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他飘回来了——程十七
时间:2018-11-13 11:57:38

  眼前这个人是陪伴了她半年、帮了她许多的那个“白衣纪云开”,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跟她差点有婚姻之约的男人。
  周月明退了两步,抬手取下簪子,一字一字道:“纪云开,这簪子我不能要。”
  “为什么?”纪云开眸中笑意敛去,他抿了抿唇,“不好看么?”他停顿了一下:“我可以换其他的。”
  周月明摇头:“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是你不应该送我簪子。”
  “为什么?”纪云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周月明避开了他的视线:“簪子太亲密了。当然也不只是簪子,你不用送我什么,也不该送我什么。我们……”
  “可是那张名帖你就收下了……”纪云开打断了她的话。
  周月明脱口而出:“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现在是人,而那时是鬼吗?”纪云开不紧不慢道。
  “我……”周月明否认,“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呢?”纪云开微微眯起眼睛,“卿卿,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周月明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自觉向后退去。
  纪云开却微微一笑,向她走近:“你那时说,你是人,我是鬼,人鬼殊途,有情又能怎样?那现在我不是鬼了,你的答案呢?”
 
 
第45章 主意
  “我……”周月明怔住了,有意外,有茫然,还有一些杂乱的思绪浮上来。她一颗心砰砰直跳,莫名的慌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等等,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的原话不是这样吧?怎么他这会儿提起来,倒像是说她当初是因为“人鬼殊途”才不得不压下对他的感情一样?
  “不是这样的。”周月明精神一震,摇了摇头,小声解释,“没有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那时的确把你当成自己人,并不是男女之情。”
  她声音降低,似是想说服他,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你是鬼,又怎么可能会对你有情意?”
  她从小讨厌他,后来以为他死了,她感到唏嘘,渐渐能以平常心来看待他。他变成一缕幽魂在她身边陪伴了半年,帮过她不少次,她确确实实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为他的突然消失而怅然若失,但还不到有情的地步,可以说,她从未对他动过那种念头。
  “对啊,我知道啊。”纪云开脸上并没有多少失望,他反而笑了笑,“不过那时候没有,现在呢?卿卿,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他含笑望着她,眼中有期待,也有鼓励,一颗心却高高提了起来。
  现在?
  周月明有点慌了,脑袋发懵,脸颊温度渐渐升高。
  面前的人墨玉般的眼眸深沉如海,璀璨如星,眸中漾着清浅的笑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清楚地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他对她的帮助,有两人的和睦相处,也有她之前态度坚决拒婚,宁死也不肯嫁给他的场景……
  周月明脸颊的热度瞬间退去,她定了定神,避开他的视线,尽量自然道:“没,没有想法。”
  纪云开唇角的笑意僵住了。他皱眉:“卿卿……”
  怎么会呢?她方才眼中明明有亮光。
  短短数息间,周月明已经理好了情绪,她垂眸,也不看他:“纪云开,你活着我很开心,但我对你没有别的情意。对,就是这样,没错。”她深吸一口气:“你以后不用经常到这边来了。祖,祖母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不等纪云开回答,她就迅速转身,行的极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纪云开目光幽远,嘴角崩得发直。虽然早就想到可能不会如愿,但是这般被她明确拒绝,他仍难免神伤。
  然而目视着她的逃也似的离开的身影,他忽而精神一震:不对。
  之前她也曾两次拒绝他,然而无一例外,她当时都是冷静而坚决地拒绝了他,为了让他死心,甚至不惜拿话往他心上戳,何尝是今日这般模样?
