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夷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行啊。”呵,她进去一脚就能把江见杞给踹出来。
阿沅拦住两人:“等等,输赢有什么惩罚?”总不能白打一场吧?看江见杞那样子,明显今日是带着诉求而来。
留夷不在意,扫他一眼:“你想怎么样?输了就剁给我一只手?”
阿沅咳了一声,太血腥了,还有孕妇在呢。叫嚣着剁手的人瞬间闭嘴。
江见杞解下背上的砍刀放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外加一盒印泥:“这是我拟定的协议,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按个指印吧。”
阿沅对于目前这走向也是目瞪口呆,江见杞这是有备而来啊。
留夷接过来看,看了几行就忍不住嘲讽:“答应为我办一件事?你能办到什么?”
江见杞梗着脖子道:“只要你说,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反之,要是你输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行啊,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回头把天上的月亮给我摘下来就行。”留夷大拇指沾了印泥,干脆利落地按在那张纸上。
阿沅赶紧将那张纸接过来,叫侍女取了笔墨来,又问江见杞道:“那你要什么?”
“在下等赢了再说,请夫人作证,今日是留夷姑娘亲手按下指印,做不得假!”
侍女很快取来了笔墨,阿沅在纸上写下“留夷赢,则要江三摘天边之月”,看看还等着她答复的江见杞,她想了想,也将自己的指印印了上去:“好了,这是我的见证。”
江见杞终于舒了口气,感动道:“多谢夫人,在下一定会赢的!”
留夷翻白眼:做梦比较快。
第111章
输赢有荒唐,霞光生异象。
阿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留夷她……居然输了?
旁边中途赶回来的程让咳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江三就这么赢了?留夷输了?”
两个人缠斗了许久,留夷本想速战速决,直接将人踹出练武场,结果江见杞死死抱着她腿不放,脸皮是相当的厚,而且还耐打,任留夷怎么拳脚相向都不撒手。
然后就在阿沅一晃神间,她就眼睁睁看着留夷几步踉跄,一只脚踏出了练武场边界,正式宣告了结束。
虽然不忍心打击自己夫人,但事实就是事实,程让点点头:“江三确实赢了。”他拿起桌上那张协议书看了看,眉峰微挑,这赌注玩得挺大啊。
场上的留夷就算输了也还是一派潇洒气度,虽然脸色有些臭,踢了踢脚,把已经放松的江见杞给踢到一边,淡淡道:“我输了,你要什么?”
围观的众人心中俱是振奋,夫人的第一女护卫居然输给了江大人,不知江大人会提什么要求?听说留夷护卫先前提的要求可是要江大人摘天上的月亮啊!
阿沅转过头不忍直视,江见杞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得知自己赢了顿时张开嘴就笑,结合他的脸来看,凄惨得吓人。
程让看他笑着笑着,鼻子下一丝血红慢慢流下来,皱了皱眉头,抬手遮住了自家夫人的眼睛。
阿沅怀疑江见杞已经神志不清,因为她眼睛被遮住了,耳朵便灵敏了些,就听见江见杞嘿嘿笑着说话:“嘿嘿你亲我一下,啊——”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这惨叫声真是渗人。
她把程让的手给扒下来,看看场上的情况,江见杞呈大字状躺在地上,还在哼哧哼哧喘气。留夷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唔,居然有几分和谐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请大夫?”阿沅有些担心,转头看向程让。
程让往旁边瞅了眼,看见了江见杞带过来的大砍刀和一个小布袋,伸手捡过那布袋,打开来看,果然是军中所用的金疮药。
“不用请大夫,留夷还是有分寸的。”他看得出来,江见杞虽然看起来挺惨,但却没伤筋动骨,留夷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把金疮药朝江见杞扔过去,正中他的胸膛,然后滚落到他的腰侧地面上。江见杞分外艰难地坐起身来,拿过金疮药往伤势最重的脸上涂了点,边涂边疼得喘气:“嘶——你怎么专打人脸?我这张脸多俊啊!”
留夷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冷笑:“谁叫你自己不要脸。”
阿沅看他涂完了药,又看了看自己最亲近的护卫的脸色,作为按了指印的见证人,她要保证公平,拿起笔问道:“江三,你有什么事需要留夷为你做?”
江见杞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俱是志得意满,几步走到她跟前,拱手行礼:“今日就请将军和夫人一同做个见证,我,江见杞,决斗赢了留夷姑娘。作为赌注,我要她拜我为师!”
阿沅目瞪口呆,执笔半天没落下去,这人是不是没有半分自知之明?看他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收徒?
