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刚好跟过来的黎听了这话,笑了笑,方才开口道,「大哥这话就不对了。太子妃如今身怀六甲,眼看着离临产的日子不远了,处置一个小小的侍妾又何必劳动他,这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太子妃动了胎气,可不是一桩小事哦。」
「是,是,三弟所言极是。」看着黎俊面含笑的模样,太子黎煜咬了咬牙,随即就吩咐人将秦氏拉下去杖刑打入秋落院,秦氏身边的侍女乱棍打死。
然而秦氏却没熬过杖刑,黎煜得知秦氏被杖毙,微微低下了头,眼底划过一丝恨意。
他满院的莺莺燕燕,最得他心的就是这秦氏,不仅模样身段好,还是他的解语花,今天这样子没了,黎煜一恨秦氏不懂事,二恨颜婉斤斤计较,三则恨温羡和黎多管闲事。
温羡冷眼看着黎煜不甘的模样,随即视线却落向了门扉紧阖的厢房。
过了小半天,身被药箱的大夫才被送了出来。那大夫一见到院子里站着的三个位高权重之人,不由心下紧张,走上前行了大礼,才小心翼翼地将颜姝的情况回禀了。
「四姑娘落水受了惊吓,加上寒气入体才一时昏迷不醒,待会儿吃了药,仔细照料,不会有大碍的。」
温羡松了一口气,站在他身旁的黎煜也松了一口气。
颜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翠喜一直守在她的床榻边,见她终于醒过来,又是欣喜,又是忍不住埋怨念叨,「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快吓死奴婢了。虽然太子妃娘娘身子精贵,但姑娘也不能…」
「好了,没事了。」颜姝柔声劝了翠喜一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给我倒杯水。」
解了口渴,颜姝的目光四下里逡巡了一回,知道如今还在太子府里,便问翠喜,「她们人呢,太子妃可有大碍?」
翠喜茫然地摇了摇头,「方才有人请了三位姑娘过去,说是太子妃受了惊吓。」
颜姝点了点头,看着翠喜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翠喜一边为她掖好被角一边道,「今儿可多亏了温大人,要不是温大人到的及时…姑娘,咱们回去了可得让老爷夫人好好地感谢一下人家呢。」说着又是噗嗤一笑,「从前总听三小姐说,温大人性子冷,翠喜今天瞧着,倒是觉得温大人挺热心的,而且好像也很担心姑娘呢。」
「翠喜,别乱说。」颜姝捏着被子,瞪了她一眼。
翠喜道,「奴婢说的是真的,温大人把姑娘从水里救上来不提,还亲自把您送到厢房,连自己衣服湿透了都顾不得。」说着,她又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姑娘睡着,奴婢去拿药,听说太子原本不想处置那个害你掉进水里的坏女人,还是温大人和衡阳王殿下追究了,太子才赐了板子下去呢。依奴婢看啊,温大人这是在给姑娘讨公道呢!」
「好了。」颜姝微红着脸颊打断翠喜的话,「这些话可别再说了,你去问问二姐三姐,我想回家了。」
翠喜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等到房门被合上,颜姝缓缓地躺下,拉了拉被子,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唇,小脸已经红成一片。
这时,忽然一阵嘈杂声远远地传来。颜姝疑惑地起身,就见翠喜推门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太子妃娘娘要生了!」
颜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据她所知,颜婉怀孕才刚刚满八个月,这会儿临盆,岂不是早产了?
一下子掀开被子,让翠喜拿了衣裳过来,她换上后,简单地梳妆了一下,就扶着翠喜的手往颜婉住的地方去。
颜妙、颜嫣和小颜娇都守在产房门口,一脸焦急。一见着颜姝过来了,颜嫣便走了过来,对她道,「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子还虚着,别胡闹!」又扭头对翠喜道,「翠喜,你也不知道拦着些。」
颜姝笑了笑,轻声道,「你别怪翠喜,大姐姐这样,我哪里还能安心休息?」又问道,「御医怎么说?」
颜嫣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满面愁色,「情况怕是不太好。」
「都是那个秦氏害了大姐!」颜妙恨声说了一句,随即又愤愤地道,「我今天才知道大姐原来过得这么苦。」
随随便便一个侍妾都能欺负,如今早产了,那太子竟然连面都不露!