  他细细回想着她方才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反复咀嚼着她的每一句话,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笼罩在心头的乌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点点光芒。
  纪云开低头看看手中已经空了的小匣子,勾唇一笑,眸中再度漾起了笑意。
  周月明走出许久以后,才发现自己手里仍攥着那支簪子。——方才她被他的问题惊住,也忘了还他。
  她心中懊恼,丢了不对,返回去还给纪云开也不对。她只能停下脚步,用帕子包了,塞进袖袋里。
  她耳畔犹自回响着纪云开问的那个问题,心脏噗噗通通直跳。
  也许是夏日的缘故,她脸颊发烫,心里也莫名有点慌。她慢慢深呼吸,回想着自己的回答,心想,没问题,就该这样回答。
  反正她从没想过嫁给他。大家都知道的,她死也不要嫁给他的。她怎么会同意和他在一起?不可能的。既然没有这种想法,也就不能再给他希望,所以,他们不应该再见面。
  她的回答一点毛病都没有,如果鸡蛋里挑骨头,那也是措辞不够严谨,态度不够直白……
  不过虽然这样拒绝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月明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甚至在和祖母说话时,也频频走神。
  “怎么了?”刘氏看在眼里,关切地问。
  “没什么。”周月明笑笑,“可能昨夜没睡好吧。夜里太热了,我被子都不想盖。”
  刘氏不甚赞同的模样:“卿卿,这就不对了,再热也不能贪凉不盖被子。仔细着了凉,你又该嚷着头疼了。”
  周月明一笑:“祖母放心,我就是这么一说。今晚肯定能睡好。”
  话是这么说,然而她到了晚上,在床上躺了很久,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月明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她悄悄将那枚簪子用绣着往生咒的帕子包好藏起来,又取出鲁班锁,拆解着打发时光。
  她经常拆解鲁班锁,这对她而言不仅能解闷,还能宁神。可她拆解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睡意,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青竹起夜,见这边灯还亮着,吓了一跳,隔着窗问:“姑娘怎么还不睡?”
  “睡呢,睡呢。”周月明胡乱应了一声,收起鲁班锁,再次就着铜盆里的水洗了手,闭着眼躺在床上。
  她有意入睡,但是白天发生的事情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她脑海里钻。她自认为没什么毛病的回答,让她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睡去。
  但是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一睁眼,居然又到了西山,一脚踩空的她双腿发软,眼看就要跌入深渊,斜刺地忽的伸出一双手,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身,待她站稳后,依然紧紧拥着她……
  她抬头,撞入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她脸颊微微发烫,只听他低低一笑:“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她双眼圆睁,耳畔听到不知是谁的声音:“你不是宁可死都不想要嫁给他吗?”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却见他的神色蓦地变了,冰冷可怖,默不作声松了手。
  她陡然向下跌去。
  急速的坠落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周月明睁开眼,摸了摸额头,凉凉的,已有一层薄汗。
  虽然是夏日,但因为是在夜里,所以并不是特别闷热。只不过夜黑沉沉的,让人心里发闷。
  周月明拥着薄被坐起身,擦拭了额头的汗,重重叹一口气,对自己说:别想了,不准再想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这样的夜里,纪云开睡得同样不安稳。他思索着让她改变主意的法子。——虽然她说了,让他们不要再见面,他却不能这样做。
  次日沈业前来拜访,刚一看见他,就一脸惊讶地问:“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干偷香窃玉的勾当了?”
  沈业是无心之言,而纪云开却神色微微一变,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
  “不是吧?真给我说中了?”沈业神情古怪,啧啧了两声。
  纪云开皱眉:“不要乱说。”
  沈业抽了口冷气,他抬手指了指安远侯府的方向:“还是周姑娘?”
  纪云开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这……”沈业的神色颇为复杂,他知道好友与周家姑娘的一些纠葛,不过他没想到好友都“死”了一次了,还对其念念不忘。他摇了摇头:“真是……你就不能换个姑娘?”
  纪云开抬了抬眼皮:“不能。”
  他早认准了她,而且现在还看到了曙光,怎么可能放弃?
