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朱雀台内,一宦者上来捧着一叠图纸上来,跪举到晋晟王面前道:“大王,招待国使者宫殿的图纸已经送来了,听说这是公主结合匠人的意见,费尽心思画出来的。”
国论学会将迎来各国使臣,晋晟王想要修建新的宫殿招待,以便彰显泱泱大国风范,从而震慑六国之人。
为了此事,他召集了很多能工巧匠,但最后给出来的东西一点新意也没有,完全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还是后来去了妹庄子,见了她修建的那些房子,它们不论结构和构造都十分新颖,而且大气,完全就是他理想的样子,于是便将此事拜托于她。
此时,他满怀期待地望向那些图纸,等拿过来,望见那画纸上宛若天宫一样逼真的房屋,不由慨叹连连:“妹的画技实乃巧夺天工呀,从前我只知道她画的人栩栩如生,仿佛将真人印上去一样,没想到画的宫殿也是如此。”
晋晟王看着那巍峨不同寻常的宫殿,还有那些房屋内部见所未见,却十分舒适便利的布置,只觉得他这个妹真是太贴心了。
“昔日父王说九妹是帝星、是王佐之才,我看妹才是。”晋晟王开怀一笑,心里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方寒见状连忙道:“公主对大王确实衷心不已,我听说她近日生病了,但却依然没有忘记为大王办事,这图纸都是她带病赶出来的呀!”
晋晟王一听,再对比自己的亲妹妹妣凰娥,不由面露疼惜道:“妹对寡人如此尽心,改日定要为她寻的一个如意郎君。”
“大王,何必改日。公主虽然身子还不大爽利,但已经好了许多,等会儿您和众世家子弟商量国论学之事,不如直接把她叫来,与同龄之人多交流交流。”
方寒对着晋晟王挤眉弄眼了一下,晋晟王领会过来,不由嘿嘿一笑道:“妹虽然是女子,但其才能不下于男子,我早就有意让她参与政事,如今是该让她同我大晋未来的栋梁们多交流交流,当然,最重要的是为她创造会,挑选意人。”
“大王对公主如此宠爱,她知道了,定然会对你更加敬重。”方寒眯了下眼睛,当即指挥着人跑腿去叫妣云罗。
这些年他时常跟在晋晟王身边,已经暗暗发现随处都有公主的影子,并且当年宓氏和晋晟王搅合到一起的时候,公主的反应令他实在印象太深刻了,当时,他便觉得她非池之物,如今他虽然看不透她想要什么,但通过宓氏的事情,以及大王这些年同武后的隔阂,他发现不知不觉,公主越来越受晋晟王的信赖,到了如今,虽表面上看着受制于王后,但其实早就脱离了武后的辖制,甚至他都敢断言,若真有一天王后同公主撕破脸,公主必然是出于胜利的一方,就连晋晟王,说不定都要站在她这一方。
*
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
秋露台。
当妣云罗坐在院子里,听着侍者来请,说晋晟王有意叫她去朱雀台参政这一刻起,她便明白筹谋多年,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大好时,不过与此同时,她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来,也会迎来巨大的阻力。
首先,武后一直想要让她作为自己女儿妣凰娥的媵从,将她看做一条同宓氏一样衷心无比的狗,因而当她站出去,为晋晟王办事,她便立即察觉出了她的不臣之心,并对她出。
妣云罗眯着眼睛任由夏槐给她换衣服,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忧之色,眼反而隐隐含了一丝兴奋。
早在多年前,她就知道一个道理,若将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里,与王后之间的争斗便必不可免,同八妹妣凰娥也迟早会走到对立面,因而她恭顺之余,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眼看诸位公主的婚事将近,而武后必然想要摆布她,她必然是要挣脱,这一来二去,她们暗藏多年的矛盾终于再也避无可避。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自然要先下为强,因而宓氏和晋晟王的事,便是她故意把妣凰娥引过去,教她知道的。
着玄色红边内袍,外套一素色宽衣,这宽衣袖子和衣领上各绣着一朵大红的牡丹,配着妣云罗精致绝丽的容貌,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光彩夺目。
即使夏槐伺候妣云罗多时,早就见惯了她这幅容貌,但此刻心下也不免心生惊叹。
大晋之人都喜欢华服,穿戴装饰极为复杂,等围上同色繁复花纹腰封,系上蔽膝,挂上佩、绶等饰物,夏槐给妣云罗打整好一切后,抬起头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隐隐觉察出今日的公主十分不同。
往日她同众公主在一起,脸上经常带着骄傲凌人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却十分平静幽深,甚至有些死气成成,然而此刻她双垂立着,整个人面无表情,但是夏槐却发现她的眼神今天格外清亮有神,像是被添了点睛之的画一样,忽然间活了过来。
整个无形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只,令她感觉公主整个人更加魅力难挡,忍不住想要折服。
“公主殿下看起来很开心,难道是因为可以见到池公子么?方才大王身边的侍者说,但凡是朱雀台内的公子,都可以任凭公主挑选,公主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选他呀?”
