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帝君漫长生命中排于前列的耻辱。
扮女装——当时还挺高兴，管面前这个本就脸皮厚过天际的女人叫夫君，怕是往后的日子里她会拿这个把柄来嘲笑他一辈子。
沉默片刻，帝君垂眸启唇：“那你扮作苏韶音时还是旁人的妻子，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糟糕！
一时得意过了头，这比缸还大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在旺盛的求生欲驱使下，韶音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你可知小八去了何处？”
那个萌萌贱贱的小系统……
想到它，韶音便忍不住想笑。
“谁给了它这样的灵感，竟然把自己扮成什么……‘系统’？”她当年可不知道自己的本命神器竟有如此创意。
“大约是你当时下界第一个轮回世界的影响缘故。”青提淡淡道。
第一世，她转生在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这里虽是一个以科技发展为主的低级文明，思想文化却极为活跃。
在那里，人们很喜欢看一类题材的文学作品——就是这种带着“系统”的小说。
“可它也入戏太深了。”后面那么多世界，顶着系统的名头便无法自拔了？
“自从我回来之后便与它联系不上了，你可知它如今在何处？”
“……知道。”
韶音微一蹙眉。
说是知道，可他那表情……似乎不太对啊。
青提站起身，微侧过去的面容上看不出是何情绪，可落在千万年来早已同他心意相通的韶音眼中，已是无比明显的异样。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你随我来。”
第63章 初始之时（5）
九重天虽是青提帝君一个人的居处, 但其实这里也是一方小世界, 空茫的中央之处悬浮着他日常起居的一衍殿, 由此延伸出去，山川河流连绵起伏，虽说没有人烟, 但数不尽的珍奇异兽罕见灵草为整个天地间增添了勃勃生机。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韶音望着眼前在烟雾缭绕间愈发熟悉的景物，面上浮起一丝复杂：“它……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地方, 她再熟悉不过。
未下三千世界百世轮回之前, 这里便是她在九重天最熟悉的地方，比起一衍殿更胜。
在成为青提帝君“内人”之前的岁月, 她也是个活跃在八重天的大佬，不过倒还没有后来那么超然的地位, 直到搬进九重天——
“一衍殿还不够你住？非要再起个屋子？”
当时青提蹙眉问她时，她是这么回答的：“那是自然, 感情再好也该有些自己的空间，若是日日与你呆在一处，腻了怎么办？”
男人沉默盯着了她一阵, 拂袖便走, 到底拗不过，之后还是随她去了。没想到……
“我都离开这么久了，这里倒似一点没有变化。”她感叹道。
青提“嗯”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低沉，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然是不会有变化的。
三千年前天魔肆虐, 他身为掌界者，万千世界及本源仙界全部系于一身，彼时秩序紊乱天道坍塌，是他以身化道方才平息了这灭世之乱，从此魂魄散失流落于外。
若不是韶音毅然决然地追随他下界，不知多少次的轮回将他的七情魂魄收集完整，怕是天地间再也不会有青提此身。
“主人都不在了，这里能有什么变化……”她叹息一声。
天梯塌落，整个九重天封存千年，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全部停滞。她同青提不在，此处就是个死地。
轻轻推开巍峨古朴的大门，她抬头环视这明明很熟悉、却因为太久的离开而显出一丝陌生的地方：“小八，它在这里是么？”
青提站在一旁，“嗯”了一声，目光落到殿后。
对于他们而言，吃饭睡觉都已是毫无必要之事，可从天性里带出来的习惯却很难改变，无论如何总要有一处栖身之地。
比起空余装饰作用的殿宇，后头汇集灵脉之处才是她过去最常待的地方。
“那个死心眼……”已经猜到发生何事的韶音叹了口气，“我都已经回来了，它还守着过去做什么……”
