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儿被方金河带着进了屋, 瞥见整个宅子, 觉得也不赖。
方金河在上元的公馆比平阳的要大上那么许多, 规模是大, 里头也有些富贵物件, 但是整个公馆却没那么精致。
这房子其实是方金河随意买的, 作用是吃、住、练武,没做其他打算。但平阳的就不一样,那算是婚房, 自然是要讲究些的,更何况这上元的公馆也没个女主人,方金河一个大男人脑子都想着怎么赚钱, 当然没什么心思打扮房子, 能住就行。
关玉儿看了几眼, 心里已经琢磨着要怎么打扮房子。
公馆里的人很多, 这个多法倒是有些离奇, 人多到不似下人, 到像是养着兵, 个个都规矩的很,全部是练家子。
方金河见关玉儿看人,立刻就说:“上元人多人杂,家里人多点能有底气,也好办事的,也能保个平安。”
关玉儿琢磨着今天见到的人,和此时的所见,她也没说什么,她跟着方金河进去厢房,这厢房倒是不错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是崭新的,早早就燃了关玉儿中意的香薰了一遍。
关玉儿坐在椅子上,有婆子立刻端了茶水,阿香整顿好了过来,方金河也让她跟着婆子熟悉一下环境。
整个公馆,和上元的家差不多,分了主仆两楼,不过院子倒是大得多。
方金河的确是养了兵马,这些人他花了大力气养的,从前谋的是富贵,如今为的是平安。
院子平时是做训练用的,整个公馆也宽敞。
上元的方公馆地理偏了些,靠山靠水,土地多,也能藏人。方金河在繁华的城内也有房子,从前是少有回这里,在城内住着,但是如今关玉儿来了,城内的房子就算是简陋,这里姑且算是过得去,人手也是够。
方金河养的这些兵马和俱乐部那些“下属”“兄弟”不一样,那些人其实算是各自谋利,这些才是能用的刀,他虽然不打算走从前的道路,但是刀却依旧不能丢。
凶器可防身,驱邪避鬼。
关玉儿洗漱完毕,已经感觉到了方金河肯定是早做了些准备,这个家里样样用起来十分舒心,虽说还赶不上上元的宅子,但是吃穿用度已经算是合了意,下人婆子厨子也多了起来。
关玉儿感觉到了,方金河做了打算,要在上元待很久。
关玉儿躺在炕上闭着眼,方金河穿着里衣给她捏背。
“宝贝儿累着了吧,这样远的路。”
关玉儿微微睁了点眼瞧他:“哪里有你累啊,看不出来呀方金河,你本事还挺大的呀!这样多的朋友给你接风!这派头,啧啧。”
方金河赶紧说:“都是从前做生意的人…….”他见关玉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终于改了口,“从前……玉儿也是知道的,都是为了谋生,混了江湖的……”他过去抱了一下关玉儿,有些忐忑,“玉儿不要嫌弃我!”
关玉儿哎呀喊了一声:“方金河不要压着我的腿!”
关玉儿本来就是躺着让方金河捏捏揉揉,她娇娇小小地,方金河一抱就把她压着了。方金河赶紧把她搂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又去瞧了瞧她的腿脚:“压哪了?我瞧瞧,老爷给你揉揉!”
关玉儿在冬天里是一动也不想动的,特别是在软乎乎的暖炕上,舒服的半眯着眼睛,任由方金河揉揉捏捏,跟只懒洋洋地睡不醒的猫儿一样,看起来特别可爱。
关玉儿指了指小腿,有点黏糊糊撒娇的意味:“就一丁点儿疼,揉一下就好了。”
方金河用脑袋拱了她一下,又抱着给她揉腿,心里暖洋洋的:“都怪我太重了!宝贝儿还疼么,要不老爷给你亲亲?”
关玉儿噗嗤笑了一声:“你怎么还这样黏糊呀!今天的都亲完了!”
方金河:“今天都在车上,玉儿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关玉儿心说你又来这一招!今天明明偷偷亲了我好几下,阿香在副驾驶都翻了几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
“哼。”关玉儿懒洋洋地,不准备和他抬杠,但是她又窝进去了一点,贴在方金河的怀里,像是软乎乎的小猫儿寻着温度起窝似的,方金河好好地抱着她,给她还团了暖暖的毯子,又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顺头发。
关玉儿眯着眼睛舒服的昏昏欲睡,慢悠悠的说着话:“你来上元是做什么的呀。”
方金河凑近她亲了亲,“上头下文了,调我过来。”他眼眸微微垂下,“玉儿放心,我不做什么坏事的,我向来做的是正事,玉儿不喜欢的都不会做。”
关玉儿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方金河轻轻地,声音温和而宠溺:“因为咱们是月老牵线、天赐良缘,所以心有灵犀一点通,玉儿想什么我都知道。”
关玉儿是个大家闺秀,她的夫君必然得是有体面的身份、拿得出手的名称,以及能够保护她的能力。从前他的确是有能耐,但是这能耐不能正大光明,也是分外的险要,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他不会再走老路,但是从前的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要在上元做商会会长,这些人迟早是要见面的,也不必回避,他现在是给人提个醒。
关玉儿哼哼笑道:“你可腻歪得要命,不说了,睡觉了!明日还要逛宅子!”
