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钦神色淡淡,似是全然不在意他的提醒,只问道,“不让她在这里待着,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实习生有些迟疑,“病人家属一直没联系上,要是这么下去的话,恐怕要拖累教授,我觉得不如办理转院手续,让她去下属福利医院。”
顾北钦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他回过神,幽深的瞳孔中渗出几分冷光,“你觉得一个重症监护室里额病人,在这个时候适合大费周章的转院?谁教你的?”
☆、第三百八十章 会写字吗
实习生被顾北钦眼中的冷光看的一哆嗦,“我,我也是想的要是没有家属联系的话,您的损失……”
“你当医生是为了什么?”顾北钦目光语气发沉,质问道,“为了挣钱?”
实习生神色委屈,急急地辩解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这么去救助,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啊,力所能及不久好了吗?顾教授您已经救了她了,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顾北钦的神色缓和几分,“什么时候仁至义尽那是我说了算的,现在放弃救治给她转到福利机构,她会是什么结果,显而易见。”
“可您下个月交流完不是就走了么,到时候她还是会被医院转到福利机构的。”
“我有我的处理办法,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实习生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受教,
“顾教授,我知道了……”
见状,顾北钦不再废话,直接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科室方向走去。
半个月后——
顾北钦在科室里换上白大褂,一阵敲门声响起,来的是他到这儿作交流临时带的实习生白雪,
“顾教授,华耀集团的总裁池总下个月举办婚礼,我刚刚从住院部过来,刚好碰见他的助理,这是给您的请柬。”
大红的请柬上只印着一枚千字文印章的图案,看着十分别致。
顾北钦接了过来翻开看了一眼时间,
“下个月月底?我应该已经走了,恐怕去不了。”
“您是他太太的主治大夫,就算是知道您去不了,这请柬还是要送到的,我听说您跟池先生先前认识?”
“在美国的时候见过一次,算不上认识。”
正说话,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雪身后探进另一名实习生的脑袋,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顾教授,重症监护室那个病人醒了,醒了以后一直情绪激动。”
闻言,顾北钦面色一变,当下疾步去了重症监护室。
病房里,床上的女人被纱布缠裹的像一只新鲜的木乃伊,此刻两个护士一左一右的按着她的肩膀,白色的纱布被黄色的液体浸透,眼看着上过药的伤口已经有不少崩裂,只有做医生的才清楚,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还不赶紧松手。”顾北钦呵斥了一声,两个护士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松开手退到一边。
其中一个小声道,“刚刚她突然发疯似的要扯开身上的管子,差点把仪器摔了,我们也是怕她出事这才按着她不让她动的。”
“闭嘴,出去。”
顾北钦将一干人等赶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实习生。
密不透风的纱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似乎急于倾诉什么,甚至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一双缠着绷带的手拼命的在上空挥舞。
“啊……啊……啊……”
沙哑又凄厉的声音在重症监护室里面回荡。
“你冷静一下。”顾北钦并不碰她,安抚道,“你声带受损,暂时不能说话,要是强行发出声音的话,你的嗓子这辈子都好不了。”
病床上的女人仿佛一句都没听进去似的,依旧不断地发出‘啊啊’的声音,几乎急的眼泪都要出来。
顾北钦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支笔,“会写字吗?”
女人吃力的点点头。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她想起来了
“这写的什么啊?”白雪在顾北钦的身后看着。
女病人的一双手都被纱布缠裹住了,只能勉强握住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画出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作为字。
尝试了许久,最终纸上成型的也只是一些蚯蚓一样的符号。
顾北钦皱起了眉头,“算了,你现在手上根本没有力气,神经都受了损伤,写不出字的。”
他准备讲笔从病人手中抽出,那女病人却活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攥着不肯松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喊声。
可惜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顾北钦稍一用力,就将笔收了回来,笔身上已然沾染了她手上伤口崩裂渗出的黄色液体,看着十分恶心。
这笔抽出之后,仿佛是抽走了那女病人的最后一个稻草一般,她绝望的望着顾北钦,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北钦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全身被纱布绷带包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可就是这双眼睛让她生动无比,好像将她的前半生都展现在他面前了一样,眼中有不知多少悲苦。
“你先休息,不管你要跟我说什么,都等你恢复一段时间再说。”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起身的时候白色的卡纸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滑脱,身后的实习生忙提醒,
“教授,请柬掉了。”
就在顾北钦俯身捡请柬的瞬间,床上的女人忽然眼神一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哎,你干什么?”实习生惊呼了一声,“教授……”
顾北钦也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正要甩开,手背上忽然一热,豆大的泪珠从女人的眼中滑落,吧嗒吧嗒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打在他的手背上。
“她怎么了?”
身后实习生诧异极了。
顾北钦做医生很多年了,医院里面什么情形都见过,可像眼前这个女人这样,忽然抓着他的手哭的这么无力绝望的,还是头一回。
顺着女人的目光,他诧异的发现她竟然是在看请柬。
请柬不知道何时掉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开了的,分明是喜庆的大红,落在她眼中,却像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一样的灰白。
“你……认识这个请柬上的人?”
