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烟林香去洗澡, 他偷偷将那朵雪花发卡放进她提包夹层。
林香洗完出来, 看见地上铺着被子, 叶繁躺在上面, 大衣盖在身上。
“起来, 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林香蹲下来,扯掉他的大衣。
他无声起来,洗完又回到地铺。
林香踩上地铺,盘腿坐在他旁边。
他翻身转过去,背对着她。
林香躺下,双手缠上他的腰,发烫的脸颊紧贴着他光着的后背。
“叶繁,最后一次了,我们不生气,不吵架,好不好?”她说着心头忽然一阵痛,难受的哭了起来。
叶繁身体颤了一下,僵住,然后转过身,把她抱进怀里。
“十年之后,我要是没死,就回来娶你。你嫁不嫁?”
“不嫁。”
偏不嫁。她才没那么贱。凭什么,他想踹就踹,想娶就娶啊?
“那我等你一辈子。”
“好。”
说不嫁的人是她,要他等一辈子的人是她,可为什么,偏生她哭得最惨。
从前爱错了人,后来就算知错,就算改过,往事一桩桩钉在心上,什么时候回头看,都是满目疮痍。
其实他也哭了。坚硬的胸膛起伏着,喉咙间压抑着呜咽,泪掉在她头发上,湿了大片。
林香。林香。他在心里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却叫不出口。
她本该拥有更美好的青春,更灿烂的人生,更值得的男人。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恨。
就算不是如今这般境地,叶家没有败落,他也配不上她。
她值得被人捧在心尖上宠爱,从来都值得。
关于她的所有回忆,甜美而明媚,在往后无可预知的阴暗岁月里回首,一定一定,比糖还甜。
这样就够了。他还有回忆,他知足了。
从来没有一个吻,像今晚的吻这样温柔而热烈。绵长地纠缠着,在动情中忘记一切。
他们彼此相拥,不再流泪。
叶繁抱着林香回到床上。铺开另一床被子将她裹住。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她身子发凉。
他抱紧她,等她身子暖了,才开始动作。
好久没做了,两个人都说不出的痛快。
他们只给过对方,只适应对方,只期盼对方,年轻的身体互相给予着欢愉,将这欢愉永远封存,密码只交给对方。
林香舒服得绷紧脚背。叶繁太会伺候人了,狂烈的柔情让她一次次失去控制。
她在最疯狂的那一阵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他应着,深情的眉目中镌刻着浅淡的忧愁。
夜半风急。窗户被吹得咣咣直响。林香猫在叶繁怀里,半睡半醒。
他瘦了。体力倒是不减,甚至更勇猛。
想着想着林香陷入梦境。
她又梦见叶繁死了。尸体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中漂浮,脸被海水泡得惨白,却没有变形,还是那样英俊好看。
他一点点漂向远方,手被波浪冲击左右摆动,竟然像在跟她道别。
林香在哭泣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叶繁正在给她擦泪,干燥粗糙的指腹划过泪湿的脸颊。
她抓住他的手,逼他发誓,答应自己一件事。
“你先说,什么事?”
“你先发誓!”
叶繁沉默少顷,点头,发誓:“我答应你。”
林香这才坐起来,认认真真看着他:“五十年之内都不许死!”
叶繁没想到竟是这事,哑然失笑。死不死,这得看天意。
“你发过誓的!”林香像个小孩子。
“嗯。”他敷衍着。
“以前你那么欺负我,死了太便宜你,得活着受罪!”
“好。”
林香一下扑过去,在他左边肩膀上狠狠咬一口。
咬出血印子。
“我可以找别的男人,你不许找别的女人!”
“好。”
他忍着肩上的疼,揉揉她脑袋,笑了。
她才不会找别人。
嘴上说得狠,心却是最软的。不然怎么还会来找他?
