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单手拿着托盘,朝她招了招手。
素安快步而去,“你有事找我?”
“对。”妇人眼神惊慌的四处看着,很是警惕。
玉宁说,“我在外头守着。别紧张。”说着走到了外头走廊的地方,像是在焦急等人似的来回走着,却正好借了自己走动的身影遮住转角这一块阴影地方。
妇人放心了不少,低声问,“小姐是刚刚那位少爷的亲人?”
“对!”听出事情和方素阳有关系,素安的语气不由得急切了起来,“您认识他?”
“不认识。”妇人摇摇头,“来这儿后头楼里的客人,一般不会说自己是谁。不过,我看着那少爷是好人,所以想和小姐说几句话。”
她再次往外看了看,犹还有些担心,抬手半遮着口说,“这位少爷想戒了大烟。好多次,我看他偷偷的把大烟给扔到了盆景的土里盖住,再难受都没抽一口。别人问他吸了没,他只说是吸了,都没告诉别人。”
蓦地圆睁双眼,素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是真的。”妇人保证道,“我怕土里有太对的大烟会被别人看到,特意趁没人的时候,挖土给弄走一些。”
素安急急的翻着手里的小包,胡乱抓出一把钞票来,塞进妇人怀中。
妇人忙推拒,“我儿子和他差不多大,我就看他挺好的,顺手帮一帮。您、您不用这么客气。”
“这不是客气。”素安恳切说道,“他在这儿那么久,家里没人管,也就您还关心着他。我知道您避开那么多人,确实不容易。我是真心实意感谢您,也希望您能继续帮忙守着他。”
她把手中钱票往妇人手里塞了塞,“您就收下吧。顺便,他如果需要什么吃的喝的,您看情况帮忙买一点。如果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也麻烦您给照看着。”
她的手温热中透着汗意,眼睛红红,分明刚才哭过。
妇人看后,叹了口气,把钱收下,“小姐有心了。我就帮您多看他一段时间。不过,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您还是想办法让家里大人带他回去吧。”
“我会的。”素安点点头,“太感谢您了。”
走出极乐茶室后,玉宁难得的有些慌张起来,“小姐,怎么办?”
“下次要带一副链子来。”素安强压住内心的悲痛和愤怒,呼吸粗重的说,“就算是硬拖着,我也要把他给铐回去!”
这时候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撞了玉宁一下。
玉宁口中高声抱怨着,手却是凑到了远离其他人的那一侧,悄悄摊开。
她快速打开掌心的一个纸条,略略读过,将纸碾碎。然后低声和素安禀报。
“小姐,方大老爷回来了,已经进入恒城地界,没多久就要到家了。”
素安心中本就烈烈燃烧的怒气瞬间腾地下燃到了极致。
“他倒是来的正好!”素安疾步朝着等候的车子冲去,“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他能给我个什么交代!”
回到方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阳光映在地面上,犹如血色铺满大地,遮挡着将要到来的黑夜。
方瑞正吩咐伙计们把东西抬进院子。这次进货,他收获颇丰。除了把店里的东西补足外,自己也弄了不少好东西,打算带回家自己慢慢享用。
看见素安冲进大门,方瑞顿时想到了那些被她要回去的大笔钱财。他心里作痛,没有搭理她。
素安疾步而去,拦在了方瑞跟前。
扫一眼那些还没来得及全部抬走的东西,素安眼神暗沉,却勾唇微笑,“大老爷好兴致。有那么多的心思来买东西,却没时间来照看一下自己的孩子。”
方瑞只当她是在计较着没给她买东西,登时怒了,指着她的鼻子气道,“你拿了那么多的钱,还想要我给你买东西?告诉你,没门!”
事到如今,计较的仍然是那黄白之物。
“畜生!”素安怒极恨极,扬手朝着方瑞的脸狠命扇了一巴掌,“只想着钱财,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用的力气很大,方瑞的左脸颊顿显五指红印,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混账东西!”方瑞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指着素安大吼,“来人啊!把这个孽障给我拿下!”
正好旁边有搬货的伙计在。他们看到方瑞被打,本是呆住了。现在听到老爷吩咐,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过来帮忙。
玉宁轻叱一声掠步阻拦。
她一个人对他们好些人,仍然绰绰有余。
方瑞看没人能帮自己了,顺手抄起了旁边伙计们挑东西用的一个扁担,抬着就要朝素安拍过去。
玉宁想要过来帮忙。却被素安眼神制止住。
如今素安体内灵气充盈,动作又快又轻巧。对付武中高手或许不行,但,对付这样一个体态臃肿身体被掏空的中年人,还是绝对没问题的。
方瑞的动作虽然快,可在素安看来,却慢得可以。
短短一两秒内,她已经想好了可以闪身往侧后方躲过,然后出手擒住他的腕,顺势拍掉他手中的扁担。
但,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方瑞手里的板子还没来得及扬起来,暗影倏地闪过。下一瞬,他的太阳穴上已经顶了一支黑色勃朗宁。
极轻的嗒的一声,手。枪保险被打开。
“敢动她?”淡淡烟味飘过,军靴落地声响起。蔺景年指尖扣在手。枪扳机上,慢慢收拢手臂,凑到方瑞耳边,咬着烟一字一顿的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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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冰冷的枪口抵在头上, 方瑞心下惊惧万分,生怕身边这位爷一个手抖就害他丢了性命。极致的恐慌之下, 方大老爷吓得浑身巨颤。腰间一紧,裤子就湿了。
蔺景年嫌恶的往后撤了半步, 抬起一脚用力把人踹到地上。
方瑞“嗷”的叫出了声, 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的腿!我的腿!”
