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在我怀里——南书百城
时间:2018-11-09 10:34:17

  在她对于青春的贫瘠认知里,“别人家孩子”,大多数也活得不幸福。
  她聊得口渴,转身去外面倒水,刚刚拐过花园转角,就听见谢勉的声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完善。”
  姜竹沥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在墙角停下来。
  “千万别因为别人夸了你一两句,就骄傲得找不着北。我告诉你,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而后响起的,是一个高傲的女声,“你看看你,除了学习之外什么事都做不好,我让你试着策划一个宴会,你就给我搞成这幅样子——你的同学都开始砸蛋糕了,你们多浪费啊?”
  他今年才十岁。
  砸蛋糕的是他的同学,又不是他。
  生日不就应该快乐吗?
  问题接二连三浮上心头,姜竹沥突然有种冲动,想出去为谢勉辩解。
  可谢勉没有说话。
  他对这种莫名的罪名供认不讳。
  沉沉的月光下,姜竹沥心里发涩。
  ***
  学生时代的十几年里,从姜竹沥有记忆起,她就是被同学羡慕的对象。
  考试考得好可以不听讲评,会被羡慕;自己的班主任向隔壁班老师介绍“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会被羡慕。
  那些羡慕的理由和眼神千奇百怪,构成她青春的骨架。可她被压在下面,常常感到寸步难行。
  因为她有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妹妹。
  姜爸爸去世早,姜妈妈改嫁后的第一年,就生下了比她不多不少小三岁、同母异父的妹妹明含。
  小妹妹长得漂亮,明眸皓齿,完美地遗传了父母最优秀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她健康,纯真,可塑性强,能代替母亲,去完成她未完成的芭蕾舞梦。
  从那时候起,姜竹沥再也没有过过完整的生日。
  明叔叔是个很好的父亲,每年都会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可母亲的注意力全都倾在明含一个人身上,她懂得那种狂热的目光,因为曾几何时,那样的眼神也曾落在自己身上。
  可她是母亲眼里的失败品。
  日积月累,面对母亲的奚落与冷嘲,她发明了自己的应对方式——逃避现实。
  即使没有明确的体验,但在那时的她的认知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是最有安全感的生存方式。
  这个方法后来被用在生活与学习的方方面面,当别的同学过生日、在班上切蛋糕请大家吃的时候,段白焰像看白痴一样看她同桌:“你为什么要捂住眼睛?”
  “因为我,我对生日蛋糕一点兴趣都没有!”
  “……”
  段白焰默默地把他的那份蛋糕,也放到了她的碟子里。
  ***
  风动树影,月光如银。
  谢勉和他的妈妈已经离开了后院,姜竹沥却一个人,在花园转角站了很久。
  没有来由地,她突然想起。
  昨天段白焰那个小程序,底下的选项不是“Y”or“N”——不是yes和no。
  而是“Y”和“E”。
  她原本还感到困惑,如果前面的Y代表着yes,那后面的E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一刻,上一秒,她突然懂了。
  E代表着everyday,是每一天。
  是……快乐,or,每天快乐。
  他洞若观火,沉默而清醒。那时候,真正想说的是……
  祝你余生生日快乐,竹沥。 
第10章 鲜虾锅贴
  姜竹沥发了会儿呆。
  夜深之后露水渐重,她折身进屋。
  大厅内亮堂堂,一片喧闹。宴会用的蛋糕加重了奶油,一群小孩从这头打到那头,从那头打到这头,乐此不疲地用食物打仗。
  谢勉站在角落,帮另一个小男孩擦脸上的奶油,地上积起一堆卫生纸团。擦干净后,小男孩连句谢谢都没说,转身就又重新加入了战斗。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收拾用过的纸团。
  姜竹沥没说话,走过去,躬身跟他一起捡。
  面前突然落下黑影,谢勉吓了一跳:“姐姐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两个人总要快一点。”姜竹沥抬起头,发现窗帘也被抹上了奶油,“但这个就有点儿麻烦了,可能得给酒店加服务费。”
  谢勉垂下眼,将小垃圾桶搬过来。姜竹沥手脚麻利,帮他把桌布上的奶油也清干净。
  “不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办生日宴会?”她没有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不开心。”谢勉不假思索,“大家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噢。”姜竹沥不纠缠。
  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在做志愿者的时候,会像今晚一样开心吗?”
