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司濛琢磨了很久。
徐长安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格外勾人,一管青陵人甜糯的声音,估计很多男人都受不了。
司濛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姑娘根本不是空有美貌。她很聪明,不为世俗所累,活得格外理性、通透。
她从不羡慕天一大师活得透彻,超然于物外。毕竟大师远离红尘,不再入世,心如止水。
可她却实打实羡慕徐长安这样的人,因为她身在尘世,心却在尘世之外。
就像是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里,有人圈出了一块地,在上面种花种草,怡然自得,不被外人打扰。
——
周最和徐长安夫妻俩离开后,晏竟宁便对司濛说:“回去换双鞋子。”
司濛低头瞧了眼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坡跟凉鞋,这才意识到应该回客房换双鞋,凉鞋不适合爬山。
她回客房换了双白色的帆布鞋,鞋底很软,走路一点都不累。
晏竟宁也回去换了身衣服。Polo衫搭配运动裤,无比休闲。
平日里见惯了他西装革履的装束,咋一见到他这身打扮,司濛还真有些眼前一亮。
他提了一塑料袋的水和实物。装备倒是准备得很充分。
永安寺的后院是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进入后山。后山的小路连着铜卜山。
竹林茂盛,大片浓阴筛下,阵阵清凉。
“跟着我走,走中间点,别往草丛里踩,怕有蛇。”
十个女人九个怕蛇,一听到蛇,司濛立马虎摸一震,警惕了起来。
穿过这片竹林就进山了。越往山上走就越是感觉到清凉。凉风习习,一直萦绕在人耳畔,像是有人在浅浅清唱。
永安寺的后山风景还不算好,进入铜卜山后,司濛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风景变得漂亮了很多。
奇峰怪石,奇花异草不断。
路上的游客不少,很多都是走捷径上山的。
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话,上山走了一个多小时。
进入主景区以后,游客明显就变多了。有小情侣,有拖家带口的,还有很多旅游团。
高山之上,风声尤为大,带起山林间阵阵的涛声。
蓝天白云,缆车横亘在天堑之间,幻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小点。
大晴天,山上没雾气,要是碰到雨天,又该是另一番景色。
爬了一个多小时,司濛有些累了,想休息。
晏竟宁却说:“马上太阳就下山了,主峰是观赏日落最好的地方。咱们得早点去,不然等会儿都占不到位置。加把劲儿,马上就到了。”
听他这么说,司濛只能咬牙坚持。
最高峰,高耸入云,方位好,视线极其开阔。大有一览众山小的视觉效果。整个世界都匍匐在脚下。
有人比他们到的还早,三三两两坐在石块上聊天。也有人在各种摆拍。
一口气爬上主峰,司濛觉得自己都快累断气了。
晏竟宁把矿泉水拧开递给她,“怎么样,很爽吧?好好找找灵感!”
她接过水,一口气闷了一大口。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放下肩上的东西,拿出画板打算支起来画画。
山岩表面凹凸不平,风又很大,司濛支了几次都没成功。
晏竟宁看她架个画板都半天架不好,忙探过来帮她。
在他的帮助下,画板总算是架好了。
长风将女人清亮的嗓音送进他耳中,清晰异常,“晏先生,赶紧摆个好看的姿势,模特要有模特的自觉。”
晏竟宁:“……”
他转头,只见司濛在冲他笑,露出满口白牙,笑得俏皮而狡黠。这个女人褪去平日里的淡漠,多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他微微挑眉,凑近她,声线暧昧,气息徐徐而温热,“晏太太,我可是要讨奖励的。”
司濛:“……”
他不说还好,一说奖励,司濛就忍不住想起深夜里的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她觉得脸好热。
男人很满意她的反应。抿嘴笑了笑,然后迅速地爬上最高的一块岩石上面,动作麻利。
他迎着日光,傲然屹立立,头发凌乱,衣角被风掀翻,猎猎作响。他的身形挺拔而瘦削,如松如柏。哪怕什么都不做,自顾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司濛静静看着他,目光炯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画笔。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有人及时地摁下了快门。
作者有话要说: 《瓦尔登湖》强烈推荐泥们去看。
☆、第16章 第16阵风
第16阵风
太阳渐渐滑落,无数群山被金光环绕,霞光四溢。天空也被韶染成了瑰丽的金色。
云海翻腾,雾气渐渐升了起来。崖壁上面,几棵迎客松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瘦削羸弱,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好像再大点的风都可以把它们连根拔起。
可它们却岿然不倒,顽强不屈,充分展现出生命的不竭生机。
世间万物都在倾尽全力活着,哪怕艰难险阻,哪怕明日缥缈。
除了司濛!
