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的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 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现在这副胸有成竹、慢慢靠近的神情,实在像极了四年前那个段白焰。他将她绑在卧室, 在暧昧旖.旎的光线下亲吻她的全身, 一边进入, 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咬住她的耳垂:“你是我的, 这辈子也别想跑。”
她那时候喜欢他喜欢得瞎了眼, 竟然连逃跑的念头都不强烈。
可是眼下, 她无比记恨自己的心软。
不该留下来照顾他。
“你看到了。”段白焰不急不缓地在她面前停下,声音低沉,是肯定句。
微顿, 他半躬下.身, 大掌扣到她的手上, 慢慢凑近,“害怕?”
“我……”
姜竹沥嗫嚅着对上他的视线,心跳快要突破上限。
何止是怕,她简直想夺门而出,把看见的东西全忘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假装他一点儿也不偏执,一点儿也没病。
因为她总觉得,知道了就要负责了,看见了就逃不掉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段白焰因为没有安全感,从小到大对身边事物的控制欲很强,但时隔四年,她以为他已经好很多了。
他不再像过去一样自闭,他愿意告白,愿意说想她,愿意对外表达,甚至是演技拙劣地模仿别人来撩她。
然而没有,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他心头那把火燃起来的火从没有灭过,放虎归山,他骨子里仍然燃烧着让人战栗的控制欲。
她被骗了。
“我看到了那些字。”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沉默注视里,姜竹沥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语气,声音软软,小心翼翼,“你拿我的名字练字,我真的很开心,也很荣幸。”
只字不提他用“今天开始佛挡杀佛”的小号骂她的事。
段白焰微微眯起眼。
他故意危险地问:“只是开心?”
姜竹沥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僵。
下一秒,听他又问:“没有特别想我吗?”
姜竹沥茫然无措,脸庞白净小巧,未褪尽的低烧为两颊刷上一层浅粉色,睡衣毛茸茸,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段白焰脑子里轰地一声,她这副瑟缩的样子,极大地激起了他的破坏欲。
“我……”
他掐住她的下巴,眼中幽深如同夜色:“我不喜欢听人撒谎。”
姜竹沥那句“我想你”跑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段白焰了然地冷笑。
既然被发现,那也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
何况,她的身体不会骗人,她仍然在拒绝他。
“如你所见,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书房。”他将她按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强迫她抬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吓人的?”
“我没有。”视线交接,姜竹沥背上冷汗涔涔,表面还要故作镇静,安抚他明显不稳定的情绪,“喜欢什么,是你的事。”
“好啊。”他微微低头,手扣在她细白的手腕上,食指来回摸索几下,说得轻飘飘,“我喜欢你,那你留下来陪我。”
姜竹沥脑子一下子炸了。
她看懂了他的暗示,几乎立刻想跳起来,甚至挣扎着破了音:“我不要!”
却被他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装出的冷静突然瞬间瓦解:“段白焰,你别这样……放我走行不行?”
“你听话一点。”他置若罔闻,凑近她的脸,双臂略一用力,就将她捞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姜竹沥心里的不妙愈发扩大。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他一点点逼近,膝盖落到沙发上,留下两个小小的坑。
下一秒,他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脱下外套,俯身压上来。
呼吸声近在咫尺,姜竹沥恐惧极了。
他在她耳边慢慢低声:
“我喜欢你,想你,想重新跟你在一起——我全都告诉过你了。”
“我甚至去学了别人的方法。”
虽然模仿拙劣,撒娇撒得像大型精分现场。
“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姜竹沥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样的段白焰,跟四年前山上治病时一模一样。冷漠,偏执,对认定的事怀抱着超出寻常的固执,没有任何人能说服他,任何一件事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他都会变得阴晴不定。
“为什么我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仍然要拒绝我?”他叹息,为她的不清醒,也为自己耗尽的耐心,“我越来越无法想象,你出门的时候,有可能跟周进,或者别的男人在一起。”
像在延续某种难以言明的沉没成本效应,他付出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回报越多。
可她什么都没有给他。
或者说,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
姜竹沥觉得他失了智。
她的腿被他压住,努力往后退,想避开他。下一刻,胸前却陡然一凉。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下巴下方的两颗纽扣,凉风卷过,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别——”脑子里翻江倒海,她一个激灵,死死挡住段白焰解衣服的手。
他没有继续。
转而按住她的手臂,他欺身上前,低头张口,沉默地咬在她白皙的脖颈间。
她想推却推不开他,被动地承受,脖子无意识地向上仰,发出小声的低.吟,“疼……”
“说。”他垂下眼,看到她偏瘦的肩膀上,已经落下一个明显的红印,“你喜欢我,以后不管发现什么,都不会想要离开。”
姜竹沥气急败坏,想推开他,可他的肩膀坚如磐石。
她推他越用力,自己的肩膀被他握得越疼。
仰着头,她看着天花板,一字一顿:“我讨厌你。”
第23章 我也很疼
段白焰身形顿住。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微微起身, 掐住她的下巴,面无表情, “收回上一句话。”
姜竹沥无力而沮丧,别开眼,不想看他。
然而脑袋刚刚跟着转过去一点,就被他强硬地掰住下巴,用力转回来。
段白焰看着她,目光幽暗, 声音愈发危险,“收回去。”
“我……”姜竹沥疼得倒抽一口气。
她退无可退,后脑抵住沙发, 小声嘤咛, “段白焰,你弄疼我了……”
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还在执拗地重复前一句话:
“收回去。”
姜竹沥咬住牙关, 沉默而倔强地看着他, 抵在沙发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成拳。
“你觉得疼吗?”他垂眼看她, 没什么情绪, 眼睛深处却有暗流涌动, 嗓音发哑, “我也很疼。”
从段白焰有记忆起,他的生活就与疼痛和药物绑定在一起。
他天生过敏体质,又太早地接触了异种蛋白, 得哮喘的概率本就比别人高, 偏偏还遇上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场普通的感冒, 就将他彻底击倒。
寒潮过境的第一天,老师提醒他们回家添衣,而他的母亲将一份文件砸到玻璃茶几上,拉开了那场漫长的离婚拉锯战的序幕。他与父亲争论不休,哪怕他躺在二楼,也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
他头脑混沌地听着,沉默着,反反复复地发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从药箱里拿出的那些胶囊和白色药片开始失去效用,肺里凭空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拉着新鲜的空气向下坠。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到脑子一片空白,背部也被牵引着作痛。他在床上蜷成虾米,无论换成什么动作,都无法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痛。
好像附骨之疽。
段白焰在疼痛里失去意识,被送往医院时,心脏几乎衰竭。
段爷爷雷霆大怒,紧要关头,仍然克制着怒气,询问他的意见:“你爸妈要离婚,你跟谁?”
