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哀家让你跪下!”兰沁禾提高了声音,她看着面前的妹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是。”兰沁酥咬唇,依言跪下后扯住兰沁禾的衣摆,“姐姐你别生气,酥酥做错了什么,酥酥给你道歉嘛。”
见她依旧有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对着自己撒娇,兰沁禾心里无限的悲凉。
“你给我道歉,那些家破人亡无粟可食的十万灾民又有谁给他们道歉!”她一根一根的掰开裙子上的手指,摇着头,“兰沁酥,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跪在地上的女子低着头沉默了,她许久不说话,再次抬头,脸上不再是从前那个兰沁禾面前任性撒娇的小女孩的样子。
兰沁酥起身,直视着面前的人,“这是谁告诉你的。”
见她这副表情,兰沁禾心冷的闭了闭眼,“锦衣卫已经查到了你养的私军。”
“两天,把钱还回去。”
“不可能。”兰沁酥后退两步,“那些钱我已经都用在了军队里,拿不出来了。”
“你是在逼整个兰家死。”
“我逼兰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兰沁酥扯着嘴角笑了出声,“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就只有兰家兰家兰家!就连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就是个兰家的孩子罢了!”
她眼角欲裂,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为什么姐姐就不能像我喜欢姐姐一样喜欢我呢?!为什么你要喜欢上别人!为什么你宁愿和一个太监在一起也不愿意看看我!”
“那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是我没有慕良好看吗?是我没有慕良能哄你开心吗?”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红着眼睛冷笑,“因为慕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我,只是一个会给你惹麻烦的妹妹。”
兰沁禾愣愣的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女人,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是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着的妹妹。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每天和那个老皇帝卿卿我我,每天看着那个阉人肆意的进入你的房间。”她猛的抓起兰沁禾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崩溃的喊道,“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我才是和你最亲密的人!他一个阉人!凭什么!”
那张妖媚精致的脸上泪水连续不断的溢出、滑落,她魔怔般的自语,“不就是权势么,他可以,我也可以,我才是整个大明最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我才是!”
“啪!”
一瞬间,整个屋子寂静了下来。
兰沁酥不可置信的触上被打的右脸,声音缥缈颤抖,“姐姐……你打我……”
“这一巴掌,替十万灾民打。”兰沁禾笑着,眼睛泛红声音微颤“虽然我觉得,千刀万剐都难以泄愤。”
“二十万赈灾银,你姐姐替你出。”她转身,嘴角动了动,“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必再见。”
大门缓缓被推开又合上,兰沁酥愣怔着,看着面前的人愈走愈远。她失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莲儿大惊失色的跑上前扶住兰沁禾,“是贵妃……御荣太妃又惹您生气了吗?”
兰沁禾摇头,苦笑着开口,“以后,她再也不会惹我生气了……”
是她的错,没有注意到兰沁酥的心情,这二十万,合该她来承受,这十万人的怒火,也该她来背负。
只是……这次之后,一笔勾销。
长姐一职,她尽力了。
兰沁禾抬头,看着碧色的天空上有雁群飞过。
母亲……您把妹妹托付给我,可女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您在,会怎么做。
……
慕良收到僚徽的信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他没想到兰沁酥这么大胆,一个后妃都敢贪二十万两灾款。
更让他震惊的是一同到手的秋瞿的信件,上面一共就一句话——
你宝贝的娘娘被纯曦贞下蛊啦,另外银耳姐姐受伤了在我这里,你库里的补药,我自己去拿了哦。
九千岁看见前半句的时候差点身形不稳,随即胸口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暴虐。
下蛊!
区区一个纯曦贞她居然敢?!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留在宫里那么多眼线,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现。
“你要回京?”纳兰珏一愣,“萧国不同季国,兵力强盛,若是大都督中途离开,恐乱军心。”
慕良道,“我有意任命你为临时大都督。”
纳兰珏沉默片刻后开口,“其实,我今天来本是打算想你辞行的。”
“嗯?”
“娘娘给我书信,有意召我回京几日。”
慕良挑眉,“为何?”
“父亲把他手里的半块虎符给了我。”纳兰珏看向慕良,“娘娘怕是有麻烦了。”
“是兰沁酥有麻烦了。”慕良眉间染上三分狠戾,“兰沁酥偷养私兵,又挪用了二十万两的赈灾银。”
纳兰珏睁眼,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怕死,简直像个赌徒一样。
慕良又道,“你把虎符借我一用,留在这里继任大都督一职。”
“凭什么。”纳兰珏刚刚出口就噤了声,她还是比较信任慕良的,就凭娘娘对自己的态度慕良就不会害自己。
更何况,担任大都督一职实属难得,等萧国这一站之后,还不知道多久才有机会杀敌立功,对自己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想通了前后纳兰珏颔首道,“可以。不过若是战败又该如何?”
慕良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漠,“那就死在这。”
纳兰珏起身,略一抱拳,“一路顺风。”
……
兰沁禾取了库房的钥匙,她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难受。
左边的房间是慕良这些年送她的,右边的是母亲留给她的。
她选了左边。
事实上,选哪一边都不好受。
慕良这些年送的东西,大到绝世古琴小到一个耳坠她都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平时鲜少去碰。她就想着要是慕良有一天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还能还给他一些。
毕竟那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古往今来出意外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没想到……这些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最后要被当掉。
颤抖的抚上面前的一个花瓶,琉璃地质,做工精湛,怕是几百两的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
对不起……
兰沁禾咬着牙转身,“清点一下,一共多少。”
莲儿心里肉痛,这么多稀世珍宝,主子都没舍得用过,这就要都卖了……
但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多话,只能欠身应是。
“主子,折合之后一共是三十二万六千两。”
兰沁禾皱眉,她答应了僚徽双倍偿还,更何况这灾银中间迟了一个月,确实欠那些百姓的。
还差七万多……
狠了很心,兰沁禾几乎是闭着眼睛问道,“再去开右边。”
莲儿摇头拉着了兰沁禾的袖子,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快要哭出来,“不能啊主子,那是太夫人和老夫人一辈子的心血,不能这样啊!”
