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一句,不仅乔煦一颗心提起来,就连姚丞相都有些吃惊,因为之前商议的时候说好了在朝会上不提具体的案子,他抬起头:“殿下……”
太子向姚丞相伸出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丞相不要打断他。姚丞相只能把话吞了下去,大朝会正是太子立威的时候,姚丞相也不敢忤逆。
太子又看了一眼燕王萧广逸。萧广逸正站得笔直,只是垂着眼睛,面上神色平静。
“孤要问的就是不久前在大理寺的毒杀案,用山茄子毒死大理寺中的犯人。虽然仅仅死了一人,但这是在大理寺中作案,毒杀私刑,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此案若不查清,大理寺中只怕今后冤魂不断。”
大理寺卿一听太子这话,立刻跪下,信誓旦旦,一定迅速查清此案。他铿锵有力地保证完,殿上只是一片安静——太子没有立刻说话。
在这寂静中,乔煦连口水都不敢咽,他只能慢慢放缓呼吸,才能将自己发出的声音压到最低。
片刻之后,太子才道:“好。刑狱大事孤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
朝中众臣没有人不知道这案子。大家都在揣摩,太子单独唯一提起这案子,到底是因为顾家,还是因为燕王。
姚丞相心中最清楚这段时日,燕王做了多少事情,在太子身边建言多少。这么一个人,对太子影响极大。
姚丞相原以为太子年轻,这一年多来又远离政务,皇帝乍然倒下,太子监国,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作为老臣重臣,才是太子真正该倚重的。
没想到燕王在太子身边,两个人许多事情处理得像模像样,他甚至很难挑出错。
有时候,朝堂与后宫有相似之处,都要争夺帝王的心。可帝王的心只有那么大,谁先占住了谁就是赢家。
燕王与太子一起长大,手足情深,若是长留京中,只怕权势日盛……
姚丞相也看了一眼燕王。只见燕王虽然年轻,却别有一番沉稳气度,在这大朝会上,站于一旁,冷静从容。这样一个人物,若政见相同时候还好,若哪一天看法相左,该是多大的威胁?
大朝会快结束时候,太子又点名了几个宗亲,对他们这次在皇帝病重时候的表现多有赞赏。其中就有燕王。
然后太子话头一转:“只是燕王封地在宁州,此为父皇所赐,孤不敢轻易更改。如今朝局已定,燕王一个月后就该回宁州,守护封地。”
燕王萧广逸上前,并无二话,只是应是并谢恩。
姚丞相一怔,他原还担心着太子要留燕王在京中,没想到太子竟然当众宣布燕王回宁州的事情。
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燕王这样的,是皇帝的亲儿子,最近又出了这么多力,都老实回宁州了。其他亲王郡王岂有赖在京中不走的道理。
太子在朝会上,事前没有与姚丞相商量就说的两件事情,都与燕王有关。姚丞相琢磨不透这事情,虽然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事。
大朝会一结束,太子也疲惫透了。他这时候谁也不想见,只是回去休息,然后换了衣服,去看了看皇帝的情形。
萧广逸刚从大朝会上下来,就被他二哥齐王拽住。齐王才刚赶回京中,只来得及参加大朝会,就听到萧广逸要回封地的事情。既然萧广逸回去,他又怎么好久留。
齐王对萧广逸笑道:“你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老实,还是太明哲保身了。”
若说齐王本来有什么想法,经过这大朝会也都打消了。太子地位太稳固,又有这么多大臣在一旁辅佐。他回来晚了,根本插不上话。怪就怪皇帝本来就不宠爱他,连萧广逸都不如,七皇子的百日宴都没召他回来。
萧广逸微笑道:“二哥,将来你还是可以时常回京的。只是太子如今繁忙,恐怕不能陪你。”
齐王摇头:“那你陪我喝酒吧。”
他邀燕王一定要在临行前抽空去他在京中的王府,兄弟两个聚一聚。
大朝会之后,宫禁减少了一部分,允许一些宫人领令牌出入,但仍不许携带东西入宫。
另外入宫陪伴的太子妃母亲,贵妃母亲都可以出宫了。
乔简简送走母亲的时候,十分惆怅。她终于出了月子,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些,但精神上消沉了许多,总是提不起劲,这么多天没见到太子,要是往常她一定十分想念了,但如今她只觉得习惯了。这样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挺好,她让乳娘一直在她的面前,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女儿初初了。
乔母对乔简简这样,自然是担心不已。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出宫了。乔家也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她,她还得把自己在宫中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丈夫乔煦,才能帮助乔家。
“简简……你要记着,你是太子妃,太子只是一时冷落你。人生还长,你不要因为这一时的不快就彻底放弃。太子是个良善的人,光凭这一点,你就比很多宫妃幸运太多了。”乔母临走时候这么安慰乔简简。
乔简简道:“我原来心中常常忐忑,犹豫,如今倒不会了。”
她原来总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但经过大事她才知道,原来她做得不好,太子可以直接找其他人代替她来做。她做不好,并不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发生。
想想也是,宫中这么大,哪缺能人呢?