他神情淡漠,目光向上微微移动。他那对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爹妈,此时此刻正神情紧张站在床前,等他做决定。
他想也没想,翻过身去:“都不要。”
他睚眦必报。
放弃他的人,他一定也要放弃对方。
从那时起,段白焰开始频繁地进出医院,接触各种各样没听过名字的药物,时不时去接受雾化。
进入青春期之后,每次做完雾化,他都会做梦。
梦里的场景千奇百怪,光怪陆离,他受到启发,伸手捕捉那些闪逝的光与影。
这些游离于现实边际的梦境,在很多年后成为了他创作的素材与来源,那些人夸他拥有“鬼才般的创造力”,于是记者也问:“段先生,您这些奇妙的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说:“来自疼痛。”
进入少年时代,这些怪异的梦开始褪色,他走过终年不散的大雾,第一次在梦中见到现实里的人。
一个女孩,一个精致好看、皮肤白皙的矮子。
她被他困在身.下,嗓音柔软娇媚,吃痛时,声音嗫嚅着带哭腔,指甲也会不受控制地陷入他的肩膀。
她的眼睛很漂亮,深深浅浅,始终蒙着一层干净的水雾。用力时眼眶发红,一不小心就显得委屈,好似撒娇——
“你还没记住吗?我的名字,在中药里是治咳嗽的呀。”
他在梦里喘着气,一遍又一遍地看清她的脸。
从那个时候起。
他自虐般地,开始感受到疼痛带来的快乐。
“我做了很多事……”
意识回归现实,梦境中的脸和眼前人慢慢重合,段白焰眼神幽深,突然松开她的下巴。
他抬手,指尖落在她额头上,顺着脸颊一点点向下,眼角,颧骨,下巴……勾勒出这条线。
最后向里,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
“你好像都没有感受到。”
“疼痛很好。”他慢慢说,“它能让不愿意清醒的人,重新活过来。”
他手指太凉,姜竹沥全身发烫。
她很想挣脱他。
可手腕已经被捏出红印,他仍然没有放松力道。
“你很不听话。”段白焰察觉到她的挣扎,低声叹息。膝盖用力,将她定在沙发上,“乖一点。”
姜竹沥刚刚皱起眉。
段白焰已经凑过来,咬住她的下唇。
他咬得很用力,口腔中慢慢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
姜竹沥的脑子轰地一声,提腿就要踢他,被他的膝盖用力顶住。
“更过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段白焰嘴角微动,好像嘲笑,“还怕被我碰这一下?”
姜竹沥气得眼眶发红:“那怎么会一样!我们那时候是……”
段白焰按住她的后脑,吻上去。
后半句话都被他吞进腹中。
他手指很凉,唇却热得不真实。攻城掠池,井然有序地进攻,怒意濒临决堤。
她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唇齿相依,听见他极低极低的叹息。
“姜竹沥。”
“你不该这么对待我……”
姜竹沥心跳加速,双手抗拒而无用地抵住他的胸膛,手脚慢慢失去力气。
氧气稀缺,她恍恍惚惚地,听见另一个声音。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多少?我放弃了我的芭蕾舞梦,放弃名留青史的机会,放弃了更好更高的舞台。
——你怎么能用这种成绩回报我?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姜竹沥,你一点都不听话,你对不起我。
眼前陡然陷入漆黑。
她像被放了气的气球,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
***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
天色一片漆黑,月光莹然如同流水,斑驳的光影在床单上游移。
姜竹沥睁开眼,太阳穴仍然突突作响,像是被人吊起来打了一顿,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屋内没人,她微微抬眼,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银白色的光芒透过竹影滑进来,落在点滴的金属架上。细软的管线连着她的右手手背,袋中药物已经滴完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