颜嫣和颜姝闻言,也暗淡了眉眼叹息。
恰在这时,产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虚弱的婴儿啼哭声,接着便是屋里稳婆丫鬟的欢喜声。
只是那欢喜的声音很快就被一阵惊慌的声音取代…
第37章 去武安侯府
「不好,见红了!」
随着稳婆的一身惊呼,产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听琴抱着刚刚出生的小主子,红着眼楮望向床榻上早已累得虚脱、脸色苍白的颜婉,见她满头大汗,身下流出可怖的鲜血,不由哭着道︰「主子,您看看小殿下,一定不要睡,不要睡!」
颜婉虚弱地笑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早被咬破的唇微微启,「别,别担心…」她的目光移向听琴怀里的襁褓,「孩子,孩,孩子…」
听琴赶忙将孩子往前送,然而那只玉手还是当着听琴的面无力地垂了下去。
「主子!」
听琴的声音传到屋外,守在门口的几个小姑娘登时变了脸色,吓哭了。
彼时,黎煜正准备送温羡和黎离开,人才走出厅堂,就见一个青衣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小厮满头大汗,连礼也顾不上行,便道︰「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她早产见红了!」
一言出,黎煜脚下便是一个趔趄,待站稳了身子,他方才声音不稳地问道︰「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呢?」他抓住小厮的衣襟,急切地问道,「本宫的孩子怎么样了?」
他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嫡子,这是他稳固储位的筹码,若是有个万一,那他以后怎么办?还有,母妃三令五申地要他照顾好颜婉不能让她有任何差池,要是她真的死了,他可怎么跟母妃交代?
各种念头齐齐涌上心头,黎煜慌了。当即,他再顾不得温羡与黎,推开小厮便拔步往颜婉住的院子跑去。
温羡看向站在身旁的黎,见他面色虽无异样,但眼底的担忧却是掩也掩不住的,便对他道︰「过去看看吧。」
既然他们此刻在太子府上,又得知了消息,过去看看也算是在常理之中。
而黎似乎就是在等温羡这一句,在他声音将落未落之时就提步匆匆跟着黎煜一道去了。
温羡站在原地,想起那小姑娘这会儿醒了应该也在颜婉那处,担心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被吓坏,不由也跟了过去。
温羡慢一步到了颜婉的院子外,只站在门口,同样,黎也止步于此。
这会儿里面的喧闹声已经停了下来,隐隐能听见的只有那像猫儿叫似的孩子啼哭声。
看不到屋内的动静,叫人心里的焦急愈发火燎火绕,急需一个安抚。
「时慕,你说,她,会不会有事。」半晌,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温羡淡淡地看了一眼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嬷嬷,她们手上捧着的一盆又一盆血水腥味儿远远地传来,令他蹙眉,只看着不似以往意气风发的黎,有些话绕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只化为两个字,「不会。」
他话音才落,太医院的医正已经背着药箱走了过来。
「微臣见过王爷,温大人。」章医正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十分乖觉地将屋里的情形回禀了,「幸亏太子妃娘娘撑住了最后一口气,微臣才能将人从阎王爷的手里抢回来,只是…只是到底是伤了身子,加上太子妃娘娘她一直郁结在心,这日后如何,微臣也说不准。」
章医正说这话时将头埋了下去,没敢直视黎的目光。
他这样说不过是安人心罢了。
太子妃的身子已经如同油尽的枯灯,熬过一日便是赚了一日。
黎负在背后的手攥紧又松开,面色如常的让章医正退下。
「时慕,你说本王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三年前,给皇子们纳妃准备的采选开始前一个月,他一意孤行,南下游学,却在江南耽搁了月余,再回到信陵时,采选早已结束。云惠帝下了赐婚的旨意,将颜婉指给了已经太子黎煜为正妃。
他借酒消愁了数日,终于在颜婉出嫁三天前的夜里摸进了颜家,有心带她远走高飞。然而他在门外听见她和丫鬟的对话后,却没有再推开面前的门。
「她说她是心甘情愿嫁进太子府的,我就信了,到了今日才知她在这里过得并不像我想的那么自在。当初如果本王没有离开过信陵,没有放弃带她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温羡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走动,才静静地听黎把话说完,道︰「是对是错,如人饮水。」他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你以为的好也仅仅只是你的自以为是,若是真的在乎,拱手相让就是愚不可及。」
黎转过身,静默了片刻,方缓缓开口道︰「或许,本王的确愚不可及吧。只如今又能如何?」
他和她的身份在三年前便被划下了无法跨越的鸿沟,三年前的错过,注定这辈子都挽救不回来。
回头看了一眼正屋,黎扯了扯唇,转身离开。
佛说人生有三苦,其中最苦是求不得放不下。
于他而言,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他就守着她,这样或许也就够了。
他远去的背影透出几分寂寥,落入温羡的眼中,教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来。
如今的黎像极了梦里前世的他,明明放不下,偏偏故作洒脱,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选择是正确的,可最后呢?
