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于,他是外行,所以只是负责提供资金方面的帮助。他坐在那,只是安静品着咖啡,极少插话。
或许是她站得太久了,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炙热,即使隔着半透明的白纱,慕骄阳都感觉到了被注视。他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她。
俩人隔着一道屏风,相望。
慕骄阳站了起来,朝她走来。
但蓦地,他又在屏风的另一面停住了脚步。
他离她,那么近,只隔着一道白纱。
隔着屏风,他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就停留在屏风后她脸上的位置。
他身后的那群朋友个个都似看好戏似的低声笑。
他叹了一声,转过屏风,走到她面前。
“嗨。”他轻声说,话里有浓浓的愧疚。
***
生他气?是肯定的!
但更多的是想念,和对他的眷恋。
说到底,肖甜心要气也是气自己,没有骨气。
很多事情,一瞬之间就了然了。
他既是五年前飞机上遇到的慕教授,也是这段时间里,一直和她接触的慕教授。
他的脸上,胡须剃尽,还原出本来青涩脸庞。
还有他那句语带调侃的戏谑,在她耳边萦绕:“刮完胡子,你就能看到我的样子。难道你不期待吗?”
原来,是他!
其实慕骄阳心底是害怕的,害怕自己一靠近,她就逃避了。
十年时光过去。他一直不来找她,她要生他气,是应该的。
他低低地叹气。
总得有一个人主动靠前一步,对不对?!总得有一个人做主动的!其实,肖甜心不介意,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主动朝他靠近了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努力仰高小脸看着他,忽而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甜甜地叫:“阿娇,小娇,娇娇,小娇娇?”
她的调皮,打破了俩人十年间的桎梏,与恩怨。
听得身后传来的轰一声大笑,慕骄阳有些无奈。他举起手来揉了揉眉心,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然后手一垂,自然而然地按到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他说:“甜心,我一直在等你。”
一直等着你,从来没有变过。那个人,就是你。
肖甜心踮起脚尖看他,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她莞尔:“没关系,只要那个人是你。”
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心甘情愿地等,也不生气。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他都懂了。
她忽然又轻声说:“以前,你也总是爱穿一件白衬衣。就像现在一样。”
她的话,使他又想起了从前。
***
原来,慕骄阳从一生下来就体弱,住在保温箱一个多月,数度下了病危通知,所幸活了下来,但妈妈怕他养不大,又听老人说,要起女孩名,才好养活。于是,很不幸的,他的小名就叫娇娇,小娇娇,至于是阿娇,还是小娇,或是小娇娇,看他妈心情,随时变换,一直叫到他上初中。
想起从前,慕骄阳的眸光变了变,思绪又飘得远了些。他两岁时,因为佣人大意,被人贩子从公园抱走,辗转卖给了好几处人家,四岁时遇到的那个家庭,男主人有暴力倾向,一直挨打和虐待,最后被一对美国夫妇解救并收养,带他飞到了美国定居生活;而他的父母一直不放弃,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抓到了那个人贩子,一直追查,也在大使馆那边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见到过类似的孩子,额间有一粒小小的殷虹的朱砂痣,后来也就一直追到了美国,终于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六岁了。对父母的回忆相当模糊,且和外国夫妇建立了感情,后来经过协商,他经常中国、美国两地往返,生活在两个家庭里,直到高中才回到国内,跟随生父母生活。
因为长时间的分离,慕妈对他宠得不得了。虽然一开始,他在与亲生父母的相处间,感到有隔阂。但是毕竟骨肉连心,慕妈对他很好,那段时间,慕妈害怕他会突然间就不见了,时常看着他就流泪。他看着妈妈的泪水,也感受到了心疼。他那颗原本冷漠的心,便逐渐融化了。
除了同是有自闭症的好朋友洛泽,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曾遭到过的虐待。尤其是四岁时的那个家庭,男主人打他打得非常凶狠。这是他从不言说的童年阴影。也是他孤僻、冷淡的主要原因。正因为他当时强烈的自闭症影响了正常的生活。所以慕妈妈决定,让他从国内的初中读起,哪怕当时他已经17岁了,慕妈希望他能多些时间结交一些朋友。而延长中学时间,是不错的选择。
还记得那是初二的第二个学期,慕骄阳与肖甜心被分在了同一个重点班。
那时的慕骄阳正值很强烈的叛逆期,又爱打篮球,考试时居然就将试卷签上名字,拿笔盒压在桌面上,他就从后门偷偷溜走打球去了。
那次是语文考试,他居然交白卷。班主任知道情况后,气得直发抖,给他家长打了电话。班上同学都笑,叫他零分大王。
等到他妈妈杀气腾腾地赶来学校,正碰上他抱着个篮球无事人一般的“穿州过省”准备到球场上打篮球。
他妈妈也是被气疯了,再顾不得什么淑女气质,吼他,“娇娇,你给我站住!”
