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在我怀里——南书百城
时间:2018-11-09 10:34:17

    但这人一天到晚跟个小姑娘似的,连生气都没有理由,而且……
    “姜小姐?”
    她正纠结,背后响起一个带着试探的男声。
    场馆内限流,游人不多,长长的走廊上光影寥落。
    她微顿,转过脸,竟然是周进。
    见真的是她,周进明显一喜,几步迎上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你还好吗?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段白焰凌厉的眼风扫过来。
    周进神乎其技地百分百闪避了。
    他神情欣喜,像是没有看见姜竹沥身边面色不虞的男人,笑得如沐春风:“我前几天想跟你聊聊综艺的事情呢,第二季要在第一季的基础上拓展地图,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新想法……基本上确定了第二季的成员名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姜竹沥也很想告诉他。
    她现在被监视,被软禁,连早饭吃什么食物都受到严格管控。
    就连她咬了一口煮蛋之后,暗搓搓地想偷偷放下,不继续吃,都会被段白焰沉着脸命令:“吃完。”
    怎么可能接到他的电话。
    “我……”她正要开口。
    “周先生。”段白焰施施然打断她,“我记得竹沥说过,不想参加你的综艺。”
    姜竹沥双目微瞠,连忙解释:“我没……”
    没有不想参加。
    “我想当面确认一下。”周进抬眼与他对视,笑得不失风度,“这年头了,手机短信,怎么能信。”
    他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却丝毫没有对段白焰和姜竹沥的关系表现出好奇。
    段白焰眸光微沉。
    “姜小姐。”周进见他不说话了,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姜竹沥差点儿就点头了。
    “不准。”段白焰眉峰微聚,臭着脸扣住她的手,“跟我回去。”
    带她出来,本就是临时起意。
    姜竹沥精神状态很差,偏偏她自己毫无所觉。他徘徊在纠结的边缘,不知道该不该帮她。
    也许不帮她……
    她对自己的依赖性会更强。
    成年之后,唯一一件让他有信心的事情是,他有能力,完完全全地负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他一样能让她生活得很好。
    所以他有时候甚至巴不得,她什么都不会。
    周进笑了:“我没有问你。”
    四两拨千斤,段白焰的每一拳都打在棉花里。
    他将目光落回姜竹沥身上:“姜小姐?”
    姜小姐正在想,怎么才能暗示周进,让他集结力量来拯救被软禁的小网红。
    她尝试了几个表情,周进一头雾水,显然都没看懂。
    但这些小动作激怒了段白焰。
    他面无表情,死死扣住姜竹沥的手。
    ——以一个十指相扣,决不让步的姿态。
    “段……”她被捏疼,想甩甩不开,“你别这么用力……”
    段白焰没再管周进。
    他拽住她,转身想离开。
    姜竹沥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你能不能稍微,稍微……”
    稍微放开我一点,稍微宽容一点。
    “不能。”
    姜竹沥掰不开他的手。
    这种被束缚的无力熟悉无比,潮水般将她包围。
    她急得想哭。
    下一秒,感到圆润温热的液体坠落,掉到他的手上,却不是眼泪。
    是一滴血。
    很快,第二滴,第三滴……
    姜竹沥低下头,鼻腔温暖湿滑,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手上,和地板上。
    段白焰愣了愣,回过头,看到手背溅起血花。
    他心里一惊,扶住她的肩膀,想让她抬头。
    “你……”
    “我没事。”姜竹沥低着头用手背抵住鼻子,拽住他,“你不要为难周进。”
    段白焰的眼神深不见底。
    她竟然猜透了他的想法。
    “我们……”姜竹沥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段白焰,我们谈一谈。”
 第25章 不见长进
    段白焰感到新鲜。
    认识姜竹沥这么多年, 她在人前永远积极向上乐于助人,表现得活泼乐观无可挑剔, 装得跟真的似的。就连他们分手,他威胁她要是敢走就再也别回来,她也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仔细回忆一下,她还真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又平静地跟他说,“我们谈谈。”
    可他不想谈, 也没有放手。
    皱着眉,吩咐熊恪去开车:“车开过来,去医院。”
    “我不去。”姜竹沥一只手挡着鼻子, 血一滴一滴顺着指缝往下流, 想要挣脱他,“你放开我。”
    段白焰火气上头:“你都这样了, 不去医院还想去哪?”
    “我去哪里——”她无力摆脱, 眼眶气得发红, “关你什么事?”
    周进一路追上来。
    “姜小姐, 你包上的挂坠掉了。”
    他说着伸出手, 想把那只懒洋洋的毛绒兔子还给她。
    段白焰皱着眉, 一把抢过来,作势就要将它扔远。
    姜竹沥连忙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两步。
    “姜小姐?”周进有些讶异, 这才看见她手上的血渍, 连忙抽纸递给她, “你还好吗?”
    “我……”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被一股大力按住。
    他强迫她抬头,眼底有燃烧的怒意:“不关我的事?”
