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穿婚纱真好看。
今天是她这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天,程晚好感动,她最好的朋友要嫁人了,她看着镜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林萱上台前一直在给她直播,她还说今天的主持人特别帅,又高又帅,婚礼还没开始,就好多女的去要号码了,然后镜头切换到台下的谢誉,他穿了正装,笑着,对程晚吐了下舌头。
谢誉身后是时君以,林萱的声音出现:“这是今晚的新郎。”
在现场走了一圈,婚礼正式开始,林萱把视频关掉,跟她说明天再给她看录像和照片。
结束通话之后,热闹的氛围陡然消失了,程晚半醉半醒间,觉得特别高兴,也有点小激动。
她把叶卿的手抓到脸上,蹭着她热乎乎的脸颊,“叶卿,我也想穿婚纱。”
第53章 终章
吴岩走了以后, 周幼柔回了一趟家属院, 把他的东西都烧了, 那天程晚也去了,她帮她收拾掉一些东西。
细看周幼柔时,程晚觉得她长得特别温婉清秀,夸了句姐姐真漂亮, 年近四十的女人也会轻撩头发红了脸。
程晚嘻嘻一笑,“姐姐不打算嫁人了吗?”
周幼柔对这个问题没有表现得十分果决, 她只说:“我都这个年纪了, 哪里还嫁的出去?”
程晚说:“怎么会啊, 只要你想嫁肯定有人愿意娶你的,而且现在岩叔也走了——”
周幼柔打断她:“算了吧, 我现在这样过过也挺好的。”
她说:“我不想凑合。”
吴岩的东西被他们拿出来放在院子里烧了, 风吹着烟灰打转儿,这是岩叔回来了吧。
岩叔回来了,会不会想起他的小月牙呢?
程晚盯着那火盆, 眼中情绪淡淡。她眼睛肿了好几天,眼泪都流干了。
外面叶闻言进来瞅了瞅,问:“我妹呢?”
“她应该跟叶卿在一起。”
叶闻言出了门,左手边一拐,进了叶卿家,家里挺热闹, 叶卿在, 严禾也在, 诧异的是,他姑妈也在。
他是打算来找严禾道个歉的,不知道昨晚喝多了说了什么浑话,回家就被他媳妇儿扯着耳朵骂了一顿,今儿只能腆着脸上门来了。
叶闻言见人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况且他自小害怕他姑的脾气,有她的场合都不敢多说话,等几人的目光转投过来,他咳咳一声,“你们聊。”
继而退了出去。
聊到哪了,叶卿也不知道。
他刚刚倚在桌边犯困,被叶闻言推门进来的声响惊醒,才睁眼。
眼前的叶蘅芜上了年纪,岁月在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不过好在气色不错,她看着严禾的时候始终笑眯眯的,挺高兴的样子。
严禾见叶卿醒了,也没再说别的。
叶蘅芜问她学业,问她工作,严禾一一应了。
母女两人之间没话说一段时间之后,严禾说,“妈,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想告诉你一声,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有人陪,有人惦记。”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如鲠在喉,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该把她当宝贝的人把她忘了。百转千回,失去的东西岁月都会补偿给她。
人活这一辈子,精彩的只有那几年。那几年里,读过的书,听过的道理,爱过的人,会让你的人生变得不一样。
那几年里,被人深爱过,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特别。
叶卿从没有想过,谢誉会是严禾的归宿。在旁人眼中,一个男孩活得懵懂,一个女孩看得通透,男孩未必受益,女孩一定受累。
于是叶卿深谙,严禾需要付出太多的勇气接纳并且承担他们二人之间的别扭,可是她仍然愿意走出这一步。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孩相信,男孩一定会为了她成为更好的人。
外面,谢誉不知何时大驾光临,也没进来,在窗外一棵树下候着。
他黑衣黑裤,站得挺拔,漂亮的眼睛扫过肃杀的秋景。姿态有一点倦怠,模样依然英俊。
严禾在屋里看见他,推开每一扇门,远远地跑出去,笑得像个傻子,“我老公来接我回家啦!”