“你要给它一些时间，毕竟轮回千载，它当初也是封印了记忆修为同你一道下去的。”
清醒不过两日，但身为掌界者，大至下界崩塌小至蝴蝶振翅，纵观时间长河追溯过去未来——不论什么动静，均已在他清明六识的笼罩之下。
青提抚了抚她的头发：“小八是你本命神器诞生出来的灵智，如今早已超脱器灵的范畴。它与你感情深厚，如今乍然恢复想起之前的事情，想必不好受，给它一些时间罢。”
要不怎么说爱屋及乌呢？小八童鞋跟着自家主人鸡犬升天，整个仙界几无一人能让帝君正眼相待的情况下，竟然得到了他这么一长串的关心。
“我去看看它。”
韶音轻盈的脚步无声落地，及至那扇门近在眼前，仿佛里面隐藏着一个世界一般——她的过去、她那些美好又苍凉的记忆，全都一点一点，从影绰的缝隙之中倾泻开来……
*
“千年盛典，就算是高兴，孚音君也别喝太多了。”天枢搀着自己难得几位好友中的唯一女性，颇为头疼。
若真论起来，孚音君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除了这副皮囊，大概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女人的地方了。
“哎，别喝了！”他想要上前夺她手中的酒壶，奈何未果。
韶音呵呵一笑：“天枢啊……别老是婆婆妈妈的，来，喝！”
还喝！？温文尔雅的天枢君实在对这个没脸没皮的老友没什么办法，只得好言好语再想相劝——
“君上不好了！天修君他和子矜仙子打起来了！”
“什么！？”白净的脸上乌黑的眼眸顿时睁得老大！
说起这个弟弟……仙界本土所生先天灵体均是孕育天地灵气所生，本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不过这个天枢当时与他同在一处，精华磋磨灵智同开，在还未成型之时便已经同他一起用神识相伴千年，到底多了几分亲近。
他是仙界难得一出的混元灵体，修炼进益飞速，可与他一处出生的天修就像是另一个极端，倒也不说他修为涨的慢，而是放在整个上三天来说确实不值一提。这便罢了，他还脾气不好，总喜欢同别的仙友起冲突，被嫌弃也不自知。
“你……”一边是喝多了的好友，一边是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大祸的弟弟，天枢左右为难。
“去吧去吧。”韶音神智还算清醒，朝他摆手：“你不管我我不会有事，可你要是不管天修——就他那个德性，别被子矜拆了！”
说的也是，天枢有些迟疑地放开手：“那你自己小心……我先去了。”
“嗯嗯。”
终于送走了唠唠叨叨的老妈子，韶音长舒一口气，拎着酒壶便叼儿啷当朝着人烟稀少处晃去。
云雾缭绕，灵气清新……嗯，此处甚好甚好……
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脚下已经偏转着走进了一处有些莫名神秘、明显同别处不太一样的地方。
“咦？”脚步一顿，韶音眼睛猛地一亮，“这里竟有个温泉？”从前也来过，却从未发现。
泡着温泉喝着酒，想想就很惬意嚯？
喝多了的人从来不会考虑太多，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衣衫已经散开落地。
修长晶莹如同玉石雕琢出的脚趾轻轻触到水面，然后是精致的小腿，盈盈一握的纤腰，青丝沾了水珠蜿蜒轻贴在洁白后背上，将整个身形衬得愈发绰约妖娆。
手环并着掬起一捧水，从发顶淅沥淋下，她呼出一口气，面色酡红，微醺地靠在泉边。
千年盛典一千年举行一次，是上三天诸位仙友聚集起来谈论道法的盛会。自然，当真聚集起来之时绝不会只是干巴巴地讨论些无趣的东西，美酒佳肴必不可少。
不过这聚会她也参加过几次了，每次都在八重天的凤梧山上，怎的从未发现有这么个好去处？
美酒娟娟流入口中，身体浸泡在温润的泉水下，此等情状，真是……“舒服！”
“啪！”
一声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的脚步轻轻踩到了落叶之上。
即便已经醉醺醺的，但韶音的反应还是灵敏得惊人：“谁！？”
她转过头去——
一眼，便见到了那个在缤纷花叶间，如同银河垂落皎然高华的男人。
八重天的仙人她不说都认识，但没见过的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却没有一个能如此人一般拥有这样的气势，就像……
早已超脱于万事万物之上，独立山巅俯视众生。
两人的视线就这般不经意间对上，焦灼……