她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只是微笑道:“这样也好。我自己心里也自在多了,不用那么拘束了。”
大朝会之后第二日,太子终于回了一趟东宫。乔简简向他行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起身的一瞬间,萧重钧与她目光相触,她的眼神躲过了他,萧重钧就知道,她的心中是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候了。
大朝会之后几日,燕王夫妇又从同德殿搬回了在京中的王府。清沅回了一趟西顾,见了父母,将大朝会上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顾泽行。
顾泽行听到燕王和清沅一个月后就要回宁州,十分不舍,但他知道,京中是非地,不宜久留。他也告诉清沅,等丰城行宫的案子一了,他们就会回老家。
这样一来,大家天南地北,又要分开了。清沅忍不住落泪。她一想到将来不知道还能再见几回父母,心里就难过。
顾泽行安慰她:“你与燕王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我们做父母的,也该知足了。”
隔日,萧广逸应二哥邀约,去了他府上。清沅知道齐王回来,特意打听问了许宁馨有没有跟着回来,一问才知道齐王竟真带了许宁馨。清沅念着当初几个伴读,如今都不在京中,只许宁馨回来,她就特意让人送了些东西去给许宁馨,也算好过一场。
萧广逸与齐王小酌一番,齐王喝了酒,话就多,道:“最近京中有一桩传闻,不知道四弟听说没有……”
萧广逸道:“近来京中传闻很多,二哥不必相信,多是捏造。”
齐王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的好像你已经都听过一样。”
萧广逸听他这想说又不说,像憋着等他来问的坏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只淡淡道:“我向来不信这些传闻。二哥,你我都在宫中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宫中是怎么回事,还要听民间的传闻么?”
齐王咕哝了一声:“如此说来,这桩传闻,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边许宁馨收到了燕王妃送她的礼物,虽不算十分贵重,但到底是王妃所赠,许宁馨在府中顿时感觉十分有面子,竟然亲自去了燕王府向清沅道谢。
清沅再见宁馨,亦是感慨。许宁馨已经生下一子,比从前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两人说了些以前的旧事,又说起棠婳的近况,说棠婳也已经生了孩子。宁馨就催清沅,也该快点给燕王生个孩子。
如此随便聊了聊,喝了一道茶,清沅这边事多,说不能陪宁馨慢慢聊了,意思是要送客。
宁馨忽然道:“京中这几日,都在传你的话。”
清沅一顿,不由就问:“什么?”
宁馨在她耳边道:“你与太子,后来真没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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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清沅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手指蜷了起来。许宁馨还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太子的表妹,比太子妃先认识太子,这时候太子妃不在天极宫料理事务,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忙前忙后。所以……”
清沅淡淡道:“你当真信这话?民间野谈岂能当真。若你是好心告诉我有人散播谣言,我谢谢你。若你是当真问我这事是否属实,那我们从此不要再说彼此相识了。”
她说话不急不缓,但态度坚决。许宁馨有些讪讪,不管顾清沅在外面被人怎么议论,她就是实实在在的燕王妃,许宁馨不敢再触怒她,真惹恼了顾清沅对她没有好处。
宁馨道:“我怎会信!只是民间忽然传这个,我有些担心你。恐怕没有人敢告诉你吧……”
许宁馨一走,清沅就将下面搜集京中传闻的人叫来,一问之下,才知道果然是有这事。
清沅道:“为何不报上来?”