她飞奔过去,像一朵翩然纷飞的花儿,一头埋进他的怀抱。
那是属于她的,不可以与别人分享的温暖的怀抱。
——
程晚陪周幼柔去墓地看了看吴渭渠,回来之后两人在岩叔的院子里待了很久。东西清干净了,什么也不剩了,她心里空荡荡的,眼里也空了。
这下,是什么都没了。
周幼柔看起来没有特别悲伤,程晚反而感觉到她的那些悲伤已经融进了这十多年来的生活里。
虽然无法感受大悲,同样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快乐起来。
周幼柔如今该为人妻的年纪,她却始终孤身一人。在普普通通的小学教语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单身女人。或许真如她所说,不想凑合。
尽管生活看似变成了一潭死水,可是她的心底仍然是装着爱的。那样的爱,无望却又坚定着。
程晚的命途颇为坎坷,她经历的人情冷暖甚过太多人,可事到如今,她还是那么相信爱情。
她相信,捱过荒寒风雪,等来的是温暖春天。
春风至,暖风吹过青草地,带着周幼柔给吴渭渠的一生,许棠与周访先的扶持,程简阳对李洛唐的守护,简喜乐对时君以的陪伴,甚至还有叶闻言和楚慎杨的柴米油盐。
吴渭渠去当兵那年,临行前他对周幼柔说,“我什么都放得下,就是舍不得你。”
两人皆是沉默一阵,周幼柔说,我给你念首诗吧。他走了以后,周幼柔就把这首诗写在墙壁的砖块上。
后来,这些字迹被一年又一年的爬山虎盖过。再后来,爬山虎枯萎了,它们又出现。
小时候,大院里还在玩过家家的孩子们不识字,只是觉得这些字写得很严肃很悲壮。直到将来的某一天,他们终于读懂了这首诗。
周幼柔站在墙壁之前,把它念给程晚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舒婷《致橡树》)
——
暮秋的最后一片叶子被吹落在地上。
他们的冬天就要来了。
曾经的冬天里,吹口琴的男孩远走他乡。而今的坟墓前,男孩的女孩慢慢变老。
边疆雪夜里的战士,找到了给他暖手心的姑娘。
等待了一整个童年的小孩终于被人放在心口捡回家。
遗憾的过去被绞进时光的齿轮。
时光的齿轮在平和悠然地滚动。
故事的尽头,每一个人都不再拥有年少的意气。
故事的尽头,迷失的人不再相逢,相逢的人不再迷失。
这一年年末,程晚放下了工作。
她喜欢大自然,叶卿花了三年的时间带着她周游世界。
他挣够了一辈子不愁吃穿的钱,给自己放了三年的假,在最好的年纪不再投身于冷冰冰的职场,用腾出来的时间去完成他的浪漫。
他们领了证,没有办婚礼,也没有要孩子,以后也不打算要。
只有在恋爱的状态里,她可以永远做一个心态年轻的少女,不用成为家庭的奴隶。
倘若这一生无儿无女,想开一点,也可以走得了无心事。
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关系,叶卿早就不在意世俗的眼光,程晚也渐渐地学着像他一样变得洒脱。
这世界这么好,何必拘泥于眼下生活的酸苦。
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有时候长时间不说话也能将对方的心意心领神会。
soulmate的境界,用中国话来说,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们去最北的国境看冰雪,在很长很长的公路上自驾到底,到洛杉矶的海边拍了一组婚纱,圆了她的梦想,在海滩上喝着交杯酒,来庆祝旅途的圆满。
最好的景色,一定是要一起看的,否则心中的喜悦会无处安放。而叶卿和程晚的旅程,两个人就已经足够热闹。
走累了,就回到故土。
前些日子,宁城的军队撤编,文工团也封了。家属院现在已经不住人了,里面的光景有一些萧条。
叶卿说趁着它还在,想回去看看。
快入冬了,天气阴沉着。
有人来拍纪录片,说要清场。
恰好清的是吴岩的那个院子,叶卿没能进的去。
他和程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听见外面的大道上有个小女孩在跟剧组的人聊天,女孩的声音很洪亮。
“我叫叶巧,我的英文名是chocolate,这是我大伯给我取的名字,我爸爸说大伯缺心眼儿,但我觉得他还是挺好心的,因为他说他希望我像巧克力一样甜。”
嘴皮子挺溜的小姑娘说完这些话,大家都笑了。叶卿和程晚回头看去,女孩恰好也看到他们。
她活蹦乱跳地过来搭话,“你们是来参观的吗?”
她扎着马尾辫,四五岁大小。跟个小大人似的,身后跟着一群叽叽喳喳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嗯。”叶卿说,“这是以前我住过的地方。”
小女孩“哦!”了一声,竖起一根指头,“那你一定认识我爸爸。”
她挠挠下巴,上下打量他,“其实呢,我是觉得你有一点点眼熟的。”
叶卿看着她笑。
小女孩眼珠子机敏地一转,她惊喜地看着叶卿,转身跑开了,大喊一声:“爸爸,小叔回来了!”
叶巧跑向的男人是叶卿的二哥叶闻礼,他一只手臂接住叶巧,把她往肩上一扛,嘴里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看着叶卿一抬眉毛,“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到。”
叶闻礼把叶卿身边那几个小屁孩拉成排队排,勒令他们喊人。
小孩子们闹哄哄的,在他们的神情里,叶卿仿佛看到了小闻祺,小闻言,小访先。
虎头虎脑的小子们冲他行了乱七八糟的军礼。
叶闻礼在师范大学教书,教的是历史,身上很有文人的派头,这次纪录片的导演就是特地请他做的顾问。
晚上吃完饭,剧组的人收工了。叶闻礼带孩子们去吃饭。
零零散散的一些垃圾落在地上,又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干净了。
程晚和叶卿一直站在岩叔的家门口。
他们看着这里人潮汹涌,看着这里孩子乱窜,也看着这里逐渐地宁静下来,直至空荡,直至天气转晴云霞满天,终于黑夜降临,盖住了曾经一切的荣誉与芳华。
“这里是我的第一个家。”
她看着叶卿,轻轻地笑了。
那年小年,正月十五,他把她带回家。
从此以后,小月牙这个生命也有了存在的意义。此后每一年的正月十五,都是她的生日。
她从有意识起就没有遇到过与她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可是仍有那么多的陌生人路过她的生命,在她心底撒下了种子,长成了根,长出了羁绊。
叶卿牵着程晚走过曾经的家属院前的最后一段路。
柿子树还在,银杏还在,食堂还在,好像那些军人,那些军歌,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从来没有都消失过。
程晚平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叶卿的眼里装下她十年如一日的赤诚和善良。
时光慢慢走,世道总在变,但在这纷扰的世间,还有我此生不改的温柔与深情,是静静坐落在那里的,给你的山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