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海莲娜说完她这几天的经历,林雪涅就已经忍不住偷笑起来,可她却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这个一直告诉她一切只是癔症的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甜心,你刚刚说了,我必须告诉你,我这‘两天’都去哪儿了。”
意识到林雪涅话里的若有所指,海莲娜果然发出了近乎崩溃的惊呼声!在一阵抓耳挠腮已经胡乱揪头发之后,手里正拿着那几份报纸图片的海莲娜凭借着她最后的勇气向林雪涅问道:“你……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这‘两天’去了很多地方?之前你在进到家里之后突然就不见了,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跟我说他在学校里看到你了。”
“嗯……也没有去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是在柏林,不过也回去过几次德累斯顿,圣诞节的时候去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还去过一次罗马,一次巴黎……”
当林雪涅挤牙膏似地说出这些地方时,就连林雪涅自己都觉得这可能很是不妥,而电话那头的海莲娜则直接感觉到一阵晕眩。
在海莲娜沉默的时候,林雪涅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这么相信我经历的那些不是癔症了?就因为我在回家之后突然不见了?然后又一下子在学校里出现?这可不像你。”
海莲娜:“我去找人查了查1930年4月的柏林的报纸,我也自己找了很多1930年4月的布拉格的报纸。”
林雪涅:“来自德累斯顿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即将与来自布拉格的雪涅·林在柏林订婚?”
听到林雪涅的询问,海莲娜终究还是认命地笑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可随后她又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在开始学习日耳曼文学之后改了自己的名字吗?”
然后林雪涅告诉她:“那我可得通知来自德累斯顿的蓝眼睛男孩也和我一起改名才行。”
这下,海莲娜总算是认了。可是她才打算接受这三天来的又一个巨大冲击,就听林雪涅对她说道:“再听到你的声音我感到很高兴,海莲娜。因为我已经有两年都没见到你了。”
海莲娜:“…………”
“我还必须告诉你我现在在哪里吗?”林雪涅强忍着笑意地说道:“我现在在柏林。是的,我可以马上就给你发我的定位。但我现在还没有连上wifi,我得在挂了电话之后才能给你发定位。所以,在我挂电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一起想一想,我如果想要弄清楚卡夫卡和他的最后一任女友多拉·迪曼特在柏林的住处?他快要和多拉·迪曼特一起来柏林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听完这些话,电话那头的那个坚强的姑娘到底还是在沉默了十几秒之后,在林雪涅再次呼唤她名字的时候给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答案:
“洪、洪堡大学的图书馆。大概吧,我不是很确定了,但这样的信息你在网上靠谷歌肯定是找不到的。”
林雪涅:“好的,谢谢你。”
海莲娜:“等一等!你不是那里的学生,你进不去的!我可以……我可以问问我的那些同学……”
林雪涅:“我有一张1932年的柏林大学学生证,也许我可以先去试试?我挂电话了,海莲娜,挂电话之后我会尽快给你发定位的。”
说着,林雪涅本已要挂断电话,却是又叫了一遍自己这位好友的名字,并说道:“谢谢,一回来就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还有,我很想你。”
当林雪涅挂断电话的时候,服务生已经给她端来了她要的热可可。于是她就正好问对方要了这里的无线网络密码,并先把自己的定位发给海莲娜。
当她这样做了之后,她甚至因为想到了对方究竟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而险些笑出声来。但她很快忍住了,并在看了看她从这里应该怎么去洪堡大学之后抓紧时间看起了自己的社交网络app,微博也好,脸书也好,推特也好,又或者是instagram。
虽然说,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她才只是失联了两天,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却是已经有整整两年的时间都没有碰这些了。