一团火热猛地从韶音胸腹间升起。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滑不溜丢见猎心喜，这会儿瞧见如此对自己胃口的，哪能轻易放过？
于是咧开嘴角，朝他轻佻招呼：“哎嘿嘿，美人……看这里！”
见那人盯着她一动不动，骨子里的得意和按捺不住的心痒愈发一个劲地往上冒：“……你叫什么名字，我怎的从来没见过你？”
自水中清新芙蓉一般站起的孚音君毫无自觉地调\戏着来人：“来来来，给我笑一个……”
再然后……
待到负责筹备此次盛会的道缘君发觉有人闯进禁地匆匆忙忙赶来之时，瞧见的便是浑身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慵懒无力的被帝君抱在怀里的那个上三天最大的惹事精。
“这，这……”为人颇有些古板的道缘君顿时被面前的场景震得话都说不出来。
而被帝君的外衫严严实实包裹住的韶音却还嫌他受到的刺激不够似的，在睡梦中打了个欢快的小呼噜，大逆不道地用脸颊蹭了蹭帝君因为衣衫凌乱而微微敞开的结实胸膛。
道缘君：“……”他一定是走火入魔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
回忆鲜明的好似就在昨天，眼前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仿佛离开的那三千年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座宫殿，是她和青提在一起之后，运转搬运法整个从八重天挪移上来的居所，包括凤梧山上那本是禁地的、专为帝君准备却被她酒后误闯的温泉。
他们在这里缠绵过多少个日夜，还有小八的陪伴……
“你在这里……是吗？”
她轻轻出声，好似怕惊扰了谁。
脚步向着她熟悉的方向，隐隐约约有细微的声响从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好似哭泣……
“小八？”
这个名字是她给它起的，本命神器一开始在体内成型之时，她感受着那股虽然弱小，却充满着生机与活跃的气息，在心中欣喜的为它起了这个名字——
畅通而又豁达，永恒而又美满，寄托着她仅有的那点祈愿。
“……小八。”
声音终究清晰，她踏过后山灵泉汇聚之处的禁制，便听到了一道含着哭腔的稚嫩呼唤：“主人……”
蒸腾着云汽的泉水从高处落下，飘散开来的雾气将整个殿后山间都衬得有如梦境一般缥缈影绰。
韶音的心神却全部集中到那柄正斜斜插在温泉池的中央，朝着她嗡嗡颤动的剑身之上——
“小八。”
她舒展开眉眼，暖暖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八：我终于出场啦~\(≧▽≦)/~
第64章 初始之时（6）
听到主人的呼唤, 小剑灵颤抖了两下, 终究克制不住自己“嗖”地一下飞过来, 像条终于找到家见到主人的小狗似的，拼命在韶音的手下磨蹭。
剑的锋芒被它小心地收敛起来，剑身冰冰凉凉, 在漫天飘散着温泉水汽的热意中带来一丝微寒的舒爽。
主人和剑灵难得享受了片刻的脉脉温情。
然而没过一会儿，韶音便故态重萌：“小八啊，来告诉我, 是什么启发了你假扮成系统的想法？”
之前在她身边的时候天真可爱的小剑灵, 从没看出它有这样的创意。
“我……”
蹭得正欢快的剑身一僵，随即细细软软的声音便小小地传过来：“因为感觉很有趣啊……”
系统什么的……能给主人发布任务耶！
……你是多想翻身农奴把歌唱？
韶音无奈地捂了捂额头：“不过能把给青提收集七情碎片的任务转换成刷好感度, 也是很有意思了。”
“当年帝君以身化道，七情六欲随着魂魄全部散开了, 如果收不回来的话就是崩解的结局……”小八绞着小手手解释，“刷好感度就是让他重新拥有感情嘛……我觉得没有问题啊……”
“——没说你有问题。”韶音叹了口气。不光没有问题, 相反，简直是聪明的不能再聪明了。
三千世界不论大小，均是由气运支撑, 由人心欲念衍生出来的“魔物”本能吞噬着这些气运壮大自身。为了能获取更多的气运, 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破坏原世界本来的命运轨迹，待到世界坍塌之时，便是它们攫取大量气运之时。
这些心魔便是韶音在轮回转世之时称呼为“破序者”的那些黑雾。它们擅长蛊惑人心，从各个世界引诱脑子不清醒想要苏遍世界的女人到别的世界帮它们破坏本来的命运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