临近傍晚,游客渐渐多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都是赶着来主峰看日落的。日出日落是铜卜山的一大盛景。
司濛的速度很迅速,趁周围的游客还没有很多,她便已经画好了。
画里,男人置身于清峻的岩石之上,面朝云海,身后就是天堑。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直接往天上走的仙人,虚幻而缥缈。
司濛看着画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美人》系列的这个画作,她打算画五幅,这是第二幅。还有三幅,依旧是任重道远。
她麻利地收好了画板,卷好画纸。
她远远冲晏竟宁喊:“画好了。”
站得久了,晏竟宁四肢僵硬,都已经麻了。
他赶紧舒展两下,这才从岩石上跳下来。
“画呢?我看看。”他说。
司濛把画纸拿给他。
他摊开,细细看了一会儿。他不懂画,却觉得这画画面感很强,很唯美。
看司濛的表情,她是满意的。
他卷好画纸,还给司濛。她接过后,直接塞进背包。
“晏太太,记得我的奖励。”他促狭地笑起来,眉眼间遍布笑意。刻意咬重“奖励”一词语。
司濛:“……”
她咬咬牙,微讽:“晏先生还真是商人本色。”
“没办法,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耸了耸肩,一把捧住司濛的脸颊,印下一吻,嗓音愉悦,“考虑到如今咱们身处佛门圣地,奖励我就回去找你讨。”
司濛:“…………”
滚犊子!
他们一直待在太阳彻底落下山。
主峰的游客渐渐散去。
晏竟宁问:“继续逛还是下山?”
司濛说:“下山吧。”
画都画完了没有必要继续在山上磨蹭了,早点下山更好。晚了,不安全。
收拾好东西,两人准备下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迎面朝他们走来,手里捏着手机。
司濛挑了挑眉,“有事?”
女孩摁亮手机,把照片拿给她看,轻声说:“这是我刚刚拍的,你们要不要?要我就把它传给你们,不要我就给删了。”
她低头看屏幕,照片里是她和晏竟宁,是刚刚她在画画的时候拍的。一个站在岩石上,一个在举着画笔在画画,他们没有任何眼神接触和言语的交流,可画面却出奇的和谐。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你在画别人,同时却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画。
不过这些司濛都不在意。
她把手机还给女孩,声音淡漠,利落而干脆,“删了吧。”
女孩:“……”
说完就走到前面。
晏竟宁随后拿过女孩的手机看了一眼,直接说:“传给我。”
他的动作格外迅速,通过微信把照片传了。
然后又把女孩手机里的照片和云端备份都给删掉了。
做完这些,他赶紧去追司濛。
——
看着两人的背影远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女孩低头摁亮手机屏幕,又调出了一张照片。和之前的那张一模一样。
“雪涵,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身后响起一个急促的男声,气喘吁吁。
女孩转了个身,笑着说:“碰到一个熟人,过来打声招呼。”
“哦。”男人不明所以,“那我们走吧。”
“好。”
——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还迅速,路上没耽搁,四十分钟就到了。
到寺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暖橘的灯光映照着百年古刹,祥和而宁静。
仪式一结束,很多游客就已经走了。留下的一般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寺中不复白天的热闹和喧嚣。
永安寺无比重视中元节。寺里香火不断,几个大殿里都是灯火通明的,有轮值的小和尚在守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中元节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司濛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寺里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在膳堂随意吃了顿晚饭,司濛把辣椒全都挑了出来,一点辣椒都不吃。
填饱肚子以后就想回客房画画。