关玉儿和方金河是大晚上回来的,也没看个全,关玉儿又是掌控欲极强,还喜欢指手画脚,样样摆设,色调都讲究,既然知道了大约是要常住,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
方金河调来了上元,原本的助理并没有说调动,关玉儿跟着过来算是辞了职,不过也正好,她先得忙活一下这个家,而后逛逛上元,再找钟言玩耍一番,慢悠悠地见见世面。
方金河总是起得比关玉儿早,他早早起床做了吩咐,关玉儿是这个家的半个主子,不,应该说是大主子,比他大那么点的,她的话可比拟圣旨。
当然这是在家里的、后宅的,方金河的兵马她不能全权指挥,当然她也指挥不了,她样貌就是个小姑娘,护卫的工作是保护她,而不是听他指挥,不过关玉儿对指挥武夫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打扮房子、打扮自己,当然也立些小规矩,总之是折腾的本事依旧不减。
方金河今日任职,他陪关玉儿逛了一大圈,关玉儿给他提醒了好几次时间,他才踩着点出了门。
关玉儿本来就闲不下来,她若是躺在炕上,其实也能睡一整天,但是既然起来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开始整顿房子。
整个公馆样式的确是不错,关玉儿在心里画了个图,一边挑着不顺眼、没什么用的东西扔出去,又开始改造和添置,整个公馆终于开始忙了起来,就连武夫也被使唤着开始动手。
关玉儿折腾的本事比方金河大得多,她又是讲究,又会看事谋算,不一会儿就将人调动得井井有条,她让人搬了张桌子,拿起纸笔写了些要买的,画了些要改的。
“去添置些东西,找几个园艺、修建的工人,刘管事,你说说上元有什么花是种得好的,我挑几样合适的。”
刘管事在关玉儿耳旁说,关玉儿一边写,她写完了,搁置了十几秒,等笔记干了透,将纸往前递过去,前方有人过来接,关玉儿突然抬眼看了一眼。
关玉儿注意到了接纸的手是个女人的手,但是虎口茧重,像是常年拿兵器,或是摸枪的,又有可能是时常干着重活。
前面站着个单手把着扛着椅子的女孩子,那椅子是红木,少说有七八十斤,她看起来轻轻松松,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那纸条本该是刘管事来接,而后去吩咐,她却来接了。
刘管事瞪了她一看,将纸张抢了过来,而后堆着笑脸朝关玉儿说:“昨日来方公馆搬东西的孙贵闪了腰,这是她妹妹孙生,特意来替她哥搬东西。”
关玉儿说:“哦,我记得了。”她看了眼孙生,“你把椅子放下来,刘管事,这样重的事不要让女孩子做呀!”
刘管事心里委屈,这孙生是自己要搬得,她哥哥也不是方公馆的人,在俱乐部做保安,搬东西只是这一次而已,谁知道大早上的他妹妹站在方公馆的门口,说要替哥哥做事,方公馆今日又是搞卫生又是整顿,事情着实是多,刘管事也见过她一回,知道她是谁,听说还是在上学。
她帮着个短工扛了箱子,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方公馆做事。
昨日孙贵过来了,今日她妹妹来,也不突兀,刘管事只以为方金河缺人手,也交代了,便不管她,谁知道她这样没大没小,方太太将单子给他,她也要多手去接。
孙生将椅子放下,盯住关玉儿看着。关玉儿瞧了她一眼:“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刘管事刚想插嘴斥骂孙生以下犯上,孙生已经开了口:“你长得好看,”她又问,“你是方公馆的主人?”
关玉儿笑了起来:“对,怎么了?”
孙生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觉得这位大人物是老天爷的心尖宠,既长得好看,又是有钱,年纪不大,就能指挥这么多人。
孙生打听了昨日她哥哥从哪里回来,而后摸着了地点,发现是方公馆。
这方公馆她是知道的,三个月前还来过一回,听说里头的大人物是她哥哥的顶头上司,最近去了外地。
他不知道方公馆住了什么人,只知道是个有钱的、道上厉害的人物,孙贵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事,她也打听不了。
没想到今天进了方公馆一看,大人物回来了,居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拿着笔写字的样子又文静又漂亮,字迹也娟秀好看。
简直是女孩子的模范!
昨天她哥哥孙贵一副担忧的模样,是因为这个女孩子?
