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停了。谢博衍觉得肯定已经长了小蘑菇,若是再下几天它们绝对长势可人,然后都能让扬翰拿去大火爆炒呈到自己的桌面上。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想法,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他先逛了一圈,看土堰那边似乎没出什么事就回了衙门。换了衣衫后享受了一下不下雨的天气后,又吃了一碗突然美味无比清水面条。
太阳竟还露出来了片刻,他正要去跟宜衡王殿下去讲这件事。突然……那一丝的阳光消失了,那消失了大半个时辰的雨水,随着一阵清凉的东北风,哗~
雨水……,倾盆而下。刚换好衣衫,刚准备赶走小蘑菇,刚有了个好心情的京都第一公子,成了落汤鸡。
谢博衍僵硬的走向走廊,却听到不远处有人闷笑出声,然后用控制不住的颤抖音调道:“博衍,是在晒太阳吗?”
他看过去,正是清爽利落的宜衡王殿下,觉得自己太阳穴处抽了一下,强装镇定道:“殿下,容在下去换身衣服。”
赵昌勋忍着笑意道:“去吧。”
等谢博衍换好了衣衫,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给跟来的宜衡王殿下倒了杯茶水。这连日下雨对伤口的愈合也很是不利,下意识看向他还是很是不便的左手,终是忍不住道:“殿下的伤势,可是一直有人瞧看?”
赵昌勋倒是未对他隐瞒,将左手放置在桌子上,脸上罕见严肃的很,眼中带着些晦暗:“让大夫看过后包扎住了,现在已经大好。只是被人伤了左手,也亏得我运气好,不会丢了性命。”
谢博衍看他的脸色,知道这又是一桩不可言明的皇家事,他对此也不了多可多问,便道:“周飞也会些雌黄之术,因着多年在外行走,对外伤也有些涉略。若是殿下不嫌弃,等他回来帮您查看一下?”
赵昌勋点头,反正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也不求能够再好。他这次受伤,明显的就是京城的人所为,至于是谁,不用细猜就能猜到,不过是那个一直看他们不顺眼的周贵妃罢了。
来到南地,因着一时没有手谕,所以根本没有银两一说。他就沿着早些彭威王巡视的路线,向那些富得流油的富绅提出帮助受灾的周围各地,也算是一件善事。他实际上就是狐假虎威,再加上彭威王巡视暗地里本就有些不许旁人说意思。那些富绅也顺其然以为他是彭威王一起的,即使心中有些怨言,却还是乖乖的拿钱出来。
圣旨也下发下来了,大意就是认命宜衡王主持南地防灾之事,还下发了五万两银子,起修缮及后期安抚之用。他看着那些银子突然有些讽刺,父皇这是信他也不信他。可这,也胜于无……,银两也在一开始就让人先暂存在林墨县令于大人那。
他紧急让历来有灾害发生的县,将一些能搬运的物件都提前安置好,尽量减少损失,安排好就赶来了林墨。没想到刚到不久,同于县令讲了尽快防范,就听跟随的人说,有了安乐之前一直要找的那人的踪迹。
他匆匆赶过去,却已经是人去楼空,在那守着的陈茂也受了轻伤。说有另一批人要对院中的女子下手,一直在跟那几人打斗。等他处理好,院内的几人已经没了人影。他问是谁下的手,陈茂道是不知。
他们几人询问周边的百姓,都道对这家人一无所知,平常很少叫他们露面。他看这件事也急不得,猜想到安乐她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就留了陈风在那,带陈华他们反身要赶回林墨。却不想,在中途有人要暗杀他们。那些人身着统一的玄青色劲装,还遮去了五官。
与上次暗杀他的那些人,兵器,招式都是一样的。这太容易猜到,到底是谁能恨他到这种地步。
这次的人比上次的要多的多,而且直冲他过来,左手就是与一人争斗之时,不甚中了那人的黑手。只是不知那兵器到底是如何制成的,上面有锋利的倒钩,他不愿受钳制,将左手扯回,皮肉生生的被勾破撕下。
右手快速的回了一剑,往后推了两步。就近的陈华为了护着自己,同时和几人交手,腹部也中了一剑。
不知是不是他们命不该绝,上次的那位顾公子又出现在这里。带着不少人,将那些人给击退下去。只是他像是有急事,自己都没来得及对他道谢,他们就匆匆的离开。
他们迫不得已就近寻了医馆,停留了两三日。陈华伤势最严重,虽是已经看过,却还是不宜移动。天气也越来越不好,他们几人身上都有些伤处,只得租了马车,慢慢赶往林墨。
他的手,也是已经无望。即使那大夫安慰他若是有医术高明者,说不定会给看好。可他自己的手,到底情况如何还是隐隐能猜到。
到底是生了些厌恶之气,对治疗上不了心。于县令寻来了说是最好的大夫,看着大夫眼中的可惜和怜悯。他也淡淡的说了句,包扎好不会要了我的性命便好。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这双手之前还被安乐夸赞过。之后安乐再见到,不要厌恶了才好。
谢博衍看赵昌勋出了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看向左手时目光里的死寂让他有些担心。
幸亏这时候有人敲门,谢博衍让人赶紧进来。是去查看土堰的周飞回来了,去了遮雨的蓑衣斗笠身上还是湿淋淋的。进门刚要给自家公子抱怨这一直未断的雨水,就看到同在的宜衡王,连忙给他行礼。
赵昌勋让他不要多礼,外出辛苦,现在赶紧去洗个澡换上干衣服。
谢博衍递给他一块干手巾,让他先不要着急离开,微皱着眉头低声道:“殿下手上的伤势有些严重,你一会让他积极治疗。你看看,能不能帮他恢复如初?”