起床走到窗边,窗帘拉开一点缝,天还没亮。
“走吧,我送你出去。”他说。
返程的机票林香提前买好了,上午十点起飞。
他不能送她去机场,太危险了。把她送上出租车他就离开。
林香去退的房。他先出宾馆,在路边树下等她,大衣帽子扣在脑袋上,拉链拉到顶,遮住大半边脸。
太早了,又是除夕,街边很少出租车路过,即使有也载着客。叶繁让林香走在前面,自己隔出几米跟在后面。
拐弯又走了半条街,路过一辆空车,林香伸手去拦,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胳膊。
叶繁紧跟着冲过去,一脚踹到想拖走林香的男人腰上。
男人松开林香,弯着腰后退几步。
叶繁还想再打,余光一瞥,猛地扭头,看见昨晚那个跟踪他的男人正从马路对面走来。
出租车司机不想惹上是非,赶紧开走。叶繁抓起林香的手飞快奔跑。
林香穿着高跟鞋,哪里跑得快,一下就拖了他后腿,两人都被他们追上。
想劫林香的男人穿着灰色外套,四方脸。跟踪叶繁的男人很壮实,圆脸上堆着横肉。
叶繁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可圆脸男人想拉林香时,却被四方脸踹倒了。
圆脸男人刚倒下,四面八方竟冲过来一群人。
原来都在这等着他啊。叶繁抓起林香又跑,却被她甩开。
“你快跑!帮我报警!他们不能把我怎么着!”穿高跟鞋崴了脚,林香转身一瘸一拐往回走。
四方脸一把将她抱住,路边一辆车车门从里面打开,四方脸把林香塞进去,跳上车,车门还没关,车子轰的一声绝尘而去。
林香挣扎着起来,想看叶繁跑没跑脱,一块手帕忽然捂到鼻子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柔软的大床,温暖的被子——恢复知觉时,林香第一时间的触感。
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黑漆漆的。
四肢软绵无力,试了好久才勉强能坐起来,掀开被子,摸索着往前走,碰到墙壁,再往旁边摸去,是开关。
灯光亮起的刹那,眼睛刺痛不适,林香闭着眼,等了会儿,眯着眼睛慢慢睁开。
很大的房间,欧式装修风格,华丽浮夸,林香竟有种身处欧洲城堡中的错觉。
她掐了掐胳膊,疼,不是梦。
眼睛移到胳膊上的袖子,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睡衣睡裤。
不是她的衣服。
谁给换上的?
又掐一把大腿,还是疼。
可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她到底在哪!
房间门被锁上了,她从里面打不开。跑去窗边,拉开窗帘,发现窗户也锁着,外面是露台,露台上有防盗窗。
夜色正浓,借着房间里的光,依稀可见外面的树影。
林香跑回去敲门,没有力气,拳头砸在门上,也是不轻不响的声音。
咔嗒。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林香拳头停在半空,屏住呼吸,害怕得汗毛竖起。
门被拉开,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笑容诡谲。
林香看见这张脸,竟然不怕了。
原来是他啊。也不过如此吧。落在他手里,总比是个不认识的强。
她抱着胳膊,风情万种笑一下:“把我弄过来,这次想怎么报复啊?”
陆海也笑一下,跨进来,捏着她下巴,莫测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
“没玩儿腻,还想继续。”
林香打掉他的手,眸子里迸出恨来:“叶繁呢?”
“不知道。”
林香冲出门去,被他一把拉回来,推在墙上,手臂挡在两旁。
“你把叶繁放了!放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林香跑不掉,哭着求他。
“他又不在我这儿,我怎么放?”陆海又笑,看猎物似的看着她。
“那他在哪?!”
“本来该在他债主那,不过又跑了。跳海了。这大冷的天,没冻死也淹死了吧。啧啧。”
陆海摇摇头,伸手握住她巴掌大的小脸。
“他以前对你也不好,现在死了,也算是报应,对不对?”
“你放屁!”林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一巴掌甩过去,“他才不会死!该死的是你!你!”
陆海一把将她抱起,往床上扔去。林香翻身滚落下床,朝门口爬去,被他轻而易举拦下,抱起了扔回床上,倾身压了过去。
林香看着他的脸,忽然像是懂了,不再挣扎。
抬起手,手指轻轻在他脸上划着,笑了。
“你想报复我,却又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她笑着,泪从眼眶溢出。
她的叶繁不会死,而她也要,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第60章 回来了
陆海竟没否认, 抓住林香乱划的手,似笑非笑:“这么聪明,不愧招我喜欢。”
他敢承认, 无非是有把握能得到她。她脑子转得极快,思忖着怎么才能尽快脱身。
阴险狡诈又善于伪装, 跟这种人玩心思是玩不过的, 林香自认不如。可她是个女人,女人总归有自己的法子。
林香别过脸不看他, 眼角的泪就没断过。
“现在我人在你手里, 想怎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想干什么都行,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威胁我啊?”
