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常就是这样来探那些‘变态’们的口风的？”慕林轻笑：“不是为了让他们讲实话，要将自己也融入到他们中去吗？你现在这是什么姿态？这么抗拒，你让我怎么放松呢？”
慕骄阳眼部细纹一动，唇角下压，依旧坐着不作声。
“你不是想深入到变态的内心世界里去吗？”慕林坐直了身体，又说：“猜猜我现在想什么？”
这一个才是真正的慕林，也就是f。掀开那层兄友弟恭的外衣，他的内里邪恶又疯狂。
慕骄阳感到了无力：“f，我曾经那么信任你，将我最珍贵的交给你托付。我把甜心交给你托付，可是你却想我死在芬兰。”
“是。你死了。我照顾她，一直陪着她。终有一日她会感动，会爱上我。”慕林蓦地笑了，那种笑十分温柔，又狠辣，复杂的表情糅杂其中，竟令看的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会的，哥哥。”慕骄阳轻声一叹，叫了他哥哥。“我和甜心是灵魂伴侣。若失了另一个，我或她终生不再娶，终生不会嫁，穷其一生，只爱这唯一一个人。”
慕林眼中温柔退去，又说：“有什么关系呢。你我从容貌到身形相似，她会回心转意。她爱不爱我无所谓，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皮囊再像，灵魂不同。你我灵魂不同。”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差不多一张皮。甜心能爱上慕教授的灵魂，自然也能爱上我的。只要我们皮囊相似。”
慕骄阳唇色一白，不自觉抿了抿唇。
脑海里，那道颀长身影，自光影交界处走了出来，是慕教授。他说：“骄阳，别被f诱出心魔。他同样懂得控制人心之术。别忘了，他是b的徒弟，不要轻敌。”
慕骄阳脊背一僵，然后放松下来。
“甜心几次遇险，你都在现场。一次是史密斯游艇爆炸案，一次是《心魔》电影重放现场，一次是芬兰石洞里的枪战。”慕骄阳说：“你当时是有重返犯罪现场的嗜好，还是仅仅是为了甜心而来。”
慕林在听见她的名字时，神色变得温柔。这一切让慕骄阳感到恶心，极力克制忍隐才不至于爆发，只听慕林说：“是为了保护她。h很癫狂，他时常陷入人格絮乱，炸-弹随便放。我只能跟着他去到现场。”
不是为了重返犯罪现场吗？f是一个对杀戮其实没有过多欲/望的人。他心理扭曲，变态，需要缓解变态幻想时才去杀人。慕骄阳快速做着分析。这一类型的变态连环杀人犯很少见。“十年间，你做了多少起案子？”
慕林答：“就是美国的四起，加香港的八起。”
“香港是七起，”慕骄阳纠正：“何亮没有死”顿了顿，又说：“我和甜心结婚是你的导-火-索，改变了你的冷却期，使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因为你愤怒。之前，你一直控制得很好，极少作案，很少有变态连环杀手的冷却期达三至五年以上那么长的。你不做案子时，在思考什么？”
“正常人一样思考，过日子，当一切都令我觉得厌倦看不到希望时，我就会想杀人。”慕林答得很诚实。
慕骄阳想：他试图融入社会，但始终不成功。说白了是他的幻想得不到满足。他渴望甜心。
慕骄阳想到这里，坐直了身体，说：“f，来说说你的事吧。你的童年过得非常幸福。比我要幸福。”他打算，从f的童年入手去分析他的变态及其历程。
“怎么？慕骄阳你妒忌了？”
“是。我妒忌。你抢走了我的父母。三岁那年。你明明可以捉捞我的手并大喊，保姆就在附近，她听得见。可是你松开了手。我亲眼看着，是你松开了手。”慕骄阳抬起头来看着他。
慕骄阳的眼神纯粹，平和，没有恨意和妒忌。
慕林说：“这个慕教授真是厉害。他在控制你呢！慕骄阳，恐怕你被骗了。他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他让你和他融合，然后他得到甜心。”
见慕骄阳不说话，慕林轻声笑：“我的人生，没你想的好。爸爸总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只有妈妈真心真意对我。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而妈妈对我好，只是以为我是真正的慕林。她不是对我好，只是对叫慕林这个称谓的人好罢了。”
这就是他开始变态的转折点，也是导-火-索。“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慕骄阳开始了有目的的技巧性问话。
慕林陷入了沉思，然后说：“在我23岁那年，那个□□来找我。她来问我要钱。她以亲生妈妈的身份来勒索我。还说如果我不给，她就告诉妈妈真相。呵，这可悲的人性。然后更令我大开眼界的是，我那杀人狂亲父，他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为我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和他与甜心外公分析的丝毫不差，f是从十年前开始作案。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就是他的导-火-索。f和吃心者尹志达的变态历程极为相似。“出身不到自己选择，但后来的人生可以。妈妈对你那么好。”慕骄阳说：“可是你却辜负她。”
