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能坐到晋相位置的人,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成算,因而此刻的池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她任劳任怨的少年了。
妣云罗的目光清亮,只是当她幽幽地探过来时,池砚会感觉心里一凉,因而不由加深嘴角的笑意。
“大王所赐,不可推辞,正好涂畔宫修建需要大笔的银子,占区的流民和伤患亦需要安置,大王赏赐这笔钱不如就全投到里面,想必王后的心里多少会宽慰一点。”池砚望着妣云罗,眼眸清俊而温柔。
“母后年事已高,最关心的不过是王兄和八妹,这些东西本就是八妹的嫁妆,不如就打着八妹的名义好了。”妣云罗桃花眼微醺,仿佛画了眼线一样,精致非常,尤其是眼尾,当她垂眸微微下垂的时候,仿佛自然上翘一般,有些撩人。
池砚望着她仿佛小扇子一样的长睫,心痒了一下,有种想要为对方掏心掏肺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过去,浅浅一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道:“小师妹这样做确实挺好,这样一来,王后、八公主和大王都被顾全到了。”
“嗯。还多亏了师兄提点。”妣云罗拿起圆桌上的茶壶,冲了杯清茶递给池砚,以示谢意。
妣云罗所冲泡的就是后世烘干的茶叶,并没有加调料,因而当袅袅的青烟从茶杯里升腾起来的时候,一股宁心静气的清冽之味从中溢散出来,令人感到沁人心脾。
池砚轻呡了一口,刚要开口称赞,转眼便见到妣云罗面向公元皓,语气轻柔道:“羡之,请。”
“嗯……谢,谢谢七公主。”公元皓平时对着女孩子,并没有那么害羞,可唯独对上七公主,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此刻他从妣云罗手里接过茶水,眼角余光扫到淡定自若的池砚,神色不由有些黯然。
方才他心脏砰砰直跳,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要怎么为七公主解决麻烦,可是池砚不过稍许思量,便迅速为七公主解决了当前的忧虑。
“七……七公主,我,我和子墨是好朋友,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帮忙去做,可以尽管找我。”公元皓前面磕巴了几下,等到后面,他忽然手指紧握住茶杯,深吸一口气,流畅的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公元皓的举动青涩可爱,但是妣云罗活了两辈子,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她的情绪产生激烈的反应。
她望着公元皓因为紧张,致使手抖得将茶水洒在身上也不知,便递给了他一块丝帕,道:“我这里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就是有点辛苦,不知你……”
妣云罗话还没说完,公元皓便立马抢先道:“愿意,我愿意,再辛苦我都不怕。”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妣云罗微微颔首道:“羡之,师兄,涂畔宫修建已经开始了。因为王兄对我信赖有加,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我,可是我终究是一个女子,时常去督建也不好,并且我并不懂得修建宫殿的门道,这涂畔宫预估需要的是这么些银两,但其实只怕会更多,因而我怕有人从中做手脚,所以像请你们二人帮忙,领个督建的职责,届时你们的功劳,我也会向王兄禀明。”
“好,这件事七公主尽管交给我和子墨。”公元皓虽然对建筑楼宇不通,但他家是簪缨世族,到时候他把家里养的匠人领过去看便是了。
听了公元皓的话,池砚谦和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见两人都答应了,妣云罗唇角微微翘起了一点来,尤其是望着池砚,眼里的笑意不由加深。
公元皓在原剧中便喜欢女配妣云罗,不过同他却是池砚的忠实小弟,且最后在女主和池砚的帮助下,认清了妣云罗恶毒的本来面目,最后千般纠结之后,还是答应了女主的请求,去获取她的信任,把池砚陷入危难的假消息交给了在魏国的妣云罗。
在女配妣云罗心中,公元皓善良心软,一直是她忠实的爱慕者,对她百呼百应,因而便一点都不怀疑他,所以一得到消息,便立马赶去淮城援救池砚,最终命丧在这里。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和人生,走出来的路也不尽相同,只是有的大环境却时刻决定了人们的格局。
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会走向死亡,也不能肯定是否如同原著一样,同池砚处在两个对立阵营,所以只好提前谋划,将一切的隐忧压制道最低的程度。
这回,她之所以请公元皓和池砚过来帮忙,主要还是因为心里的一股隐忧。
池砚去列国周游回来之后,一切信息便脱离的她的掌控,并且即使知道剧情,但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为她所操控。
比如方寒对池砚的好感和崇拜,又比如公元皓会和池砚成为好友,当然,最令妣云罗意想不到的是雍继。
这个人已经被她提前抓到手里,可是她没有留意到的时候,池砚竟然早在周游之前,便拜了雍继为师,如今两人亦师亦友,关系甚至比原著还要亲密。
妣云罗发现这件事是在池砚搬到南庄的第二天。
那天去找雍继商议关于涂畔宫修建一事,却没想到一踏进门,便见到一副令她有点窒息的画面。
“子墨,这些年为师与七公主合作,在这其中,我不过拿了一成的利,便是那些世家一年也挣不过的数目,更何况七公主,她除却与我合作的地方,还有其各种营生,只怕七八年下来,她已经成为大晋最富有之人,并且这次涂畔宫修建,我们用土烧制了一种长砖,还研究了几种省力的器械,根本用不了十万两……子墨你自来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为何还要作那出头鸟?”