也许她有个哥哥、父亲、或者是丈夫?可她又说自己是方公馆的主人,那语气十分肯定,有些像是整个宅子都是她的,如果说其实是丈夫的,那也没有这样有底气。
如果是哥哥或者是父亲的,整个方公馆的下人也不会这样围着她转。丈夫更是没有,少有男人给妻子这样的权利,而且也没有见到其他的姨太太。
“我就问问,”孙生顿了一下,突然又说,“大人,方公馆收下人是什么标准,您看我合不合适?”
关玉儿一愣,只说:“刘管事负责招人,我不清楚。”
关玉儿当然是清楚,招什么人的规矩都是她定的,只是这事她是不想管多余的事。
刘管事摸不清关玉儿的意思,也不知道关玉儿喜不喜欢孙生,但是他却是不喜欢的,刘管事笑呵呵说:“孙姑娘如今正在上学呢!估计是闹着玩的吧。”
孙生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母亲生了病,我不想上学,只想赚点钱,我力气大,什么都能做,大人可以尽管使唤我。”
这个有钱人是个女人,自然是勾引不了了,而是这有钱人还这样漂亮,对着镜子就能把自己迷死,用不着别人来勾引。
她看起来又软又可爱,瞧着还十分温和好说话,这家里必然不是她一个人支撑的,肯定有别人替她遮风挡雨,也许背后有什么人养着?
让她哥哥担惊受怕的肯定不是这个女孩子,是她背后的人,她要看看是什么人,嗯,这个女孩子这样软,一定是娇气又好骗。
关玉儿瞥了她一眼,她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儿傻,别有居心的心思都写在了眼睛里,明摆着是要搞事,但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关玉儿笑了一声,说:“刘管事,叫五六个护卫过来。”
关玉儿站起身来退了两步,阿香过来摸住她的手,刘管事不明所以,但依旧是去叫了人。
孙生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关玉儿朝着她笑了笑:“方公馆招人的规矩,姑娘等一下,人就来。”
孙生直觉是危险,但是关玉儿笑得温和漂亮,娇娇气气的还要人扶着,宛如山间无害的鹿,如娇养的家猫,浑身上下都写着无害。
她在原地等了半分钟,方公馆的护卫来的那一刻,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见关玉儿轻轻地开口——
“抓住她。”
第50章 孙贵孙生
老天爷从来都不公平, 佛说的众生也不平等。
道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的也是众生平等, 众生如刍狗, 一视同仁。
但其实不是如此,也许有通佛门的因果,有些人积福几辈子便有了此世富贵安稳,轮回盘里算得清清楚楚一斤一两也不差, 但轮回盘多少年了, 总得会旧会坏, 谁知道众生被称的平等?
为什么有些生灵机缘巧合得了道, 有些却世世孽畜。不说有没有几辈子,光这一辈子,善恶便不尽有报, 努力也不尽有果。
孙生灵巧的闪躲逃窜, 混乱中看见关玉儿平平稳稳被护着,身上干干净净, 漂漂亮亮, 富贵美丽, 鞋底尘埃也不沾染。
她就像隔着红尘的烟云,如珍宝如美玉,万世悲苦都侵染不了身,孙生咬着牙过去抓她, 但她指尖连衣角也不曾碰着, 就被人押在了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有些人出生就富贵, 有些人却卑贱进泥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指缝里漏下的米粒都是寻常人一生不能企及的珍宝。
孙生这一刻还是没有想明白,人为什么生来不同。
她的脸磕碰在地上,她仰起眼睛看着关玉儿,屋顶与天空更加的远。
她想,世上本就没有为什么,本就无逻辑无道理,神佛的言语不过是凡人口耳相传的加工编造。
做不得真。
关玉儿命人将她扶起押着,盯着她看:“你要做什么?”她又看了看狼藉的外厅,“五六个练家子大男人这样拼命才抓住你,你身手是好的,但是又不像来刺杀。”关玉儿搜了搜她身,从她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然没带武器,但是你刚刚想抓我。”
关玉儿剥开糖看了看,黏糊糊的,已经融在体温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粘着油纸剥不出一整颗。关玉儿把糖放在桌子上,“孙生,孙贵?道家贵生,这名字取得好呀。”关玉儿用手绢擦了擦手,“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在想,有钱人都阴险狡诈,你长得这样漂亮娇柔,看起来这样弱,但是要抓人就抓人,说话做事连这样果断,我一点也反抗不了。”
关玉儿说:“我闻见你身上烟味很重,以为会摸出烟,没想到却是糖。”
孙生别过头:“我没钱,买不起烟了。”
关玉儿笑了一下:“你哥哥昨日向我敬酒,我身子弱,喝不了酒,便以茶代酒,难不成是觉得我没给他面子,回去哭诉了,你过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