见他点头,谢博衍转身对赵昌勋道了:“殿下,这就是我刚才讲的周飞,若不然现在让他给您看看?”
赵昌勋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先让周公子收拾后歇息片刻,我的事情不急。若你是担心我讳疾忌医,那我就直接在这等着,就劳烦周公子了。”
这话也让人无话可接,周飞道了是,就快速的洗了个澡,换了干衣服便过来了。
谢博衍也没出去,就看着周飞治疗,并拿出包裹,将带着的药瓶一一都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面上。
周飞也已经小心翼翼的拆开了赵昌勋左手上的纱布,虽是已经不流血,但还流着略黄的液体。先细细查看了具体伤势,问了是什么兵器造成的,才仔细诊了脉搏。
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子。问一旁的谢博衍道:“公子,之前师父给您的三颗药丸你可带着?”
谢博衍惊奇一下,面上也没表现出来,笑眯眯道:“这么珍贵的东西……”
说完顿了顿,见周飞正要皱眉接着道:“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带了一颗。”
周飞舒了一口气,然后道:“若是带了,给殿下服下。这手该是没什么大碍,最少能恢复的七七八八。”
赵昌勋听他说的,心中惊喜,却听他道:“但是……”心中又是一沉。一切事情,不管前面多么如意,加上但是这个词,就相当于否定了前面说的。
周飞未发现他的心理变化,接着道:“若是要完全去除疤痕,要回京城我重新制药,而且肤色应该也有些略微差别。”
“……”这一起一落的心情,让他一下没缓过来。——你们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
可是这药丸一听就不同寻常,肯定珍贵无比。“可是这药,博衍才有了三颗……”
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人塞进去了一颗小指尖大小苦味的药丸。“唔~”
第60章 治手
谢博衍将手中的瓶子放置在桌子上,带着笑意道:“哪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你的手重要,而且我也用不着。”
赵昌勋将药丸咽下,愣了一下,想通后点头道:“多谢。”
周飞仔细处理着伤口,同赵昌勋道:“殿下,过程中会疼痛难忍,但忍了今天便是值得的。”见他点头,也算是让他有些心理准备。
说完快步去了自己的住所拿了一个箱子过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铁质的工具,还有药粉。一起跟过来的,还有赵昌勋身边的陈正。
赵昌勋被安置在小榻上,看到他与谢博衍拿出来的药有些不同,赵昌勋也不好意思问出口,见他信心满满只道:“多谢。”
谢博衍见他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就知道治疗的过程会很是残忍,甚至比宜衡王受伤的时候还要让人不忍。
陈正未听自家主子说过这件事,见谢公子按住了他,也赶紧上前去帮忙。
周飞拿出一把有一指长极其锋利的小刀,用滚烫的热水烫过以后,慢慢将手上伤口处的烂肉一刀刀的割去。不知是手法还是刚才药丸的作用,未有很多血液流出。
这些疼痛让宜衡王额头上一直落下汗珠,牙齿紧紧咬着手巾,发出闷哼声。直到周飞下手去触碰断了的筋骨,终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谢博衍连忙加大力气按住他的肩膀和右手。
骨肉的声音在耳边想着,不管是对于当事人还是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是一种折磨。
谢博衍突然脑海中就闪现出了一幅画面,似乎是一个女子身上的血流不止,看着那个插着箭头的地方,仿佛痛在他的身上。他看不清那人的脸,直直的走过去,直到她突然喊道:“博衍,博衍。”
愣了瞬间,手上突然卸了力气,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周飞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公子的不对劲,连忙喊身旁的陈正道:“你费心些。”
谢博衍看着眼前的这幕,嘱咐周飞好好处理,屋内的潮湿让他很不舒服,便道:“抱歉,我有些不舒服。”说完就走出去了屋子。
屋子里不时有闷哼声穿出,谢博衍站在外面,一支箭射进胸口的画面不停地在眼前旋转。他走到外面,仰起头任由凉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和身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胸口处的慌乱停息了些。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不厌烦雨水。
于县令不知从哪里回来,身上也是湿淋淋的,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谢博衍连忙道:“谢公子,你怎么在这站着?这可不行,会生病的。”
谢博衍看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门前,问他道:“大人是去看土堰去了吗?”