雍继望着身穿麻布衣衫的池砚,不由苦口婆心道:“为师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七公主,可是你那点前花进去,对七公主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再则,以我对七公主这些年的了解,她心思难测,性子令人难以捉摸,且十分淡漠,极难亲近,为师觉得你想获取她的真心,怕是难如登天,不过你想娶她的话,倒还有希望,只不过你必须位极人臣,在权势上成为七公主不得不选择的合作对象。”
“师傅,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成为对七公主最好的人,有朝一日,她一定会为我感动。再说,那些钱财七公主既然不放在眼里,我留着又有何用。”池砚轻垂着眼帘,看起来有些执着。
妣云罗站在,门口,自然听见了池砚的那些话,不过她却没有感动,反而眯起了眼睛。
单单方才那几句话,雍继便已经透漏了她的许多信息,妣云罗一想到池砚成了雍继的徒弟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教给了池砚多少。便不得不引起重视,将自己的计划略微调整。
与其放任池砚和亲近他的人在私底下交往,还不如全部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因而修建涂畔宫一事,她便将雍继、公元皓和池砚全都叫了过来。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妣云罗听到池砚这句回答,只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说“她请他帮忙这件事,其实他本来就想参与其中,只是不好意思提。“这句话表面上看是谦虚到了极致,可妣云罗却知道,有种人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涂畔宫修建这件事,乃是晋晟王最关心的事,不知多少人想要插手其中,讨得他的欢心和器重,池砚出去周游列国多年,虽然在垓下学宫脱颖而出,但要在晋晟王面前说得上话,必须要花一番心思。
“好了,师兄,羡之,以后涂畔宫的事,你们便同陈先生一起商量吧,他现在正在侧边的习院里,研究琉璃瓦如何烧制,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妣云罗语气亲切,但她眉毛轻蹙,神色间适时的流露出一点疲乏的样子,池砚和公元皓见状,当即起身,向她告辞。
站在围栏边,目视着池砚与公元皓走远了,妣云罗才收起嘴角的笑,面容变冷漠,眼神也有明澈转变得幽深起来。
武后、妣凰娥和晋晟王母子三人被割裂成了三角。
武后年纪大了,又瘫痪在床,甚至连言语都困难,即使她母爱泛滥,不计前嫌,想为她的一双子女谋划,怕也是有心无力,况且人心是十分脆弱的,一旦有了裂痕便无法愈合。
以妣云罗对武后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所以她只会选择怨恨和冷眼旁观,至于妣凰娥,她从前被武后保护得太好了,并没有太深的城府,就算方寒透露给她,让她去讨好晋晟王,还给了她切入点,她也不知道要怎么下手,所以此事她必然会找人相商。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边,妣云罗正揣测着妣凰娥会找那几个人当她的智囊团,晋宫里,妣凰娥愁眉不展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稍微放下姿态,从昭华殿里走出来,去英裳台去寻找妣芷兰与妣水玥帮助。
“九妹、十妹,妣云罗她挑唆王兄与我和母后的关系,将母后给气病了,实在不孝,你们都是母后的女儿,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收拾她。”
妣芷兰平日里最是讨厌妣云罗,妣凰娥以为她会第一个出来支持她,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与她一个鼻孔出气,反而面上先透露出一丝喜色,接着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直以“月事忽然来了,身体不舒服”为理由,在丫鬟的搀扶之下退了出去。
妣芷兰确实很嫉妒厌恶妣云罗,但她最讨厌的人其实是妣凰娥。
她母亲郑氏为了帮助王后,才去谋害帝星,可是当她将一切罪责承担下来后,王后却根本没有善待她,只任由仆人欺凌她。
她从小生活艰辛,还得看仆从的脸色,等到英裳台后,她为了生存,却不得不讨好武后和妣凰娥,每天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从前,武后健在的时候,她要看她们的脸色,所有的一切图谋都为了有个好婚事,所以为了这些,她不能对妣凰娥表露出一点不屑,只能时刻巴结她。