  “可是,她明明不待见你啊。”沈业替好兄弟抱不平,“你都不知道,当初你出事,大家都以为你没了,我把你的手札给她,想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可她连收都不愿意收,还是我硬塞给她的……”
  一想到这些,他不免心疼好友,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抱怨。
  然而纪云开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知道。”
  当时他也在金光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又怎会不知道?不过他这时回想起来,并无多少不平,而是感到唏嘘。
  “啊?”沈业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知道。”纪云开掀唇一笑,“那是因为她那时讨厌我,不过现在已经不讨厌了。”他看着沈业,眼前浮现的却是她那有些羞又有些慌的神情,心底蓦地一软,声音渐低:“她很信赖我,又不想再跟我见面……”
  他心里有些怅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他想的那样只是在别扭。
  “她很信赖你?你怎么知道?她亲口跟你说的?”沈业眨了眨眼睛,忽觉有戏。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要不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纪云开轻嗤,不以为意,“你能有什么主意?”
  “我好歹也是快要娶亲的人,难道不比你强太多?”沈业来了精神,“要我说,你就该直接越过她,管她想什么,先娶过来再说。她能一辈子不愿意?”
  纪云开眸色转冷:“别说了!”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这条路行不通。”
  一开始他就用的这个方法,想着先和她有婚姻之约,然后再在相处中,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让彼此多些了解。时间久了,她未必不能将他当成可以依靠一生的良人。
  可惜最终以她的以死抗争结束。
  “行不通?”沈业讪讪的。
  纪云开瞧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不了解她,她吃软不吃硬。”
  其实,他自己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主意。
 
 
第46章 动心
  大约跟纪云开说的话起了作用,次日他果真没继续出现在她面前。
  周月明清早经过槐树下,抬头看一眼,枝叶茂密,并没有白影。
  她轻舒了一口气,也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快步离去。
  这日午后,周月明正在窗下纳凉,兄长周绍元过来找她:“卿卿,换身衣裳,收拾一下,咱们出去。”
  “哦。”周月明丢下书,随口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绍元一笑,轻声叮嘱,“换上男装。”
  “咦?”周月明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去了内室更衣。
  她并非没有穿过男装。本朝民风开放,她有时图方便也会穿了男装随兄长一道出门。
  周绍元站在院子里,双手负后,等了片刻,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见妹妹虽做男子打扮,但明眸皓齿,肌肤如玉,一看就知是女娇娥。他皱了眉,不甚满意:“卿卿,你稍微装扮一下,这样看着可不像书童。”
  周月明“哦”了一声,转身回房,坐在镜前,脸上涂了一层黄粉,眉毛也加粗,原本的花容月貌经此一遮掩,显得普通了许多。
  她走到院子里,冲兄长笑笑:“这样行吗?”
  声音娇嫩,虽然刻意掩饰过,但如果仔细听,也能听出不妥来。
  对她此刻的装扮,周绍元颇为满意,声音这种小细节也就不甚在意了:“不错,你到时候不要说话,待在我身边就行。”
  他早早教人准备好了马车,与妹妹一起从角门出去。
  兄长这般神秘,周月明不由地越发好奇:“到底是去做什么啊?”
  “去纳凉。”
  见问不出什么,周月明索性不再问了。
  夏日马车里热,她摇着折扇,唯恐汗水花了脸。
  周绍元初时不解,见她不停地扇风,才猛然意识到不妥,从她手里取过扇子,大力扇风:“我来我来。”
  周月明瞧他一眼,道一声谢,将车帘掀开。
  本以为外面会凉快一些,然而刚一掀开,就有热浪扑面而来。幸喜有些微凉风,也算减缓暑气。
  “快到了,快到了。”周绍元再次叮嘱妹妹,“不用说话,跟在我身边就行,到时候留心看一下,不要想太多,就当是多认识人。”
  “啊?”周月明怔了一怔,隐约猜到了兄长的意图,有点哭笑不得,“哥……”
  周绍元并未点明,料想妹妹能猜出来他的意思。他先时认为徐家文竹是良配,且对卿卿也有些好感,大家都是亲戚,亲上做亲,未必不是一桩不错的婚事。然而徐夫人亡故,徐文竹要守孝三年,主动断了关系。也是他们没有缘分。
  数日前,父亲安远侯做寿,安排卿卿在屏风后相看,当时他有些误会,后来也曾打听了一下,知道品行不错。但是不管如何,作为兄长,他到底还是希望卿卿可以自己点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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