好好表现的,最近新补充的人手暂时就先不教其他了,把列队练好,毕竟到时候就算是打枪也不是比狙击,肯定是齐射,那也不讲究太大的准头。”
何昱点点头表示知道。
于是陈景书也就不多说了,毕竟要说怎么让军队看起来威武凶悍,这一点何昱比他专业。
陈景书自己则去和工部带出来的一群专业人员讨论火炮改造去了。
他们这回带来了还在测试中的火炮。
火。炮的杀伤力当然远超火。枪,但技术难度也大,目前困扰陈景书的问题很多,首先就是炮管的降温问题。
他们这火炮打几炮就要停下来让炮管缓一缓,不然就容易炸伤自己人。
也因为这个,距离陈景书预想中的火力水平顿时就差了一大截。
本来射程和杀伤力就有限,准确度也不好说,又只能打几下,最可怕的是还得大把大把的往上堆银子,这显然不具备大范围推广的价值。
……连单独组个火炮营之类的都做不到。
于是陈景书忙着技术问题,何昱则专心练兵去了,他前面可就跟着北静王后头跑了。
……陈景书觉得见北静王有点尴尬,因此都是避着点的,多数时候只让何昱去。
让何昱惊讶的是,他加大了训练强度,本以为士卒会有抱怨,却没有想到大家的积极性还挺高的。
再一打听才知道,前段时间他忙,陈景书居然从这里调人跟着去救灾了。
要说救灾吧,如今人手紧张,各处确实都有任务安排的,他们火。枪营有任务也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其他各部都是能糊弄就糊弄,能偷懒就偷懒,他们这里倒好,陈景书亲自带头上,什么活儿脏他干什么,什么活儿累他也抢着做,任务要求多长时间,陈景书只有做的更多的,绝没有提前休息的。
他还亲自盯着大家。
大家都知道他和何昱关系好,之前也一起出生入死过,这时候多多少少得买他的账,顿时觉得苦不堪言。
这年头可没啥人民子弟兵的说法,当兵的不欺压老百姓,做到不故意找事,那都是能被称赞的仁义之师了,何况是陈景书这样的呢?
大家顿时都觉得陈景书脑子有坑。
不止当兵的这么想,工部来的人也这么想。
比当兵的更惨的是,陈景书可是他们的直接上司,他们必须得在陈景书面前好好表现呀。
好在陈景书目前跟着何昱驻扎在这里,也不能跑到什么最艰难最危险的第一线去,也就是各种又脏又累的杂活儿多了点,忍一忍也就罢了。
倒是没人觉得陈景书这是装样子,给自己贴金。
笑话,陈家大爷需要做这种事来给自己增加资本?
最后大家总结了一下,只得出一个结论。
陈景书就是脑子有坑。
陈景书才懒得管人家怎么说他,在他看来,至少大家把事情做了,也帮上忙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了,至于那些人怎么想……啧,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好在因为北静王的缘故,何昱那里加大了训练力度,陈景书又看工部一群人要么是读书的,要么是专业性很强的工匠,都不是干活儿的好劳力,再加上人数也不多,也就不带着大家去劳动了。
但有传言说陈景书虽然不去干活儿了,但他把带来的全部家当都给捐了,据说好几万两银子呢,要不是前头给添军费花了不少,这会儿给的更多。
嗯,这下大家确定了,陈景书的脑子确实有坑。
行吧,有坑归有坑,在其他时候陈景书还是很靠谱的。
等南越和倭国的使臣来的那天,陈景书还给大家放了半天的假一起去围观一下。
当然也围观到了北静王对着被两轮炮火搞的脸色难看的使臣们笑的温温柔柔的样子。
那时候使臣正问:“贵国这样的军队很多吗?”
北静王道:“不算很多,但也足够成为我们的底气了。”
具体多少他还是没说,但这话的言下之意已经很让人心凉了。
陈景书挑了挑眉,觉得北静王能被派来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之前还有几分担心,这会儿却觉得心情很不错。
没几天黛玉那里的信件也到了,随信又来了一叠让何昱觉得眼睛都要瞎掉的银票。
何昱拒绝去想黛玉到底给了多少钱。
反正已经是让他穿着夫人亲手缝制的衣裳都不能阻止自己羡慕的程度了。
当然,除了黛玉的信件,陈景书还接到了让他返回京城的命令。
陈景书算了算他带着工部的人继续留在这里能做的确实不多,反倒是回去京城,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各种问题就可以依仗京城的好条件开始想办法解决了,一些设想也可以试验一下。
就在陈景书收拾包袱的时候,远在京城的皇帝也见到了陈孝祖。
陈孝祖还是老样子,清癯风雅,一派名人高士风范。
皇帝见陈孝祖,当然很高兴呀,两人聊了几句,却见陈孝祖叹了口气,皇帝当然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尤其是,陈孝祖平日里爱茶,可今天他连皇帝特意准备的上好茶叶都没有注意呀!
陈孝祖拿出一封书信道:“唉,孩子在外受苦了,我又怎么能安心呢。”
皇帝一看,好么,是陈景书的书信,信上也没说别的,就说了一件事情……
大伯,我没钱啦,要钱!
皇帝顿时一阵尴尬:“这个……这……”
陈孝祖道:“圣上不必如此,我知圣上的难处,总归他也快要回来了。”
皇帝干咳一声,觉得自己还是要表态的:“他这回的差事办的不错,朕正想着是不是给他升个官什么的呢。”
陈孝祖摇摇头:“他如今年轻,不可太过浮躁,再说了,他如今不过二十多岁,日后为圣上分忧的日子可长着呢,回回都这样,难不成还要他以后做丞相去?”
丞相已经是本朝可以给的最大官职了。
当然,多数时候丞相是空着的。
陈孝祖道:“我只是心疼他出门吃了些苦,但年轻人,吃些苦也没什么,就当是历练了。”
皇帝道:“吃些苦头是好事,但有些苦却是不该吃的。”
想了想道:“这样吧,过些日子朕叫老二去工部。”
陈孝祖挑眉:“哦?”
皇帝解释道:“去给工部镇场子!”
要说南安郡王当初为什么敢克扣陈景书和何昱,不就因为他们年轻,根基浅么?
就算他们背后都有不小的背景,但南安郡王又不是把他们往死里坑,就只是在军费上刁难一番,至少还保证了他们不愁吃喝呢,这事做起来毫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