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被叫小名,还被一群人围观,慕骄阳实在无语,加上与妈妈的相处也有些别扭,他装作没听见,抱着球赶快溜。谁料,穿了淑女连衣裙的慕妈,踩着脚下十厘米的高跟鞋,小跑着就往他方向追,还一边叫道:“娇娇,你再跑,看我拍不拍死你!”
围看的同学哄堂大笑,慕骄阳跑得更快,回头看了看妈妈,正要再提速,可没防着斜刺里从小道上抱着本书看,慢慢走过来的肖甜心。
等到反应过来时,肖甜心只觉被人重重一撞,整个人天旋地转,下一秒,就直接摔到了地上,整个人不好了。
而慕骄阳也很狼狈,为了闪她,反撞力也是巨大,力量都冲击到了自己身上,篮球脱手飞了出去,自己狠狠地撞到了一边树干上,鼻血直流,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原以为,她会被吓哭的。连慕妈也觉得闯祸了,那女孩这么个摔法,不掉层皮才怪。于是,也不管她那忤逆子,连忙去扶肖甜心,“对不起,对不起!看看有没有哪里伤了,我们赶紧去医院,啊?”
肖甜心痛得咬牙咧齿,抬头看见一张保养得当,秀雅美丽的年轻的脸,与慕骄阳有几分相似,声音闷闷地说道:“阿姨,我……我没事。”一句话,竟然说了许久才能说完。
阮常淑见女孩子俏生生的一张脸蛋惨白惨白的,连呼吸都是“嘶嘶”地忍痛,料到被撞得不轻,又见她右手压着左心房和肋骨,似乎很痛苦,便知道那小子碰到女孩子不该碰的地方了。
果然,一脸鼻血的慕骄阳脸红得似蒸熟的螃蟹,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他刚才为了避她,伸出手来在她身前挡了挡,不然只怕她要摔得更惨。可谁料撞击力太大,他伸出手,却握到了一、团、柔、软。当时,电光火石间没有什么感觉,可现在,那种软软绵绵,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不其然地在脑海里跃了出来。而且,他刚才好像还撞到了她的肋骨,估计她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抬起头看他,一对眼睛又大又圆,一口白牙咬得紧,连两个酒窝就抿出来了,瞪了他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慕骄阳愣怔,不会是肋骨裂了吧?!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办好,可这也是慕骄阳平生头一次注视一个女孩子。
他虽然很有女生缘,但从来不与女生来往,连话也不会多说,背地里被爱慕他的那一群女生,戏称他“冷面郎君”。
“我送你去校医室。”他正要抱她起来。谁料,她反手握住了他妈妈的肩膀,动了动身体,终于是自己坐直了,才闷闷地说道:“算了,我没事了。”
倒是个不娇气的女孩子。阮常淑不禁在心里叫了声好,扶了她站起来。
肖甜心站起来后,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还是痛,但到底没有什么大碍,起码没有内伤就行了。虽然,她的两个膝盖和手肘惨不忍睹,鲜血淋漓……
她看着一片的人围观着她,而慕骄阳更是与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她脸一红,轻咳了声,对四周的人说,“散了散了,看什么。”
慕骄阳微眯起了眼睛,原来还是个压得住场的大女人!嗯,还真是看走眼了,她是个披着娃娃脸小女生外皮的大女人。“喂,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有你这么没礼貌的吗?!”虽然肖甜心礼貌推拒了阮常淑的好意,但阮常淑还是扶着她慢慢走向校医室。
“同班三个月,不知道自己同学兼班长的名字,还叫人家喂,你没有礼貌的吗?”肖甜心一口恶气吞不下去了,“你没记性不要紧,可是也总该问一声,‘同学,如何称呼’吧?”
慕骄阳:“……”
见一向自视甚高,专门气得自己连面膜都白敷的慕骄阳吃瘪,阮常淑不禁叫了声,“好”。这孩子终于有人制得住他了。
慕骄阳揉眉心,“妈,有你这样的吗?”居然向着外人。
阮常淑重重锤了他一拳,“小娇,还不快给人家小姑娘道歉。”然后又看了眼肖甜心嗤嗤笑:“哎呦喂,这是哪家的小妹妹,真俊,长得又甜,白白的,像团小小棉花糖。”
得,这次变小娇了!慕骄阳嘴角勾了勾,还没来得及反驳,却听见棉花糖“噗哧”一声笑,“小娇?”她也学着叫。
不过,到底是不能得意忘形,她一笑,肋骨处痛得人胆颤,她马上不笑了,一张带了婴儿肥的肉嘟嘟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不笑了?”没好气的慕骄阳斜睨她,压下了怒气。谁让是他不对在先呢?!再看了她一眼,是白得像团棉花糖,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很像伸手去捏捏她的小脸蛋。
见慕妈一脸担忧,肖甜心对着她摆了摆手,“阿姨,我没事。您来是找班主任的吗?”