走在路上的时候,夏槐望着妣云罗系在腕上的碧色瓷瓶,不由笑着问道。
“先王已经把九妹许配给池砚了,我怎么还会选他。”妣云罗展颜一笑道。
“公主,方才大王的侍者带来方公公的话,说九公主与池公子的婚事成不了。”夏槐忍不住兴奋道:“公主,池公子那么好,你就考虑考虑呗?”
夏槐打心眼里觉得公主与池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而还是仍不住撮合,不过还没等到妣云罗回答,朱雀台已经到了。
妣云罗踏着高高的台阶,进到朱雀台内的时候,晋晟王与众世家子弟已经交谈了好一会儿。
“大王,先王去世时,魏国曾趁攻打我大晋,在我国为质的魏太子魏子彦也趁逃了回去,如今我大晋国内已经稳定,臣恳请在国论学之时,派兵攻打魏国,杀他个措不及。”崔俊远眼里绽放出一道精光,浑身锐利非常。
“不可,国论学,本王有意与各国修好,又岂能自毁长城。”晋晟王并没有一统国的野心,他只想维持大晋强国的现状,因而崔俊远一提出征战的意图,他便立即反对。
“我大晋正处在变革的紧要时期,确实不宜征战,只是……”
听郗哲又要老生常谈,让他削弱世家的权利和地位,晋晟王神色十分不耐道:“郗令伊,今日主要是商谈如何修建接待使臣的宫殿,以及与诸位青年才俊商讨如何论学一事。”
“大王,我大晋原本就有招待使者的地方,国辩学的地点就在垓下学宫便可,实在不需要为此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呀。”郗哲仍不住上前一劝,语含叹息。
晋晟王见着他面上那一副为国为民的表情,只觉得十分扫兴,尤其是听他语气带着一抹惆怅,仿佛在质疑他无能,比不上先王,心里不免更加膈应,隐隐有一股怒气从胸口升腾起来,使得他浓黑的眉毛怒张了起来。
这郗哲从佐傅升为令伊之后,段越来越强硬,时时与他对着干,今日更是当着大晋的下一代再顶撞他,他若是不惩罚他,还如何树里君王的威严。
“砰——”地一声,晋晟王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正要发作,这时,方寒上来通报道:“大王,公主来了,正在外面等候你的召见。”
“妹来了,快宣。” 晋晟王一听妣云罗的名字,浑身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满含喜色地向外望去。
先王留下的公主不少,大家最多关注一下嫡公主妣凰娥,至于公主妣云罗,她虽然由王后抚养,但因为并没有能够获得封地的弟兄,所以受到的关注还不如九公主妣水玥多。
因而底下的多数人听到公主的名头,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望着晋晟王的亲热的表情,才有些纳罕地往门口望去,接着只不过是一眼,便移不开目光,面呈呆滞之色。
远处有一袅娜的身影款款走来,她不像寻常女子一样莲步轻动,脚步端得十分大气沉稳,而令人最移不开的就是她绝美容颜下,那双宛若秋水一般眸子,似含情又似无情,越仔细看,便越是会陷入那抹幽深的波光里。
“臣妹妣云罗叩见大王。”妣云罗双覆于胸前,端正地行了一礼,素袖上的牡丹花灼灼盛开,衬托得她的一双玉霎是好看。
“王妹,快快免礼。”晋晟王是个爱美之人。妣云罗本就帮助他良多,再加上她有如此绝丽之颜,他便不由对她更加照顾。
“方寒,赶紧给公主看座。”
随着她这一声吩咐,下人很快在前面给妣云罗安了一个座位,并奉上茶点。
“妹,底下这些人都是我大晋的希望,寡人现在就让他们自荐于你。”晋晟王望着了一眼妣云罗,待将目光移回到众人身上,发现他们个个面露痴迷之色,不由大乐,心里涌上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妹这样姿色的女子,也不知底下这群小子,哪个有这个福气娶回家?