“哀家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兰沁禾掰开她,看向一旁的僚徽,“麻烦僚大人了。”
僚徽无言的点头。
一会后回来禀报,“娘娘,右边是六万八千两。”
还差六千两……
兰沁禾起身,往门外走去。
“主子,您去哪?”
“借钱。”
第84章
找一个能一口气借自己那么多钱又不会被询问原因的人,兰沁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纯曦贞。
她抿了抿唇,然后开口,“纯姐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通过寄生在兰沁禾身上的蛊毒,纯曦贞大致知道发生了的事情,一挑眉,“多少?”
“六千两。”
“哎呦呵,还真是看得起我。”
她站起身冲着一旁的宫女抬了抬下巴,“去,取一万两给尊荣太妃。”
“一万两太多了,”兰沁禾连连摆手,“我只要六千就够了。”
“拿着,”纯曦贞不由分说的把银票塞进她手里,“凑个整姐姐我才舒坦。”
“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看着面前眼睛微肿的兰沁禾,纯曦贞垂眼,“谢谢就不必了。”只愿以后,你不会恨我就好。
这一段时间,锦衣卫和东厂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对兰沁禾做的动作,因为被看守的严,她已经好久没和兰沁禾一起相处了。
时间越来越少,每天晚上的痛苦越来越剧烈。
就连纯曦贞自己都不明白,她活着是为什么。
毕竟,就算兰沁禾喜欢自己,她也没办法和对方结合减轻痛苦。
自己到底在强撑着什么、在执着着什么。
或许,只是最本能的求生欲吧。
即使明知道会死,明知道活着就会痛苦,可是依旧顺着骨子里的本能,丑陋而贪婪的残喘着每一刻。
说白了,就是怕死而已。
不该是这样的。
多少次在撕心肺裂的疼痛中,纯曦贞狼狈的痛哭出声,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这样疯癫苍老的女人不是她。
无数次握起了匕首的瞬间她连给自己一个不自杀的理由都找不到。
这一生太短,值得留恋的太少,她想不出一个能熬过这痛苦的理由。
可是最后,还是垂下了手,看见了第二个黎明。
没有理由,想活下去还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等天再一次暗下去之后,新一轮的绝望和犹豫又逼迫着她折掉脊柱,像一条狗一样的趴在地上涕泗横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即使是痛苦如斯,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纯姐姐,你这几日,好像清瘦了些?”兰沁禾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女子,本就清瘦的脸微微凹陷了下去,就连眼睛下面也有一圈隐隐的青黑,“可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纯曦贞冷哼一声,考虑到兰沁禾现在心情不好又急着给那个狐狸精妹妹补差漏,她挥了挥手,“行了我要睡觉了,你来一趟就带走一万两,以后还是别来了。”
兰沁禾终于露出这两天第一个舒心的笑,“我偏要多来,你奈我何。”
“啧,小妮子伶牙俐齿,别搁这儿给我添乱。”
兰沁禾低头,拉住了女子的手轻轻的开口,“纯姐姐,谢谢你……”
纯曦贞一愣,心里突然酸涩无比。
面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把自己视为最亲密的挚友。
她别过头,挥开了兰沁禾的手,在兰沁禾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肉麻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快走吧,我也要午睡了。”
看着兰沁禾起身离开,等宫门关闭时,屋里的女子猛地冒着冷汗跪倒在了地上。
纯曦贞捂着胸口,苦笑出声,“是我、该谢谢你……”
对不起,这最后的几个月,由着我任性一把吧……你的纯姐姐,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沁禾,别恼我呀……
……
这边兰沁禾把钱凑上之后松了口气,到了晚上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信上的语气很急,问了她现在身体如何。兰沁禾看后心里一暖,这两天的疲倦消退了一些。再往下读,兰国骑提到他询问许多名医,都从未听说过这个症状,她哥哥兰贺栎这几天也吃睡不好到处寻方问药。
几经打听确认,终于得知这是一种巫族的蛊毒,蛊虫一旦遇热就会苏醒钻入人体的皮肤,身上只留一个小眼,故此不会惹人注意。
而施蛊者通过萧声控制蛊虫,更有甚者能通过蛊虫听寄宿者所听。
看到这里,兰沁禾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
遇热……小眼……萧……
她死死的捂住嘴巴,瞳孔缩小至极。
纯姐姐?为什么……
能听寄宿者所听……所以酥酥!
不不不,冷静!兰沁禾压着心脏,别的她不知道,不过兰沁酥这件事纯曦贞绝对不会揭发。
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字,她若是想做什么的话,必然不会把钱借给自己。
相反,她之所以多借了自己四千两,怕就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如今没钱,才找了借口侧面的送给自己。
冷静下来理清思路之后,兰沁酥反倒不害怕了。毕竟接触了九年,她深深的明白纯曦贞是一个多么清高骄傲的人,她不屑于耍宫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是她的东西,她比自己还要懒得争。
那么……她给自己下蛊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她可图的呢?
几乎是有些诡异的,兰沁禾不但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起纯曦贞了起来。
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圣母,可是在短暂的生气之后,她确实没什么报复心理,更多的还是不解和疑惑。
首先能排除的是,纯曦贞必定志不在权势。
从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纯曦贞就对所谓的权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或者说,她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她是真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什么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