于冀将袖子上的拧去些,回他道:”对,暂时一切都安好。不过这雨水一直下,若是达到一定水量了,就害怕围堰到时撑不住。”
谢博衍看着降水,比前两天要小些,应该下不了几天了。这几天有一天不下,给一个喘息的机会,围堰那里应该不会有有什么大问题。“百姓的屋舍怎么样?”
于冀道:“因着提前有了准备,所以未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也小了些。只是居住之地都被淹的差不多了,需要一段时间修缮。”
谢博衍道:“那就好,这比未有准备的结果要好的多。等雨水停了,也要多注意防范疾病。”
于冀之前一直未想到这些,没想到谢博衍只是一少年,思虑已经如此周全,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声。“谢公子果然少年有为,怪不得你师父这么看重你。”
谢博衍道:“多谢大人夸奖,博衍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人和师父学习。”
于冀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换衣服去吧。我一会儿要见宜衡王殿下,就先去收拾一下。”
谢博衍看向屋内,同他道:“大人先休息休息,宜衡王殿下有事情,若不是紧急的事情就等明天再说?”
于冀不解,问道:“殿下怎么了?”他听着房间里有动静,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谢博衍道:“正在诊治殿下的手。”话刚落地,屋内就响起来陈正喊殿下的声音。
两人互看了一眼,连忙进屋,就看到宜衡王已经昏迷过去,身上出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怎么了?”
周飞看到自家公子过来,回道:“应该是疼晕了过去。”说完又诊了脉,将后续的涂药和包扎固定的动作做完,将一块长布弄成了三角形状。小心托住宜衡王的手,放置在三角巾上,然后绕过脖颈系住。
“这几日不可有大动作,最好就在房中静养,除了我给换药涂药,其他的药就不要再自行多用。”
陈正道了是,周飞又给赵昌勋喂了药,他们这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一直到了晚间赵昌勋才醒过来,觉得疼痛却是比之前舒服些的左手,坐起身来让一直守着的陈正给他倒些水来。
“左手虽是疼痛,却莫名的觉得轻松了些。”
宜衡王私底下同陈风他们关系想来不错,所以听了自家殿下这句话,陈正也敢答一句:“那可不是,您也不想想周飞在您手上割下了几刀肉。”
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这些话,一时让赵昌勋忍俊不禁。将温度正好的水喝下,然后问道:“陈华的伤势怎么样?”
陈正道:“已经好转,周飞也过去看了,说是好好养着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
陈正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次的事情……”后半句没问出来,但赵昌勋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次即使是我不追究,父皇派来协助我的那几个人也会汇报,更别说还有这个耿直的于大人。”
赵昌勋也不知京城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莫名的有些担心阿姨和皇后娘娘,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接到京城的书信?”
陈正摇头,扶着他下床走走,一边回道:“您也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各地奔走,再加上天气原因,所以收信有些困难。”
赵昌勋想着在这里应该会待上一段时间,便道:“好,若是有京城的来信,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殿下。”
第61章 腿疾
确认宜衡王醒来之后,周飞将配好的药送去,并嘱咐陈正务必不能让殿下再伤到手。想想白天自家公子异样,提着箱子又去他的房中去。
天色因着下雨黑的尤为的早,这时已经是看不清屋内的人脸。周飞将屋内的蜡烛点上,看到自家公子正在书桌前闭目养神。“公子,现在要不要吃晚饭?”
谢博衍听到他的声音,也未睁眼,淡淡的回了他一句道:“不吃,我在养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