一提到正事,阮常淑脸色就不好了,这个孩子总是给她若是生非。居然还被班主任请来讲话!
一见妈妈真的很生气,慕骄阳也心里没底了,心想着这次回家,不知道会不会被爸爸打断几根肋骨。
见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会有此神色,肖甜心心里那个爽啊!便对阮常淑道:“阿姨,不要紧。班主任不会说什么的,就是走个过程而已。慕骄阳成绩很好,理科和英语差不多次次满分,生物化学每次都是满分的,很厉害的。他就是烦语文。这次考试,做的是全古文的,有许多诗词歌赋要默写。不免有些肉麻嘛的东西,他是懒。真要认真写,他总有九十分的。”
慕骄阳听她一说,倒是再认真看了看她,她是心思玲珑得很。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居然全被她看出来了。
他交白卷,其实纯粹是赤果果的报复语文老师。原来,上个月,学校有活动,每个班都有排练节目。他们班搞了个什么《凤求凰》的舞台剧,那李老师居然还安排他当司马相如。如此,腻腻歪歪的东西,顿时就让他反感了。
当场就拒绝了李老,跟着那一个月,他都没有好果子吃,李老总找他麻烦。所以,碰上语文考试,他一火就交了白卷。
今天,倒是撞上他的克星了!他一脸无奈,看了看肖甜心,心道:自己还不知道克星的名字!
某只长得很像白团子的“克星”笑眯眯的,将他一眼看穿,说了句:“扮司马相如挺适合你的。”
慕骄阳:“?”
“你长了张负心汉的脸。”肖甜心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脸戏谑。
慕骄阳:“……”
***
慕骄阳连忙收起过往那些回忆,揉了揉眉心。
他再次看向她,眉目间的那粒朱砂痣在灯下渐渐清晰起来。肖甜心歪着脑袋,笑睨他:“是吧,是长了张司马相如的脸吧”说完还踮起脚尖,拿食指点了点他额间那点朱砂痣。
他,就是她心头的朱砂痣呀!
十年辗转,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后面一众人看戏看得很过瘾。
肖甜心很自来熟地坐了下来,再大声地叫了句,“娇娇,”对着她身边空位拍了拍,“过来坐。”
一桌的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咦,洛泽居然没过来?!”肖甜心看了看在座的四个人。一个是叫king的心理学家,一个是安之淳;还有两个看起来年纪更大些,都在四十岁左右,其中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个警察;另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身上有学者的风度但又气质干练,身上有淡淡消毒水味道,是法医。
“甜心,”慕骄阳头疼,“叫我骄阳,阿阳都可以,就是别再叫娇娇。”看向她,微微一笑,十分温煦,带着点羞赫。
估计是被她叫了小名给闹的。
他的笑容,光风霁月,如晴朗的天空,又似如火骄阳,满室生辉。肖甜心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居然,还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肖甜心,你太不争气了!
等慕骄阳在她身边落座,几个好友一起起哄。
景蓝说:“shaw,这位是?”然后又对她笑道:“你好,又见面了。”
肖甜心:“……”又?他们什么时候见过?
安之淳笑:“原来是洛泽的小妹妹,”转过来看着他,然后调侃:“长了张司马相如的脸?你有司马相如长得帅吗,负心汉?”
肖甜心哈哈大笑起来,“是吧,我就说他长了张负心汉的脸!”找到组织了,她站起来殷勤地给安之淳倒咖啡:“安先生,请用咖啡。”
慕骄阳感觉到了肖甜心心底的不平,尽管她掩饰得好,嘻嘻哈哈,一笔带过。但是他知道,她不怎么开心。
“ahn,她是在刻意讨好你,为了拉拢shaw的实验室资金。她当你印钞机。”名为king的景蓝是心理学家,自然一眼看穿各人心中所想。
肖甜心:“……”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另外两人年纪大些,都是沉稳内敛的人,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喝着咖啡不作声,并不加入话题。
但景蓝热衷挖人伤疤,尤其喜欢看到里面的鲜血淋漓,于是说:“中山狼,你还没有介绍你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