“你要不要再想想清楚?”换个别的也行啊。
留夷已经走过来开口嘲讽:“拜你为师?跟你学那不要脸的本事吗?”
江见杞立马撒泼:“我不管,夫人您的指印还在上边呢,不能反悔的!”
程让瞥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许是因为这胜利来之不易,他丝毫不退让,遭了三个人的冷眼还是坚持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她拜我为师!我都打赢她了,完全有资格做她师父。”
是你打赢的吗?这脸是有多大?旁观的众人在心内叹服,这不要脸的本事当真是学也学不来。
看不得阿沅为难,留夷甩了个冷眼,一锤定音:“行,我答应你。夫人,您写吧,我,留夷,今日愿赌服输,拜江见杞为师。”
阿沅艰难地写下这一行字,刚写完,纸就被江见杞一把抢去,跟宝贝一样揣进了怀里,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多谢夫人!”
“……不用谢。”
这事堪称将军府今年来最荒唐的一件事,原先死缠烂打,送了全部身家出去才成功拜师的徒弟,竟然有朝一日凭借并不占优势的决斗便翻身上位,做了自己师傅的师傅。
这第二件荒唐的事出现在几个月后,也说不上荒唐,只是在人们的惯有认知之外,应当称之为玄妙。
十月中下旬的朔北已经进入冬天,小雪都降了两场,草叶枯黄,北风凛冽,从并不遥远的雪山吹来,带来更多冷气,走在街上的人们都不自觉地微佝偻着身子,步履匆匆。
就在这种情况下,将军府里的一盆草突然开了花,往来下人都当是个奇事,且问了巫医也说不认识。
侍女们窃窃私语:
“这盆草我去年就觉得奇怪,在大冬天里还绿油油的,也没给它浇水,它都没枯死。”
“是啊,去年留夷姑娘就问过我这是什么草,当时巫医还说了个名字,现下开了花,巫医又说去年是认错了。”
“真是奇怪啊。”
这盆草原本就摆在主院的墙根处,往常毫不起眼,现在阿沅每每经过时都要瞧上一眼。
大冬天里还开花的草木她见过不少,京城外落梅山满山的梅花,不远处雪山上的雪莲,这些都在人们的认知以内,因而算不上玄妙。
这盆草开花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大家都以为它就是一盆草而已,但它竟然在冬天里开出了花。花是水蓝色的,形状有些像芍药,但要偏小一些,花瓣上有些细网状的脉络,花蕊黄澄澄的,竟引来了几只蜜蜂。
不知不觉中太阳落了山,无边的霞光铺满天际,将人间披上一层梦幻的色彩。
阿沅摸摸肚子,转头和留夷说话:“我总觉得我要生了。”
留夷立马如临大敌,脑中将目前将军府的情况过了一遍——将军还未归来,稳婆就在府中,乳娘也提前找好了,这时候生孩子应当不会出意外。
“夫人您觉得肚子疼吗?”
阿沅摇摇头,面上有几丝不确定:“就是觉得肚子里东西要掉出来了,有一点点疼吧,还能忍。”
不过在半个时辰以后她就开始哭天喊地了,稳婆怜惜地劝她:“夫人您要存点力气。”
程让几乎是冲进了主院,待要冲进产房时被巫医拦住了:“将军,您稍等会儿吧,夫人现下估计不太想看见您。”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传出一串咒骂声:“程言襄!你混蛋!”他叹气,这孕妇分娩之痛是他们男子难以感知的,何况是将军夫人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程让急得眼眶都红了,贴在门边直喊:“阿沅阿沅,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我就在这里!”
听里边传来阵阵抽气的声音,他抬脚就要踹门,后面赶来的江见杞赶紧拉住他手臂,苦口婆心道:“你进去会吓着嫂子的,嫂子先前就嘱咐过我让我拉着你,不让你进产房。”
程让心慌意乱,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许久之前与那男人做的交易又回荡在他脑子里,“你的长子须起名为程珒,这是唯一的要求”。
那男人既能起死回生,那也就说明他的妻儿应该都无事吧。
他心里稍松了松,但听着屋内传出的抽痛声还是忍不住跟着心痛,阿沅本来就怕痛,连被他胡茬扎了都会耍小脾气。
屋外众人都安静下来,巫医看了看天色,喃喃道:“今日的霞光也太久了些。”
若照往日,这时候应当天色昏暗,接近黑夜了,可今日天边的霞光却还未散去,云层中还有金光投射,院子里被照的颇为亮堂。
江见杞听见了他的喃喃低语,往天边看了眼,心中没来由地一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生异象?再一联想将军府里那盆莫名其妙就开了花的草,他心跳得越来越快,不行,这事不能传出去!