下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清沅道:“越是与我或是与王爷有关,越应该让我们知道。”
她知道下人一定是怕触怒了她或者燕王。
她又仔细问了一遍,京中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话的,都有哪些说法。
京中向来不缺这些宫闱秘闻,之前也有传说过袁贵妃是如何得宠的,将袁贵妃说的十分冶艳。
只是太子与燕王妃的传闻,还是最近的事情。就在大朝会之前前几日,京中的茶坊才开始有人说,但民间最喜欢这种传闻,口口相传,跑起来比长了脚还快。
传闻中说太子与燕王妃早就相识,互有情愫,只可惜被燕王横刀夺爱,之后燕王带着燕王妃远走宁州,太子十分黯然。这次燕王妃回京,与太子重新相见,两人旧情复燃。太子为了方便与燕王妃幽会,就让燕王留在天极宫,燕王妃也在天极宫协助内务。太子一有机会就与燕王妃私会,连东宫也不回,彻底冷落了太子妃……
至于其他添油加醋,描述两人如何私会之事则更是龌龊,不需细说。
清沅越想越生气。传到才回京几日的齐王府都知道了,那必然是有人推波助澜。清沅想着这话她要开口告诉萧广逸,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很快想到,今日萧广逸就是去齐王府上了,恐怕是会知道了。
这天稍晚时候,萧广逸一回来,清沅就来问他,与齐王谈了什么。
萧广逸仍在忌口中,并没有喝酒,但面色还有些泛红。清沅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萧广逸道:“听说什么?”
清沅道:“今日许宁馨来过了,告诉我一些街面上的传闻。”
萧广逸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本来还不想让你知道。二哥告诉我了。”
他拉住清沅的手,看着她的面孔,道:“委屈你了。”
萧广逸本来不想听二哥神神秘秘的“宫廷传闻,但齐王怎么可能憋住不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萧广逸只觉得荒谬,他对二哥道:“王妃是万中无一之人……”
齐王道:“是假的当然好。但是四弟,你要注意啊,是谁散散布这样的传闻。构陷太子与王妃……”
他意味深长道:“四弟,宫中这趟浑水,不容易淌啊。你要是碍了别人的眼,就等着被扒层皮。”
萧广逸推测道:“散布这个谣言的时候,估计主使还不知道我们会在一个月之后就离京。所以很多人都有可能。”
姚丞相,乔家,宗亲里面看不惯燕王的,甚至还有与顾家有旧怨的朝臣。这里面谁都有可能。最近一段时日,也就是从皇帝病倒之后的情形看。乔家与顾家的案子还未了,在旧怨之上再添新仇,那实在是不明智。姚丞相最主要是针对燕王,想削弱燕王,生造出燕王妃和太子的丑闻,已经牵连上太子,若被太子怀疑上,是得不偿失。
其他宗亲似乎更有可能,就连齐王都有三分嫌疑。
但光是推测,没有凭据,又怎知幕后黑手是谁。这正是谣言的可怕之处,像柳絮一样,只要有心人轻轻一吹,就能漫天飞舞,再难找出第一粒飞絮。
清沅低声道:“若不是有一个人绝不可能,我真要怀疑是她……”
萧广逸问:“是谁……”他刚问出来就想到了。
“你是说,顾皇后?”他顺着清沅的话想了想。
这确实很像顾皇后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这秘闻伤害的人太多,最伤清沅,其次燕王和太子,还顺便挑拨了清沅和燕王的夫妻关系,燕王与太子的兄弟关系。若不是燕王与清沅感情甚笃,对彼此了解至深,知道此事绝无可能。那燕王心里只要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将来就会对清沅,对太子都离心。
然后太子妃刚刚生育不久,在天极宫中已经对清沅有过不满,若听到了这传闻,只怕也会信以为真。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只会裂痕渐渐变大。
正因为可以造成这么多伤害,所以分不清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确实不可能是顾皇后。”萧广逸喃喃道。
顾皇后还被关在两仪宫中。宫禁虽然在放开,但惟独两仪宫,太子下令仍和原来一样严加看守。顾皇后如今慎重很多,她即便再有本事,也没办法绕过那么多人的眼睛,传出这样的传闻。
而且,捏造出这段传闻的人,显然对最近宫中的事情十分了解。知道皇帝病重,太子主事,燕王作用甚大,还知道燕王妃在天极宫的事情。甚至对太子妃的不满,也是知道的。
清沅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被人泼了脏水还不知道是谁泼的,这事情怎么忍得了。即便她与萧广逸一个月后就要离京了,随着他们离开,这种传闻会渐渐淡去,但她还是要查一查。
萧广逸对她只有支持。隔日进宫,萧广逸就把这个传闻私下和太子说了,要太子留意宫中。若是宫中也有这样的传闻,一定要刹住。
萧重钧乍一听萧广逸坦然说这个,十分错愕。他没想到萧广逸竟然一点都不怀疑他和清沅。
萧重钧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初他只是忍不住笑,到后面越笑越厉害,竟笑出泪花。
萧广逸看着他,不明白这事情有什么可笑的。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明白萧重钧年轻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