这或许无异于让一个在现代社会中长大的人去到一个没有信号的小岛上做了好一阵子的修道士,然后又让她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尽管,她还会很快就回去,但她也会很怀念属于现代社会的一切,然后趁着这个放风的机会好好地怀念一下属于这里的一切。
但是在她刷着那些app的时候她依旧会产生疑惑,为什么……她在那里的两年时间,会仅仅是这里的两天。
这是她还从未遇到过的,现代与过去的不同时间流速。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地想一想这对于她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海莲娜就已经在whatsapp上给她发来了消息——【在洪堡大学等我!我这就来柏林!】
【我不能,我不能在这里等你那么久,我不能在过去“失踪”。】——林雪涅很快给她发去回复。
但是海莲娜却并没有再这么快就回复她了,或许她已经着急去收拾东西了,然后去到火车站!于是林雪涅只能喝了几口热可可,并又看了一会儿网页,怀念了一下属于这里的一切,然后发了一条日常微信朋友圈,让她的家人知道她现在依旧还在“这里”,接着就结账离开了咖啡馆。
在这个时候,属于海莲娜的回复才到,并且那还是一句气喘吁吁的语音回复——【你给我在那里等着!我只用五个多小时就能到柏林了!你在那里给我等着,或者“回去”一会儿再过来,明白吗?】
嗯……明白。
林雪涅在心里这样想到,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海莲娜给她发了一句文字的“明白吗?!”之后才反应慢了半拍地给出了她的回复——明白。
而后,她就走去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公交车站,乘坐公交车去到洪堡大学。
洪堡大学,这是海莲娜来到德国做交换生的时候曾经就读过的,德国最著名也最出众的几所大学里的一所。林雪涅曾经去到过那里,以那里的学生海莲娜的朋友的身份。
可再次去到那里,林雪涅却会拥有更多的感慨。
那是因为,洪堡大学的前身就是她“现在”正在就读的柏林大学。二次大战结束后,德国的首都柏林被美英法以及前苏联这两股势力瓜分。
就好像这两股势力把德国划分成了又称西德和东德的联邦德国与民主德国那样,他们把柏林也一分为二,并将西柏林与东柏林这两个柏林置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之下。
始建于1810年的柏林大学就这样被划分在了东,而在柏林墙建成之前的1948年,从“东柏林”出走的原柏林大学的师生们就在属于“西柏林”的土地上建起了“柏林自由大学”。而在1949年,柏林大学属于东柏林原校址上的校区则也因此改名成了“柏林洪堡大学”。
可以说,洪堡大学如今也是林雪涅的“母校”了。
现在,她就走进了这所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母校”。在仅仅是进入这座德国名校的校门时,林雪涅并未有遭到阻拦,保安并没有拦下她,非要她出示自己的学生证才能进到里面。可当她想要进到图书馆的时候,情况就不会也是如此了。
于是,她在洪堡大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要求她出示证件的时候,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她的那张学生证。
属于1932年柏林大学学生的学生证。
“我只有这个。”在把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对方的时候,林雪涅这样说道。然后,她的那张学生证就这样并不让人感到过分意外地让保安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七十多年前的柏林大学学生证?”问出了这句话的图书馆工作人员带着显然意见的不可思议。
当然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算错了的林雪涅则好笑地纠正道:“是八十八年前的。”
第96章 chapter 96
“是八十八年前的。”
当林雪涅说出了这个答案后, 那名柏林洪堡大学的图书馆工作人员连忙叫来了他的同事, 让他们都来看一看这张在这个时代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
而后,随着那名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喊话, 有好几名这里的学生也靠了过来, 并在得到林雪涅的同意后惊奇地“传阅”了它。
“所以说, 这是你的……奶奶的学生证?”
在把这张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传了一圈之后, 最初让林雪涅出示证件的工作人员向林雪涅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并且,他还在那之后对着那张和现在的拍摄风格与手法都有着极大不同的,并不很大的黑白照片确认了好一会儿。
而林雪涅只能是带着些许被掩饰了的尴尬点了点头。
于是那名工作人员又继续惊叹道:“天哪,你们长得可真像!所以你今天是想来你奶奶就读过的学校看一看?”