晋晟王在大殿里环视一圈,发现只有坐在左首的池砚目光依旧清正,不为美色所动,于是便开口道:“子墨,你先来。”
跪坐在一低矮的方几前,池砚暗暗扫了一圈大殿里的同龄人,见他们皆目光炙热地盯着妣云罗,不由暗暗握紧了拳头,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向前一步道:“在下池砚,是公主的师兄。昔日在垓下学宫求学,小师妹经常逃课,要我帮她抄书……”
池砚说这话,似要缅怀过去,但他却面相向着众人,尤其是他身边坐着的崔俊远。
大家都是男子,又怎会不知他这是在宣告主权,崔俊远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妣云罗身上移回来,当即不服输地回视了池砚一眼,直接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妣云罗面前,厚着脸道:“在下崔俊远,字绍卓。那日公主说不喜欢木槿花,让我下次送其他的东西,我这里有一块赢鱼玉坠,据说可以驱邪避凶,送给公主殿下。”
崔俊远独自一个人射杀猛虎的时候,都从未生出过恐惧之心,然而当他将腰上的赢鱼玉坠解下来,双捧着递到公主面前时,心里和额头都仍不住微微冒汗。
“原来你还记呀,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妣云罗微微一笑,将那块赢鱼玉佩接过来,然后斜着眼睛看了池砚一眼,又回转过头来道:“那日拒绝崔公子,并非我本意,实在是我打小便会对木槿花过敏,只要闻了便会难受,更遑论接触。”
“原来是这样呀。”听说公主那天并非拒绝自己,崔俊远欣喜不已,不过想到随处可见的木槿花,他不由担忧道:“公主接触到木槿花便会不适,那到了秋天,岂不危险?”
“之前是有些妨碍,不过好在师兄千里迢迢为我寻来了良药,现在已经好多了。”妣云罗说着,便向着池砚晃了晃用红绳拴在腕的绿瓷瓶。
“只要小师妹无碍便好。”池砚嘴角轻轻含笑,语气透着一股亲近。
崔俊远望着他们师兄妹之间相互对视的样子,发现明明自己站得离公主更近些,但池砚静静地站在远处,却偏偏让人感觉她和公主更熟稔一些。
有了这个意识以后,崔俊远心头一窒,但考虑到现在的场合,便微微拱一礼退回原位。
“公主,在下黎清远,字温瑜。”黎清远将下巴高挑起来,坐在位置上,虚虚的拱一礼。
“见过公主,在下公元皓,字羡之,尚未娶妻纳妾……”公元皓呆呆地望着妣云罗的脸,不自觉就把这句话说出口。
“噗——”周围的人,包括晋晟王在内,当即忍不住一笑。
世家子弟,到了这个年纪,该学的都学了,好多家里都安排了侍女,收了房人,似公元皓这样还是个童子鸡的男人,说出来只会图惹人笑话。
“我……”公元皓听了大家的嘲笑声,不由面色一红,恨不得窘迫地找个地洞钻下去。
“君子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羡之守正持心,克己复礼,又何须羞愧。”池砚望着公元皓腼腆的样子,忽然站出来道:“唯恐辜负自己将来的心仪之人,在下亦守身如玉,”
池砚说完,便抬头看了妣云罗一眼,亦有所指。
公元皓并未注意到池砚的眼神,他被池砚这么一宽慰,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底下的男子一看池砚这犯规的操作,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公主她住在深宫里,池砚又生得这么出众,嘴巴还那么甜,她会不会被他迷惑了呀。
众人连忙把目光投向妣云罗脸上,观看她的反应。
池砚是作者书第一美男,不仅有才,还如此洁身自好,妣云罗确实被他的眼神给撩到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神一笑道:“师兄的这番心意,九妹水玥听了,定然会感动不已,非君不嫁。”
池砚:“……”
妣云罗忽然转移话题,还提起了九公主妣水玥,众人一时反应不及,倒是一旁的郗哲忽然想起什么,忽然站出来道:“大王,先王曾同臣交代过,待弟子池砚小有所成,便要臣提醒大王,为他和九公主主婚,如今时正好。”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既然是先王的遗愿,自然要遵守了。”崔俊远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为减少一个强大的竞争对而感到开心不已。
“是呀,大王,先王遗愿,不能不遵守呀!”
显然其他的诸人也和崔俊远一样的心思。
站在一旁,池砚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微微的笑意,静静地凝视着妣云罗,只是听着耳边无数的附和声,眼眸深处渐渐变得幽深,袖的指也不由握紧。
这边,晋晟王听了郗哲的话,想起自己答应嫡妹的事情,当即打哈哈道:“郗令伊,父王的遗愿孤王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只是九妹她年岁还小,尚且不知男女之情,况且就算要将她许配给子墨,也得等国论学会之后,等九妹对比其他男子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选择,如今这般仓促就定下,若他日九妹过得不幸福,父王岂不是更要怪罪我。”
“这……”郗哲想了想道:“大王说得极是。”
第39章
池砚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等他抬起头来,紧张地向妣云罗望去,只见她笑眯着一双桃花眼,像一只偷腥的狐狸一样,脸上带着一丝狡诈,却又说不出的好看,令他心跳不由加快。
“王兄,既然大家已经相互介绍完了,那下面便由我来讲解一下涂畔宫建造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