陆海扳正她的脸, 对上那双泪盈盈的眸子, 冷笑问道。
林香就这么泪眼朦胧看着他, 看到他平展的眉心开始发皱。
“你喜欢我什么?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不过就是变着法子捉弄我罢了。你是没玩够, 可我受够了。从前你待我好, 我以为是真心的, 时常念着这份好, 活着也有盼头。江芸祺是人,她受了欺负会疼,我就不是人?我就活该受欺负?是我找人去欺负她的?你们一个个的, 都把气撒我这儿,挑我这个软柿子捏……”
说着泪又止不住。字字句句全是委屈。
“你要就快要, 反正有钱有势的, 强J罪也判不到你头上。要完了, 我死就是了。”
“你死一个试试。”
陆海捏着她下巴,眸色暗得可怕。
“你一步步的,不就是想逼死我么?起先君子倒是装得好,后来呢?不想我好过就直说,别在这演戏!自己怎么伤我的,忘了?叶繁就算真死了,我爱谁也轮不到爱你。我要是再敢爱你,那才是贱得没边儿!”
顿了顿,还想再说,一双薄唇落下,封住林香的嘴,逼得她所有怨言委屈都吞了下去。
她恨死了,却又不能反抗,木木地承受着。
陆海吻了很久才放开,双臂撑在床上,喘息着,又爱又恨的目光落到这张泪湿的脸上。
这会林香哭得更是厉害,揪着他衬衫衣袖,绷着脸强忍着泪,怎么也忍不住。
“你还不明白么?从你安排余芳给我下药,从你把我送到那些老男人的车上,从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带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完了……你说你比我大十四岁,你说怕我嫌你老,你说可能没办法娶我……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你对我好,就足够了……可你呢?你——你把事情做绝到这个份上,这会儿又对我这样,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今天是除夕么?还是已经过了?你快点吧,赶紧做完放我走,家里老人小孩都等着我回去过年呢,这么久没回去,他们肯定担心坏了……”
她声音柔柔的,轻轻的,语气又恨又无奈,惹人疼惜。
陆海望着她沉默,许久,皱着的眉心平展回来,目光冷漠黯淡,起身下床,不急不缓走出房间。
床头柜上是林香原来那身衣服,洗干净叠好放着,她重新穿上。
外面有人敲门,叫了一声“林小姐”。
林香应着,门开了,女佣人站在门口。
“林小姐,先生吩咐司机送您回去,我带您下去吧。”
跟着她往下走时,林香没再看到陆海。
这套房子太大了,奢华古典的欧式装修风格,与城堡相差无几。
漂亮是漂亮,可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佣人沉默地驻足观望着她,静得叫人害怕。
走出大门,林香舒了一口气。
车子停在外面,女佣把林香送上车,司机恭恭敬敬叫她“林小姐”。
手机没电了,林香看不到时间,问司机今天什么日子,司机说都大年初一。
又是大年初一。
去年大年初一,她在叶家门口磕破头。
这个日子仿佛跟她有仇。
到了小区,司机停车下来,把她送到家门才离开。
母亲一见她就哭了,又哭又骂,林远平在旁边劝,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干什么。
林小南抱着她的腿,也哭了,问她怎么忽然走了,干嘛去了,是不是不要他了。
林香蹲下来抱他,哭着告诉他自己去看他爸爸,说爸爸很好,在外面赚钱,等赚够了就回来看他。
“爸爸妈妈哪会不要你呀!”
“可是爸爸好久都没过来了……”
姜红丽红着眼眶,摸摸孩子的头:“爷爷奶奶家出事了,爸爸肯定要出去挣钱嘛,你乖一点,好好读书,不要让爸爸妈妈操心,晓得不?”
孩子仰起脑袋问:“我好好读书,考第一名爸爸就会回来吗?”
“你先考到第一名再说……”
姜红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身进屋。
林小南信了。
他等啊等,从五岁等到九岁,从幼儿园大班等到小学四年级,从班级倒数第三考到全年级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