这样压抑着性子的日子本就难捱,所以她才会时刻找妣云罗的麻烦,而今,宫里虽然传出一些消息,说:晋晟王对自己的亲妹妹心生不喜,两人大打出手,武后最终被气瘫下了。
妣芷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上一直遮着的乌云终于被移开了,心里暗暗欣喜不已,甚至扎了几个布娃娃,诅咒武后早点死掉。
她心里是如此期盼,但却没有胆量去确认这件事情,如今听了妣凰娥的悲怜的话,她确信了武后确实瘫了的事实,她生出的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将妣凰娥踩入污泥,令她彻底被晋晟王厌弃,第二个想法便是效仿妣云罗一样讨好晋晟王,待七国论学时,将她许配给池砚或者嫁给某诸侯王为正妻。
妣芷兰想着这些,半弯着腰从妣凰娥身边走过时,终于忍不出隐藏已久的不逊的目光,那里面包含了不服,怨恨、轻视等复杂的情绪。
妣凰娥对上妣芷兰的目光,只觉得十分不舒服,但是她时常被武后灌输:妣芷兰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但因为要仰仗她,所以绝对不敢背叛。
所以她一下子想不通这意味着什么,只当是痛极了,才会像她母后一样,眼里露出令她心慌的神色。
等见着妣芷兰离开之后,妣凰娥眼前便只剩下了妣水玥。
因为有了妣芷兰离开的先例,她怕妣水玥也离开,便忍不住道:“九妹,我告诉你一件事,其实虞姬当年与荣王发生关系,被打入冷宫,后又被丑陋的侍卫欺辱,这都是宓氏出的毒计,我母后原先不过是想处死她罢了。”
静默地坐在凳子上,妣水玥听到虞姬两个字时,五指面不由深嵌入到了手心里,不够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双眼定定地望着妣凰娥,瞳孔里波涛翻涌,宛若惊涛骇浪一般,仿佛要吞噬一切。
“九……九妹——”妣凰娥迎着她的目光,只觉得脚底冒上来一股摄人的寒意,不过这种寒意只是一晃眼就过去,快到她并未体味出来什么。
“八姐,不仅仅是我母亲虞姬的事,就是当年你救了我阿娘和弟弟雅南这件事情,妹妹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妣水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平和,如同往日一样,谦逊温顺。
“八姐,我只知道你和王兄发生了争吵,却不知你们为何而争吵,还有母后,她肯定不会被这种事气病了……”妣水玥语态祥和,面容宁静道:“妹妹知道这么问有些冒犯,可是不知道前因后果,我也不知道如何为你出主意?”
短短时日里,妣凰娥的生活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这令她十分不安,此刻妣水玥的关切的语气,令她再也压制不住倾诉的欲望,将一切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讲给妣水玥听。
包括她怎么看到宓氏和晋晟王苟且在一起的经过,再到晋晟王是如何偏袒妣云罗,气倒武后,最后还将武后的中库全都搬给了妣云罗……
“九妹,王兄他就是被那两个贱人蛊惑了。”妣凰娥想到自己这些天受到的冷落,不由一边睁着大大的双眼暗暗抹泪,一边神色狰狞地怒骂。
“八姐,七姐她能笼络住王兄,凭借的不是一朝一夕。若你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一计。”妣云罗清幽的眼眸盛这一股亮光,藏在袖间的手指也忍不住兴奋得微微颤抖。
王后和宓氏都是她憎恨的对象,如今她隐忍多年,终于等到她们自相争斗的时刻了。
她们双方,不管哪一方失败,对她都有利,当然若是能两败俱伤,那便再好不过了。
“八姐,你同王兄一母同胞,感情乃旁人无法比拟。你只要稍微低头向他认个错,再如同七姐那般出点钱财帮他解决问题,他见到了你的决心,自然很快便会原谅你。”妣水玥道:“不过这件事,有七姐在先,八姐须得做得更加漂亮才行。”
妣水玥这些年虽然都和大家在英裳台学习,但每当休假之时,她便会偷偷去辛文台去见郗哲,跟着他学习当政的一些知识,有时候也会拿着令牌出宫去,假借去垓下学宫看望弟弟为由,去那里听课。
晋晟王与虞姬的死,已经让她分外明白了女子的弱势,可是她却并不想服输。
她的弟弟也是父王的儿子,等到他年满十三岁,便可有自己的封地,届时,他成了封王,便可以私下养兵,养门客……
第44章
姜氏生下妣雅南,身体到底受损,没过两年便去世了,可以说妣雅南是她一手带大,他们两人相依相伴,感情深厚,她自然要为他打算。
自黎后管理后宫之后,对她们都不曾克扣,但也没有特别照顾,因而他们手里并没有多少钱,而要施恩于下人,或者养兵纳门客,这些都需要大笔的钱财。
妣水玥见到很多有才之人,但生活困苦的人,便有心相助对方,盼结个善缘,待日后有所帮助,可是每当她帮完了人,自己和弟弟便要过清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