“是的。”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之后,对方很爽快地对她说道:“请吧!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这真的是一所很棒的学校。”
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慷慨放行的林雪涅在对方把学生证还给她之后向对方道了谢, 而后就进入到了这间在大轰炸之后对于她来说已经几乎找不到属于过去的影子的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使用图书馆内的检索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可能与之相关的书目。
走到位于落地窗边的书架旁翻找书籍的林雪涅并不会想到,她在这个时代显得颇为复古但绝对不会怪异的穿着, 以及她那日益与众不同的气质会让她成为这一处的美景的一部分。
有一个在今天穿上了衬衣和西装,也搭上了领带,梳了一个帅气发型的蓝眼睛男孩恰巧路过这里, 并因为她的存在而在走过之后猛一个转身回头。
“艾伯赫特?”
走在他旁边的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干练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似乎是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
不等那个气质干练的女孩弄清楚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究竟是谁, 蓝眼睛的男孩就跑了起来。而在他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跑起来的时候,这个德国女孩才看到了站在书架旁翻着书的, 让人能够在这么远的地方都可以注意到她的亚裔女孩。
这个德国女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可能是谁,于是她很快追了上去。当她气喘吁吁地追到图书馆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并怎么都和人解释不清楚的自家堂弟。
于是蓝眼睛男孩的堂姐只是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哲学系学生的学生证,并说了一句“他和我是一起的”,就轻而易举地把人给带了进去。
“你说的那个‘她’是之前让你一路追到了布拉格去的女朋友?马里奥提起过的,雪涅?”
当艾伯赫特的堂姐用被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蓝眼睛的男孩只是点头,然后凭借刚才他看到林雪涅的那惊鸿一瞥而判断起了她到底会在哪里。
“可是你们都分手好几个月了,我们的小弟弟为了这件事还很自责。”
哦,马里奥啊马里奥,那正是两人共同的堂弟,那个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和自己已经成年的堂兄艾伯赫特长得差不多高的纯真野兽派男孩。仅因为自己在圣诞节前夕失恋了就凭借他的聪明才智给自己的堂兄制造出了一出人间惨剧。
但是蓝眼睛的男孩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和自己在洪堡大学攻读哲学系硕士学位的堂姐谈起这些,他只是在向着林雪涅可能在的位置走了一会儿后就停下脚步说道:“你能先回去吗,梅拉尼?我晚些再和你联系。”
梅拉尼:“为什么?”
艾伯赫特:“因为你如果和我同时出现,很可能会让她误会,就好像那时候的加特曼一样。”
梅拉尼:“可是就算她误会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艾伯赫特:“我会介意。”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以及自己的堂弟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反应,这个名字叫做梅拉尼的女孩就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十分关键的一个重点:“你该不会是还对她余情未了吧,艾伯赫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过去看她一眼,也不一定会和她说话。”
说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只是看着林雪涅应该在的那个方向,并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分上哪怕一小部分给就站在他身旁的堂姐。
但就是在他看到了距离他所站着的位置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正背对着他的林雪涅时,他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另一边的书架里。
梅拉尼:“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艾伯赫特。你得让我知道,你对那个姑娘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早就不在意了。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艾伯赫特:“你非要用这么奇怪的用词吗?”
梅拉尼:“所以你想我说那是你失散已久的妻子吗,艾伯赫特?”
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这里的蓝眼睛男孩从没有这么想要摆脱对方。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个从未让他忘记过女孩此刻并不在天涯海角,而就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会让他感到坐立不安,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无法集中心神去听自己的堂姐在说些什么。直到……对方按着他的肩膀说道:
“如果你对她的确还余情未了,你就必须得听我的,男孩。妒忌可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明白吗?”
对上自己堂姐的质问眼神,蓝眼睛的男孩显然不是很明白。于是他的堂姐不得不手把手地教导他道:“牵着我的手,在和你的前女友视线对上之后再很惊慌地松开我的手,明白吗?”
这下,蓝眼睛的男孩就很能够明白了。得到了这样一个具体指令的他似乎有些明白堂姐的用意了,虽然他还很怀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可以。但他还来不及再多想一想,比他年长了两岁的堂姐已经已经没了耐心地自己牵起了堂弟的手,并向着那个亚裔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擅长u型道滑板也拥有很棒身材的蓝眼睛男孩几乎是被自己的堂姐拖着往前走的,而仅仅只是这一小段路,他的手心就已经出了很多汗,这简直让牵着他手的堂姐梅拉尼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