慕林竭嘶底里：“她是对死去的儿子好。不是我！”
“一样的。你跟在她身边长大，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虚假。你十三岁那年，我们一家，妈妈爸爸带着你我去瑞士滑雪。你和妈妈迷路了。她为了保护你，脱下羽绒服包裹着你的一双腿放在她怀里暖着。而她险些就要截肢。到了现在，一到阴雨天，她双腿发疼，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就是母爱。慕林，你从不缺少爱。可是你甘愿走上变态的路。”
“可能这就是你所谓的天生犯罪人吧。我们这种人没有得救了。”慕林垂下眼眸，十分落寞。
一切已经水落石出。
慕骄阳说：“在b记载的日记里，另一个家族，有一个男孩子，也是和你差不多的际遇。他在养父母家中长大，他甚至不如你得尽妈妈宠爱。他总遭受冷暴力，可是他成为了最杰出的人，一名大慈善家。可见，没有谁是‘天生犯罪人’。”
慕林冷讥：“那你怎么不查查看他的大脑构造，还有他的血液基因呢？或许他只是少了一个y而已。慕骄阳，我和你都多出了一个y。你和我将会是一样的人。我拭目以待。”
慕骄阳说：“洛泽也是多了一个y。他还受尽苦楚，可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
“真的正直吗？”慕林哈哈哈大笑，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他笑得太猛牵扯了伤口，又咳嗽了起来。
等不咳嗽了，他忽然说：“骄阳，我伤得有点重，你坐过来一点说话。”
慕骄阳微眯起眼睛看他，他哂笑：“怎么？灭罪先锋慕教授竟然惧怕一个不入流的变态？！”
慕骄阳坐到了他身边。
慕林从病号服衣袋里取出了一把牙刷。
牙刷一头削得很尖。
慕林将牙刷塞到了他手里，说：“慕骄阳，此刻，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毕竟我是f，我肖想了甜心那么长的时间。你一定很想杀了我！不如我配合你，我作出要伤害你的动作，你为了自保把牙刷捅进了我的心口！”
慕骄阳要推开那把牙刷，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逼着自己拿稳了牙刷。“我不会杀你。你要受到的是法律的制裁。这里没有死刑。但哥哥，你会被关一辈子，见不到阳光，被剥夺许多权利，直至你死亡。”
“别装了。你一直想我死。在香港时，你就想借刀杀人。”慕林又往他那边用力，执着他的手，可牙刷尖头却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慕骄阳平静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他想甩开慕林的手。
这时，慕林忽然俯身过来，在慕骄阳耳边轻声说：“芬兰那一晚。你就没有疑惑吗？那盏蜡烛，是催-情的香氛。你我容貌相像。骄阳，那一晚，她以为我是你……”
执着的牙刷此刻是一把利刃。慕骄阳整个人从内至外分崩离析。慕教授在脑海里拼命呼喊：“慕骄阳，你要熬过去。你要为甜心受住本心。骄阳，骄阳！”
慕林在他耳边继续说：“她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可是亲爱的弟弟，你在哪里呢？你为了三个渣滓，困在石屋里了。你多么伟大啊！你是灭罪先锋，罪犯克星啊！你不觉得讽刺吗，嗯？”
所有的画像都拼全了。
f得到了甜心。他不再缺女主人。所以死去的男孩，就是他的角色，也是父亲的角色。他的幻想世界里，完整地拥有了甜心。
慕骄阳“啊”的一声大叫，像绝望的困兽。而身体里的慕教授永远地合上了眼睛，他说：“再见，骄阳，我以我所有意志助你恢复清明。你要记得，甜心永远需要你。我和甜心，我们永远爱你。”
那把刺向慕林的利刃停在了半空。
那把刺向慕林的利刃停在了半空。慕骄阳扔在痛苦挣扎，他很想很想，将眼前这个恶魔撕碎！利刃又往慕林那边去了……
慕林笑了，十分愉悦：“慕骄阳，你说，甜心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呢？……”
“啊！”他再度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握着利刃的手朝着慕林的心窝猛地刺了下去……
铁门处传来急促脚步声，“阿阳！”肖甜心猛地冲到了门边。
她的一声呼唤，将慕骄阳唤醒。
他的双眼全红了，可是那双执着利刃的手停了下来，再然后猛地刺了下去，刺在床板上，牙刷断裂时，刺进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他猛地蹲了下来，抱着头发了狂一样的喊叫，像最绝望的困兽。而慕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视线移了过去，胶着在她身上。