  谢勉微怔,眼睛明显一亮:“姐姐知道我在做志愿者?”
  “是呀,他们都在夸你。”
  谢勉又低下头。
  半晌,小声道:“可我,我真的没做什么……最开始只是我妈妈在做公益,我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话如果放在公开场合,会更像故作谦虚的自负,处处透出令人讨厌的装逼气息。
  但眼下……
  “我明白。”姜竹沥叹息,“可是别人都在说,‘那个小孩好厉害啊’,‘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家长一定教育得很好’。”
  谢勉猛地抬起头,睁圆眼。
  “来尝块蛋糕?”姜竹沥坐下来,从彩虹蛋糕上切下一块递给他,“这是我给小寿星做的,可你今晚一口都还没有吃。”
  谢勉乖巧地爬上高脚凳,在她身边坐下:“谢谢姐姐。”
  他低着头吃东西,动作斯文小心。
  姜竹沥撑着头看了一阵,指指那群闹腾腾的小学生:“那些是你的朋友?”
  “嗯。”
  “是在你难过时,愿意当你树洞的那种?”
  “……”
  谢勉思考了一下。
  他咽咽嗓子,小声说:“是会在三道杠投票时,选我的那种。”
  姜竹沥:“……”
  她怎么突然觉得,问题有点复杂。
  “我妈妈说,只有我给了他们东西,他们才会喜欢我。”谢勉有些犹豫,“可我有时候会很别扭……宁愿他们别喜欢我。”
  姜竹沥看着他,沉默着想。
  自己现在二字打头,都是快奔三的人了。
  仍然觉得,在亲密关系里,“只有……才……”是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句型。
  只有我足够优秀,才会有人喜欢我;只有我对外付出,才能得到回报。这世上所有的爱都不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我不先行付出,就什么都不会有。
  真是糟糕的逻辑。
  “其实你妈妈也没错,但她太片面了。”姜竹沥想了想,“比方说,虽然你没对我付出什么,但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优秀,或者因为你可爱,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谢勉睁大眼,手足无措。
  “所以其实……不做‘别人家小孩’,就做一个普通平常的谢勉,也没有关系,也一样会有人喜欢你的。”姜竹沥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些话,“也不要因为……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完美小孩,就讨厌自己。”
  后半句话,谢勉不太懂。
  但她从姜竹沥脸上看到明显的疲态,于是眼睛一转,机灵地转移话题:“我记住了。姐姐你是学什么的?”
  “心理学。”
  他有些惊奇:“那怎么会来当甜点师?”
  “因为……”
  因为连自己都救不了,根本没有信心能去改变别人。
  姜竹沥的手顿了顿,“很多人最后做的工作,都跟专业没关系呀。”
  “噢……”谢勉眨眨眼,夸他,“姐姐做的蛋糕也很好吃。”
  沉默一会儿,又小小声:“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想做别人家孩子了。”
  姜竹沥揉揉他的小卷毛。
  “姐姐呢?姐姐想做什么?”
  “姐姐啊……”姜竹沥手一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怀念。
  她舔舔唇,慢吞吞道:“想做一个坏女人。”
  做个没有良心,不会心疼,坏到骨子里的女人。
  ***
  “哈哈哈哈我的天,你真这样跟人家说?”
  下了车,程西西听姜竹沥讲完生日宴会的经过,整个人乐不可支,“人家家长怎么想?”
  “他妈妈根本不关心他。”姜竹沥推开酒店大门,咳了两声,“何况,我说的是我自己呀。”
  程西西很敏锐:“你感冒了?”
  “那天晚上在外面吹了风,”她没往心里去,“扁桃体有点儿发炎。”
  “吃药了吗?”