他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别开,显然是已经骨折。鲜血从腿骨折断的地方渗到了裤子上, 慢慢氤氲开鲜艳红色。
原本呆若木鸡的伙计们轰的一下散开, 嚎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然而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戛然而止。因为不知何处突然出现了七八个身手敏捷的汉子。他们每人手中拿着一把枪, 正正的对着这几个伙计。
所有人都僵在了当场。原本别的院子里有朝这边探头探脑的, 现在也缩回了脖子大气不敢出。
一时间,周遭只有躺在地上的方大老爷的哭喊声在院子里回荡。
声音凄厉而又刺耳。
蔺景年觉得太吵, 拿下烟头掷到方瑞的脸上,又抬脚用力碾过去。
军靴很重, 压着未灭的烟头搓在脸上, 皮肉烧焦的味道冒出,火辣辣钻心的疼。
骨折和皮肉被烧的双重痛苦齐齐袭来。方瑞承受不住, 晕厥过去。
在场的伙计吓得腿都软了,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蔺景年收枪后顿了顿, 等到脸色冷厉的表情稍微和缓了点,这才转过身望向身后少女。
他原本还担心她会紧张害怕。谁知对上的却是一张平静到近乎淡漠的俏丽面容。
蔺景年瞬间就笑了。
他朝素安略略一点头,长腿一迈, 当先出了方家宅邸。
素安紧跟而上。
玉宁想了想,拉开一段距离随在后头。不敢靠近,只警惕的盯着四周,随时提防着。
已是冬日。小巷里的树木光秃了一大半,唯有其中两三棵的枝丫上犹带着灰黄浅绿。
蔺景年在大树下停住,静等素安过来。待到两个人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两米了,方才缓缓开口,“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你语气不对,想着你可能有事,就顺路过来看看。”
竟是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来意。
玉宁远远听见,悚然一惊。更不敢靠近,索性再退几步离得更远一点。
说实话,素安虽然和蔺景年相处的时间不多,却知道他是个十分负责的男人。倘若自己拜托他,而他又答应下来的话,他一定会帮忙到底。
但她并不想因为自家私事麻烦蔺景年。
身为都统,他的事情很多,光是军部和政事就足够占去他所有时间的了。她觉得不能再因为她的私事而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于是素安扯出一个笑容,说,“没什么。就是因为家事和大老爷有了些争执。”
发现她避开那‘家事’不提,蔺景年回头去看玉宁。
玉宁连连摆手,“我离得远什么都没听到。”
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些,她又道,“您让我跟着小姐的时候,不是和我说过么,万事以小姐为中心,什么都先想着小姐。既然如此,小姐不肯告诉您的,我也不会说。”
蔺景年被她给气笑了,远远的指着她,转头和素安道,“这孩子跟你才几天?就这么向着你了!”
话一说完,他才发现眼前少女眉梢眼角都是清浅笑意,显然也是被玉宁给逗乐了。
绷紧的心底一松,蔺景年顿时不想和玉宁再作计较。
更何况那孩子也确实是依着他所吩咐的,全心全意来对待小丫头。
做得很好。
蔺景年朝素安招招手。等小丫头走到他跟前了,他抬手轻轻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半圈,背对着他。然后开始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她发辫上的丝带,任由如瀑青丝倾泻在他指尖。
素安觉得奇怪,想转回头看看。却被他抬指在头上轻叩了下。
“别乱动。”蔺景年说,“又不是没给你弄过,紧张什么。”
他这话倒是没掺假。
素安在他身边的时候,开始的两天她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好,都是他帮忙把她头发拢起来扎好的。
这人霸道得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素安索性由着他来。
不过,虽然这个巷子很小,素安却怕有行人经过看到。毕竟蔺景年不是本地统治者。若是被人看到他来了这儿,岂不麻烦?
她左右的警惕看着,这才发现巷子两头都有人守着。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这时候过来。
里头是他的人,路两边又是他的人。这儿一条巷子都是方家宅邸。倒是不怕有人能看到了。也是,他素来做事稳妥,又怎么会任由这种疏漏出现?
素安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身后男人轻声抱怨,“这东西怎么那么难插。”
头不能动,手可以。素安探手往后摸了摸,发现他大手中捏了个细长的凉凉的东西,这便稍微用力拽了过来。
谁曾想,居然是支羊脂玉梅花云纹簪。
素安三两下把头发拢好,绾起,将簪子插入发间。边弄边低声抱怨,“送人东西哪有送簪子的?你知道簪子在古代是定情的么?就乱送。”
蔺景年的手上还残留着刚才她摸簪子时蹭到他的手所留下的热度。
他垂眸收了手,将残留的温热攥紧,这才轻咳一声抬眸看过来,心不在焉的打量了下,“嗯,不错,挺好。”
素安正想着这簪子和今日穿的旗袍倒是合衬的很。听闻蔺景年这赞赏后,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反正你就没说我不好过。”
蔺景年仔细想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低声笑了笑。
这时候有个汉子快步走了过来,行至玉宁旁边左右的位置就停了步子,神色焦急的踌躇不前。很显然是有急事想要和蔺都统说,又怕被他叱责所以不敢靠近。
他们这次都是穿着常服来的,可见是悄悄行事。
素安不想耽搁了蔺景年的正事,催促着让他快走。
“这边报人的事情,我想亲自看看,所以过来一趟。”蔺景年和略作解释后稍一停顿,又斟酌着说,“结婚的事情,你别听人乱说。那些人我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