狱警打开了铁门，肖甜心一把扑了过去，捧着他的手垂泪。她哭泣，她低低地唤，像受伤的小兽：“阿阳，你怎么了？”
她的泪水终于将他唤醒。
他伸手一摸，自己脸上全是泪。
可是他已经完成了和慕教授的所有融合。他知道从今往后，都要坚强，要为甜心撑起一片天。如果此刻，他崩溃，他将一切搞砸了，一想到甜心……
他再开口，嗓子全哑了，只是说：“甜心，我没事。你出去等。我马上就出来了。”见她犹豫，眼神惊慌，他说：“去吧。相信我。我没事。”
等肖甜心退出去了，慕骄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慕林，你永远也赢不了我。邪不压正。我没有杀你。我赢了。慕林，我和你不一样。你想逼我，沦为像你一样的杀人狂。b也想看看我究竟会走得哪一步，所以放任你的所作所为。可是，我始终是我。”顿了顿，又说：“f，如果你还有最后一点良知。你就保守这个秘密，烂在心里、肚子里，然后带进棺材里去。甜心很刚烈，当初她以为自己和慕教授发生了关系跑进了海里想自杀。如果，你对她说了……f这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而我……而我会为了甜心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我只要甜心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慕林沉默许久，然后说：“她的肚子出来了，四个月了。也是我在芬兰的那一个月份。那个孩子带着原罪而生。基督教说，人生来丑恶，为赎罪而降世。那你呢？你说不介意，你说你爱她，但看着仇人的孩子在你身边长大，你是什么感受？还会对他一如既往好？还是仇恨他，让他失离于爱，一步一步重复所有不幸家庭中长大的孩子的路？”
其实也是对人性的拷问。慕骄阳的心猛地一跳，突然中止了跳动，当再开始跳动时，又快又急，像有什么要冲破身体而出。但到了最后，慕骄阳只是摇了摇头：“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沉默许久，慕骄阳又说：“或许，当我凝望他的眉眼时，会有过恨意，但他是甜心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
慕林问：“心里话？”
慕骄阳答：“甜心永远是最纯洁美好的那个女孩子，一直没有变，直到永远。我爱的是她的全部，她的灵魂，她的思想，她的一颦一笑，当然还包括她的身体。但我不会纠结于那些过去。我最庆幸的是，她没有出事，活得很好，一直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剩下的一切，我来背负。这个秘密，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晚，她以为是我。就是我。她幸福喜乐，才是我一生所求。”
慕林不甘，渐红的眼睛垂下，“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我爱她，我爱她！”
“爱不是伤害和占有。慕林，你是天生犯罪人，这一类人是冷酷的，又怎么可能有爱？”慕骄阳轻嘲。
当他转身离开，慕林喃喃：你错了，弟弟你错了。我一直爱着她。只有在她的生命里，我才有感知，才有爱恨。我爱她，直到永远。
慕骄阳脚步一顿，没有回答。最后离开。当铁门关上，他和他们的世界永远隔离。而甜心和他，将会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依旧是隔离恶-魔的岛。
他和甜心登岛，自岛上来，便从岛上去。
那一晚，他继续让游艇漂泊。
肖甜心倚在他身边，说：“阿阳，你下午时吓死我了。”
慕骄阳轻抚她的发说：“我只是一时太激动失控了。他说了他杀过的人，没有任何悔意。所以我一时失去了控制，幸好你来了。”
肖甜心挽着他手臂，撒娇地说：“我在香港等了你一天又一天，后来忍不住给何队打了电话。可是他说你飞美国看犯人去了。我就猜到你是去找谁。我很想你啊，所以就飞来了。阿阳，答应我，以后别再离开我。”
“不会。我们永远在一起。”他亲了亲她的发。
他抱了她回卧室。她很快就睡过去了。而他看着船舱外飘飘浮浮大海出神。
慕林说过的话，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细想，每当午夜梦回，若真是慕林的孩子，他看着孩子熟悉的眉眼，又会作何感想？
他站在了深渊的边缘太久，垂下眸去，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尽漆黑里倒映着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影子，黑暗，其实来自人的心底。他看到那个酷似慕林的孩子，他肯定不会伤害他，但内心深处呢？可曾有过一丝动摇？……
这才是慕林真正可怕的地方，f在拷问，他所谓的人性。
***
六个月后，肖甜心生下了一对白白胖胖的可爱女儿。她们像一个一个白团子，小小的，香香的，软软的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