顾北钦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女人身子明显一僵,良久,迟缓而费力的摇了摇头,重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未来得及流出的眼泪浸湿了眼角周围的纱布。
“那可是华耀集团的总裁,哪儿会是谁都认识的啊?”
实习生跟在顾北钦后面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语气同情,“也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变故,这个病患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顾北钦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未再深思。
透过他们身后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口,可以看到病床上的人激烈的呼吸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悲痛与绝望。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池擎?那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儿的父亲。
可一睁眼,周围的护士就告诉她,她是被一个叫顾北钦的医生捡回来的,她身份不明,问她有没有家属的瞬间,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她想起了先前所有的事情。
绑架,囚禁,生子,还有那场几乎让她丧生的大火——
☆、第三百八十二章 想去见他吗
顾北钦从报告厅做完汇报回来,护士通知说烧伤的女病人已经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身上的伤口也已经重新处理。
“但是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
“我过去看看。”
顾北钦搁下手中的资料,起身去了普通病房。
比起上午在重症监护室见到的那挣扎模样,这个病人这会儿显然已经情绪缓和多了,见到他来,病人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起来。
“别动。”
顾北钦走上前,示意她躺着别动。
“你身上是大面积的烧伤,尽管现在已经处理了,但是稍不留神还是会感染,早上你已经伤口崩裂了,一次,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是可以把你救回来,但是受罪的是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把顾北钦的话听进去了,床上的人没在动弹。
想起早上她的异样,顾北钦在她病床前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方请柬,问道,
“早上我看你一直盯着这份请柬看,你认识池擎还是他太太?”
唐洛心眼神一滞,有几分悲痛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是认识池擎吗?”顾北钦追问。
良久,唐洛心点了一下头。
“那很巧,他现在就在医院,他的女儿有些先天不足,所以一直在医院的育婴房里待着,我去让他来见你吧?”
唐洛心忽然摇头,纱布里发出沉闷的“啊啊”的声音。
这声音落在顾北钦的耳中,莫名的揪心,打量半晌,他迟疑道,“你是想去见他?”
唐洛心点了一下头。
顾北钦犹豫着看着她脸上的纱布,良久才点了一下头,“好吧,但是只能一会儿,你现在不能长时间在外面活动。”
烧伤患者想要康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以出汗,皮肤需要一个相对较长的恢复期,这段时间轻微的运动都有可能导致皮肤崩裂。
按道理,此刻顾北钦不应该让她随意乱走,但是她眼中的渴望却让他无法拒绝这个要求,能有那样的眼神,该是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他很好奇。
儿科育婴房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温室,恒温的环境中,按照次序和编号躺着许多孩子,顾北钦推着轮椅将唐洛心带至门口。
指着里面靠墙角的一个位置道,“你的孩子就在那儿,身体很好,各项指标比别的孩子都好。”
唐洛心的神情有些苦涩。
这份苦涩落在顾北钦眼中,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想进去看看孩子,解释道,“你现在身体不好,育婴室对探访者的身体素质要求较高,所以我暂时不能带你进去,免得交叉感染,对了,池擎在那边,我们到门口等他出来。”
顺着顾北钦的指点,唐洛心看到育婴室的另一头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几乎感受到一颗心将要从自己的胸腔中跳出来一般炙热,她多么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冲着那个方向喊一声,“阿擎,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可是心头的火却在看到池擎身侧女人的瞬间,被浇的冰凉。
那女人的脸,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洛心,你看,我们的女儿多漂亮。”
育婴室里,回荡着池擎的声音,他身旁的女人笑的十分满足,神情温柔,一如她从前那样,“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 拿什么让他信?
池擎笑着,眼角的余光看到育婴室的门口,顾北钦推着一名病患正望着他们。
“洛心,我出去一下。”
“嗯,好。”
女人的声音暗哑,不像是从前那样甜美清脆,医院诊断说这是后遗症,以后恐怕也很难治好了。
“顾医生。”池擎从育婴室出来,将无菌服脱下。
顾北钦站在轮椅后面,点了一下头,“池先生的千金最近身体各项指标都在逐渐恢复,应该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照顾了。”
“还是要谢谢顾医生的照顾,”
“这都是儿科大夫的功劳,我就不居功了。”
俩人寒暄着,池擎却一眼看出他并未为了寒暄而来,直接问道,“顾医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顾北钦平时忙得很,之前给他送请柬,得到的回馈都是婚礼当天没空,这会儿总不可能是闲逛到儿科来的。
“哦,我是……”
话还没说出口,手中的轮椅忽然晃动了一下,顾北钦诧异的低头看去,看到缠着绷带的肩膀正在颤抖,唐洛心回过头,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抗拒。
于是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再说出口,就变成了,“我是带病患来这里看看她的孩子。”
“是吗?”池擎微微颔首,“这个就是顾医生捡回来的那个烧伤病人吧?之前听医院的护士说过,顾医生真是医者仁心。”
“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