    “段先生。”姜竹沥平静地对视,“你清醒一点,我们分手很久了。”
    段白焰几乎被气笑:“自欺欺人有意思吗?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鼻血迅速浸湿了周进递来的纸帕。
    姜竹沥微微仰头,安静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仿佛穿透十年光阴,望见十年前那个乖张叛逆的小少年。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
    他被她追着跑,状似敷衍地摆出不耐烦的模样,真正建立起恋爱关系之后,却又把她当做他的所属物,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控制欲。
    ——反正先动心的人是她,先说喜欢的人也是她,那无论怎么对待她,都没有关系。
    ——她不会离开的,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妥协。
    出国之后,姜竹沥一直在自虐般地猜测,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样想。
    那段恋爱关系里,段白焰从没说过喜欢她,却很喜欢干涉她的生活。上一个这样对待她的人,是她的母亲。
    姜妈妈总说自己为她付出了很多,姜竹沥认同她的说法,于是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夸奖,不敢出一点差错。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密码被带进恋爱关系,她变得同样不敢违背段白焰,哪怕他的某些决定,让她感到不悦。
    她知道根源,却无法改变。
    以明含的死为契机,她决定永远离开这段关系。可他年重逢,他只是将态度稍稍软化一点点,她竟然就无法招架。
    她仍然喜欢他,也仍然无法改变他。
    二者遥相呼应,构成她无可救药的原罪。
    “对不起。”姜竹沥沉默一阵,疲惫地叹息,“是我误会了你。”
    误会他不再那样强势,学会了交流,懂得了如何尊重她。
    误会他发生了改变。
    她想起自己曾对程西西说,维持婚姻最好的方法,是不对另一半产生期待。
    可真正落到她头上,她同样无法制止自己,对段白焰产生期待。
    希望他宽容,希望他大度,希望他变得温柔。
    ……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段白焰不明白,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轻声道,“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
    段白焰一动不动。
    她的下一句话,让他眼底猛然出现裂纹:“但我以后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学着不再喜欢你的。”
    “你……”
    “对不起。”姜竹沥第三次道歉,嗓音柔软,态度谦和。
    落到段白焰眼里,却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想让她闭嘴。
    “很抱歉,我还是在期待,你能跟我交流。”但“交流”作为一种手段,本身也是为了达成“改变”。
    她垂下眼:“但你既然不喜欢,那我们以后都不做了。”
    “姜……”
    段白焰的感觉很糟糕。
    哪怕四年前,他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仿佛一旦这次放她离开,她就再也不会回头。
    “佛挡杀佛的账号已经封了,何筱筱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血小板缓慢地凝结,姜竹沥鼻腔内残留着一股血腥味,“你以后不用再精分两个账号,想方设法地给我送钱了。”
    段白焰身体一僵。
    “跟踪器和望远镜,也没必要再放在我这儿。”她微顿,轻声道,“让房东也回来吧,他手上还有我的押金。”
    段白焰彻底陷入沉默。
    像第一次见面一般,他重新打量眼前人。
    这个姑娘,这个洞若观火的姑娘。
    从一开始,就把他的欲.望与企图,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占有她,控制她,拥有她——以一种获胜者,而不是陪伴者的姿态。
    可她仍然愿意靠近他。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其实,你喜欢的只是想象吧。”姜竹沥轻声说,“你喜欢你想象中的那个玩偶,那个任你摆布的洋娃娃。”
    就像他从小到大都在期待的,万般顺从的、绝对的、不会有任何意外的安全感。
    哪怕短暂地退步,表现出妥协,也只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因此一旦他尝试着改变,却没从她那儿得到想要的回应,就变得变本加厉,更想将自己的付出讨要回来。
    “然而我不是洋娃娃,也没办法活成你想象的样子。”
    姜竹沥目光安静,想起大学时,老师说过的话。
    家庭的魅力在于,我们总是想逃离,又总是被困其中。
    她从来不能下定决心,不管对待母亲,还是对待他。
    段白焰舌根发苦。
    他尝试过很多种方式接近她,无论是开车跟踪,还是在她家对面放望远镜。
    可是都没有用。
    他一遍又一遍地,被迫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她曾经属于他,也愿意接近他,但现在不再是了。
    他身边所有东西都像流沙,握得越紧,就走得越快。到头来,他无能为力,什么也留不下。
    姜竹沥的胳膊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抽离:“段白焰,我的话说完了,放我走吧。”
    不——
    段白焰死死盯着她,脑子里所有想法都被排空,只剩这一个字。
    他被打回原形,仿佛回到遥远的童年。母亲执意要走,父亲苦苦哀求,而他坐在二楼的走廊上,沉默冷情地看着,听见他母亲的冷笑:“你怎么这么贱?”
    段白焰嗓子发涩。
    他张不开口,说话也变得艰难:“如果你现在走……”
    ——就不要再回来。
    后半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希望她回来。
    四年前就希望。
    姜竹沥停了一下,轻声打断他:“段白焰。”
    他抬起头,眼底血丝遍布。
    “你也就会欺负我。”
    声音很轻,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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