  “嗯。”
  姜竹沥话音刚落,被人从背后重重一拍。
  林鹤一身修身的休闲装,站在大堂入门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竹沥!你们来得这么早?”
  高中同学聚会的第一站,晚餐定在王朝酒店。
  姜竹沥礼貌地颔首:“你好,免贵姓姜。”
  林鹤的笑脸一下子定住。
  程西西差点儿笑出来。
  她的第三视角旁观者清,早知道林鹤在高中时就对姜竹沥有意思。可暂且不说他跟段白焰相比,有没有竞争力——程西西至今不明白的是,怎么会有人打着喜欢别人的名义,去欺负对方?
  “这里有点儿冷。”姜竹沥像是没看见他的尴尬,兀自拽住程西西,“我们先进去吧。”
  她走出去几步,林鹤后知后觉,赶紧如梦初醒般地追上去:“竹沥,上次的事,你听我解……”
  姜竹沥走的很快。
  平心而论,她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林鹤。后来那个泼水事件,也不过是把本来零分的印象分减成负数而已,解不解释,都没多大意义。
  可走到包间门口,她还是停了下来。
  林鹤一下子放松,笑了:“我知道的,你们女生嘛一个月总有几天要闹点儿小脾气,我能理……”
  “林鹤。”姜竹沥打断他,“你要是在其他同学面前也这么跟我讲话,我一定撕烂你的嘴。”
  林鹤:“……”
  “我说到做到。”
  ***
  推开包厢,很多同学已经提前到了。
  几乎是姜竹沥前脚进门,段白焰后脚就跟着她进了屋。
  同学A立马打趣:“哇,你们两个还在一起!我又相信爱情了!”
  姜竹沥愣了一下,才看见身旁的段白焰。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像是不会老一样,身上的少年感又平添两分。他没有看她,跟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独自走到另一头坐下。
  “你俩在一起之后,他还是这么高贵冷艳吗?”同学B把姜竹沥拉过来坐下,小声逼逼,“我就记得高中时,他活像一个自闭儿童……怎么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姜竹沥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其实分手很久了。
  高中时代的小班长小小的,毛茸茸的,甜甜的,班上同学都喜欢她。
  成年之后却变得不善言辞,勾得所有人都想逗她。
  还没开始吃饭,姜竹沥已经被他们的玩笑逗得面红耳赤。
  晚饭订的是套餐,南方菜系,半数以上的菜都被辣椒淹没,一眼看去,红通通一片。
  姜竹沥的习惯养成了太多年,坐下来之后,下意识去找段白焰的方位。他不能吃辣,她暗搓搓地在心里打算盘,想把所有辣菜都转到自己这边来。
  于是。
  水煮辣牛肉上来,她兴冲冲地转过来,想夹。
  可还没碰到盘子,就被转走了。
  她没有多想,把筷子伸向旁边的麻辣冒菜,可是还没碰到盘子,又被转走了。
  姜竹沥:“……”
  这是什么情况。
  于是她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试着夹了一个锅贴。
  这次成功夹进了碗里。
  她眨眨眼,不死心,对干锅辣菜花伸出筷子——
  盘子又被转走了。
  姜竹沥:“……”
  冥冥之中仿佛有股神秘力量,在执着地跟她较劲。
  她不爽地抬起头,看到辣菜全在林鹤面前,而他身边坐着的人,就是段白焰。
  姜竹沥觉得,林鹤可能是想段白焰死翘翘。
  她气急败坏:“林鹤,你能不能别一直转转盘?”
  她爆了口小奶音,满眼谴责。
  埋头吃饭的林鹤一脸懵逼:“啊……?”
  同学A学了一嗓子:“林鹤大傻.逼,能不能不要捣乱了?”
  林鹤:“……??”
  指天发誓,他根本没碰转盘啊!
  ***
  结束晚饭,照例要去唱歌。
  一行人步行去ktv,姜竹沥和程西西挂在人群尾巴上,程西西给她看自己新做的指甲,两个人笑成一团。
  林鹤犹豫了一下,不死心。
  慢慢退到人群末端,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转盘真不是我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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