不过是徒留一辈子的遗憾和懊悔罢了。
…
颜婉服了药,整个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琴将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抱到隔壁的暖室,交给早已备好的乳母照料,之后方才折回主卧。转到实木雕花屏风后,见方才为避开太子而躲在这儿的几个小姑娘竟然已经趴在小鼓凳上睡着了,不由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听琴知道这大半天的折腾定是把几个小姑娘吓坏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轻轻的将人唤醒,「秋寒渐重,姑娘们仔细别着了凉,奴婢已经让人收拾厢房了。」
颜姝睡得浅,清醒的快,见了听琴便问她,「大姐姐好些了吗?」
「四姑娘放心,主子没事了。」之前颜婉早产大出血,又因为力竭,晕了过去,太子领着章医正及时地赶到才将人救了回来,听琴虽然知道自家主子这次伤到了身子,日后恐是子嗣艰难,但如今有了小殿下,母子俩人都好好的到底还是万幸。
颜姝也松了一口气,一旁已经将衣裳上的褶皱抚平的颜嫣却道︰「听琴,你不必让人麻烦收拾厢房了,这会儿天色还早,我们还是先回去,也免得府里担心。」
颜婉早产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事情想必已经传了出去,颜嫣担心传回颜家,老夫人和陶氏恐怕要担心坏了。
听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桩事,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便点点头,没有继续挽留。
带着颜姝几人去隔壁暖室看了一眼还没有睁开眼的小包子,听琴亲自送了几人到院子外面,让婆子依旧用软轿将人送至二门,换了马车送出太子府。
颜家的马车驶出太子府,一辆青篷马车才从不远处的小巷驶出,远远地跟在颜家马车后头。
太子府虚掩的大门悄悄合实,一个青衣小厮小跑着去了太子的书房。
颜家的马车在颜家大门外便停了下来,颜嫣拉着颜姝的手对她道︰「等会儿回去,祖母与大伯母怕是无暇顾及你,你今日才落了水,就不必跟着我们进去折腾了,早些回侯府去歇息,等身子养好了再过来给祖母请安也就是了。」
颜姝微微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跟进去的确会添麻烦,便点头应了。
等颜嫣和颜妙带着已经睡着了的小颜娇下了马车,翠喜才从后面丫鬟坐的马车跑过来,而后吩咐马车转去武安侯府。
温羡半挑车帘,亲眼看着颜家的马车平安进了武安侯府,才下车进了隔壁的尚书府。
岑伯早就候在了门口,见到温羡回来就立即迎了上来,将府里一天的事情回禀了,末了才道,「明日是二老爷家大公子娶亲,大人可要过去?」
岑伯口中的二老爷是温家的二爷,定国公温恢的胞弟。盖因当初温恢狠心将嫡子剔除族谱赶出家门时曾帮过温羡一把,加上温家二房早从定国公府里分了出来单过,故而温羡对温家二老爷温憺还算敬重。
温羡淡淡地道︰「循礼制备一份贺礼,让常安走一趟。」待岑伯应了一声,他方又吩咐道,「另,再准备一份厚礼,我明日去武安侯府要用。」
看着自家大人的背影远去,岑伯愣在原地,揣摩了一下温羡话里的意思,又想到上一回他给武安侯准备的乔迁贺礼,不由捧着心口哎哟了一声。
库房这是又要遭逢大劫,这日后大人娶媳妇的聘礼眼看着可都要进了隔壁的侯府了。
岑伯心疼了…
第38章 时慕有意求娶四姑娘
颜姝在太子府落水的消息没有瞒过颜桁和苏氏,一听说罪魁祸首是太子府里登不得台面的小小妾侍,颜桁差点儿一掌没把手边的实木桌子给劈了。
新仇加旧恨,颜桁给黎煜重重地记了一笔,只等有了机会要给他些厉害尝尝。
与颜桁的震怒不同,苏氏则是一心记挂颜姝的身子,生怕她将将才调养好了一点儿的身子再因为这场落水坏了,连夜又从城里请了大夫过府瞧了,听说只要静养后才将一颗高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这一回多亏了温大人,老颜,明儿你还是往隔壁走一趟,这救命的恩情,咱们总该有些表示才行。」正院主屋里,苏氏坐在灯前收拾兵书,忙里偷闲地抬头对斜靠在暖炕上阖目休养的颜桁道,「说来也是缘分,你想想,咱们家从你到阿姝,可都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且还都是救命的恩情。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叫救命之恩,当…」
「以身相报?」颜桁忽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对上娇妻含笑的目光,他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这心里是打什么主意呢?」
苏氏将手里的兵书放到一边,起身走到暖炕边挨着颜桁坐下,「咱家阿姝再过几个月就十四了,眼瞅着离及笄也不远了,亲事可不得早些打算不是?」她想起那个光风霁月、如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笑了一下,「我瞧着温大人不错,若能得这么个女婿,岂不是一桩美事?」
颜桁冷哼了一声,「阿妙和阿嫣的亲事都不急,阿姝也不用着急。」他娇软可爱的闺女儿哪能白白便宜了外面的狼崽子,更何况…「那温时慕不过是个读书人,一介书生护不住阿姝不提,你不知道他整日在朝堂上搞那些阴谋阳谋,再加上还有定国公府那些糟心事,这样的女婿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