下午的画还需要润润色,好好打磨一下。她一向力求完美,一点瑕疵都不愿意放过。
可晏竟宁却不愿让她回去,“大家都在后院放水灯,咱们也去看看。”
中元节历来有放水灯的习俗,祈福,也告慰亡灵。
司濛从来不信这些。正打算拒绝之时,她不免又想起最近几日频繁出现的梦魇。梦里的人对她充满了怨念,恨不得生生掐死她。
想到这些,她跟着晏竟宁一起去了永安寺的后院。
白日里烈日炎炎,可到了晚间,山里的气温明显比市区要低很多。风一吹,丝丝缕缕的寒意无孔不入,更添寒凉。
刚才离开客房之前,晏竟宁特意叮嘱她套件外套。她随手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格子衫套在身上。
眼下正合适。
许愿树枝繁叶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枝叶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树上的红绸迎风飞舞,承载了无数人的美好愿望。
这个点,后院还是蛮热闹的,好多善男信女都在许愿池旁放水灯。
许愿池很大,池水引自后山的泉水,常年不竭,且都是活水,不断更替。
池子里种了莲花,莲叶漂浮在水面上,却不见花朵。
池水里还混着一些水葫芦和浮萍,隐在莲花中间,浮浮沉沉。
水灯是寺里免费供应的,从负责的师父那里取来,自己点上即可。
晏竟宁取了两盏过来,给了司濛一盏。
水灯也是莲花状的,小小的一盏,小巧却精致。据说都是寺里的和尚们自己动手制作的。
司濛摸出打火机,对准灯芯,咔嚓一声响,淡淡的一小撮青烟慢腾腾升起,水灯就被点燃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池子里,任由它随着水波飘荡。而她则蹲在水池旁眼巴巴看着,没任何动作。
“司濛,许个愿吧。”晏竟宁及时催促她。
她扭头看他一眼,语气随意,“我没愿望。”
晏竟宁:“……”
“是人都会有愿望,随便许一个。”
听他这样说,她举起手,双手合成十状,轻声说:“那就祝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天下大同。”
晏竟宁:“…………”
她许愿的间隙,晏竟宁已经把自己那盏水灯给点亮了。
他放入池水中,站得笔直,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安静地许了个愿望。
司濛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神秘,充满了佛性。
这个场景也似乎都有点眼熟,她好像老早之前就见过。
待他睁开眼睛,她便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晏竟宁倏然一笑,眼尾透着光,“晏太太,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司濛:“……”
两人静静地站在许愿池旁,周围的香客三三两两在放水灯,说话声窸窸窣窣。
池水里两人放的水灯随着水波越飘越远,紧紧挨着,汇入水灯阵中。
司濛迎着风,自然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正打算点烟。面前探过来一只手,直接给她夺了。
她猛地抬头,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不解道:“干嘛?”
晏竟宁笑着说:“晏太太,佛门重地,抽烟可是大不敬。”
司濛:“……”
呵,还挺虔诚!
她微微失笑,只能作罢,把烟盒放进口袋里。
“司濛,有没有哪个瞬间,你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男人目视前方,眼神平静,也不知为何起了这么个话题。
司濛先是一怔,继而回答:“有,而且很多。”
“那你怎么还活着?”
“吊着一口气,如果哪天这口气没了,我也就死了。”司濛抱住自己的手臂,尖细的女声被秋风吹散,近乎呢喃。
女人的话音未落,晏竟宁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狠狠地抽搐了两下。
他忍不住扭头看她。
她娉婷立在他身边,身形单薄。
突然让他觉得她像极了这池子里的浮萍,无根无枝,无所寄托。只能随波逐流,在这俗世里浮浮沉沉,瑟缩飘摇。
更像是一道稀薄的剪影,随时都能被风给生生掐断。
众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哪怕她是司家的女儿,拥有旁人所艳羡的一切,也没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