这几个月来皇帝立了太史令丞的女儿为后,又纳了几个妃嫔,许是枕边风吹的有效果,也有可能是因为定阳王上书要改立世子,被宗室内批判了一遍,总之皇帝心内暗喜,对西北这边的监视松了些。
若这时候传出程让夫人生子时天有异象,还不知道会生出些什么乱子。皇帝疑心甚重。
渐渐的,就在霞光即将隐去之时,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程让再也等不及,一把推开门,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这都是阿沅身上的血。
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产房和战场的味道为何如此相似?
稳婆笑得见牙不见眼:“恭喜将军,是个小公子!”
程让回过神来,直愣愣地接过她手里的襁褓,手臂僵硬,动都不敢动。
阿沅安静地躺在床上,累得睡着了。稳婆又将孩子抱了过去,教他该用什么姿势。
淳佑二年十月二十一日,程让之子珒生于朔州兴阳城。
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办公椅上站起来,随着他的起身,办公室周围的帘子都缓缓拉开,四面都是落地窗,嵌着牢不可破的玻璃。
窗外是连通着四面八方的走廊,预示着无数未知。
他将办公桌上的话筒拿到手中,对着虚空说话:“我们成功了!我们改变了历史,千古大帝程珒已经在我们的影响下顺利降生!”
第112章
可爱小面团,父子三人立。
看着小家伙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阿沅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爬上她家墙头的那个少年郎,朝气蓬勃如初升之阳,让当时大病初愈的她瞬间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这个小家伙以后也会成为那样的一个少年郎吧,像他的父亲一样,顶天立地。
“面团呀,你得长得像你爹才好看,男孩子不能太秀气。”阿沅点点他的鼻子,好几个人都说小面团的眼睛长得像她,圆溜溜的,像葡萄一样。
她们都说好看,可阿沅这个做娘的却忧心忡忡,男孩子长得太秀气,感觉气势都要短上一截。程让的眉眼明明十分凌厉,不做什么表情时都异常冷峻,看起来难以接近。面团怎么就没遗传到他的呢?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旁边闲得在做小木剑的留夷嘴角抽了抽:“夫人,您不觉得面团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软吗?”这可是位小公子,说不定将来也是位大将军,居然有这么个小名。
阿沅双眸亮晶晶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小面团的脸蛋,笑得十分开怀:“他本来就很软啊,揉着就像面团一样!”
留夷轻呼一口气,将军真可怜,要养两个娃娃。
“留夷你说今年蛮族还会卷土重来吗?”冬日的程让十分忙碌,既要日日练兵布防,又要准备岁末呈上的简报。他去年冬因蛮族入侵一战而声名大振,却一直抽不出空回京述职,皇帝心里只怕早对他不满了。
削完了一柄小木剑,留夷开始做剑鞘,边削边道:“应当不会,蛮族本就人心不齐,各部落联合在一起才能越过雪山打一仗,去年伤亡惨重,这联合早已分崩离析。”
“那我们连着两年未回京,恐陛下心里会生疑。”这皇帝本就小心眼,听说定阳王上书要另立世子时,他还冷嘲热讽了一顿,最后也没同意。大概是要给定阳王一个教训——你看,不管你在西北是不是土皇帝,这种事还是要听朕的。
留夷不在意:“那便生疑好了,反正天高皇帝远,他手也没这么长。”
阿沅苦笑:“哪那么容易啊,这军饷还得朝廷拨下来,若他不同意,这边多少将士都得喝西北风。”
她们正说话间,程让却掀开帘子进了屋,眼神淡淡地掠过留夷,向外示意了下:“你师傅找你。”
留夷手上一用力,一截木头便被削断了,掉在下边专门用来盛废木料的盆里。她淡定地放下小刀,捧起木盆告退:“夫人,我出去了。”
阿沅噎了下,只能点点头道:“那你小心点啊,别下重手。”她怕江三承受不住。
等她走后,程让便占了她的位置,将她刚削好的小木剑拿起来看了看,颇为嫌弃:“这种假的有什么意思,我那有把没开刃的匕首,回头拿给面团玩。”
阿沅一把把小木剑抢过来:“谁说这是给面团玩的?明明是留夷削给我的。”
程让愣了下,忍不住憋笑:“嗯对,我家阿沅玩小木剑还差不多,面团等他大点就该玩匕首了。”生了小娃娃的阿沅更孩子气了,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多了个女儿,心头止不住的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