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他忍不住许诺,“将来我会给你造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清沅听了只是好笑:“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有何用,家人都不在。”
她这话一出,萧广逸就有些内疚。他将要带她去千里之遥的孤城。
清沅看他这样,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她也握住萧广逸的手,柔声道:“你要体贴我,但不要低估我。”
萧广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看她,在秋风瑟瑟里纤细又笔直,眼睛里湛然而明亮,好像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他。
两个人不说话,都傻里傻气地笑了起来。
隔了两日,宫中有了消息,燕王封在了宁州。燕王在朝会上谢恩领封,皇帝嘱咐勉励了几句。燕王就等完婚之后去往宁州。
消息一出,各人心思各异,什么反应都有。
有惋惜的,有心疼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做了王妃又如何?跟了不得宠的皇子,就是一成婚就被打发出繁华京城,被赶得远远的,去了穷地方,搜刮民脂民膏都比别的地方困难。
清沅其实心中镇定,她早知道事情会如此。不如说她和萧广逸一直努力都是为了这件事情。近来西境还算安宁,但这安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只是柳氏十分难过。不仅难过,还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这是天恩,皇帝下旨赐给燕王的。她若是难过抱怨,只会让清沅将来在王府和宗室中为难。
在人前柳氏还得佯装,只说西境好,地方开阔,住起来宽敞。只是到了夜晚时候,柳氏才能对着顾泽行啜泣一会儿。
顾泽行当然也不满意宁州,但他心中有另一番想法。宁州虽然苦,但是西境重镇。从宁州再往西推五六十里,就是边关了。可以说宁州是入关之后数得着的几座大城。
皇帝让燕王去这里,有人说这像流放。但顾泽行想,若是想磨砺人,那里也是最快的。
只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毕竟,磨砺其他人还罢了,这连着清沅也一起磨砺了,他想起来还是心疼大于期盼。
封地公布之后,顾皇后又召了清沅入宫。
清沅知道,皇后想看的是她的失落。她就把失落摊开给皇后看。这应当是她出嫁之前和顾皇后最后一次长谈了,她总该让皇后满意。
顾皇后一见到她就叹,道:“皇帝对我说,想要磨磨燕王的性子。说他太文气,太文弱了,去了西境,磨得健壮些才好。”
清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她想如果这是皇帝说得话,那皇帝其实对皇后说的是真话。他们这一对夫妻真有意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清沅沉默了片刻,小声道:“西境很好。我会跟着燕王一起去。”
顾皇后就微笑——到底是年轻,不经事,这话里的不甘心掩都掩不住。
“来,”她抓住清沅的手臂,让她坐得更靠近自己些,“你不用担心……宁州虽远,你又不是不能和京中联络了。要记得时常给老太太,给你母亲写信知道么?”
清沅应了是,态度乖巧。顾皇后的声音就越发甜蜜,轻轻抚着清沅的头发,道:“你放心,我心里惦记着你,等你去了宁州,我保准经常给你送东西过去……什么都短不了你的……”
像被顾皇后的许诺迷住了一般,清沅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了许多。
第121章
这年秋天过得特别快。似乎柳氏刚把给清沅准备的几十箱衣装都准备好,秋天就过去了。
腊月一到,京中过年的气氛就一日比一日浓。观云坊西顾又因要忙清沅出嫁这件大事,因此比往年更加繁忙。
柳氏自从知道清沅要去宁州之后,就给她准备了更多的冬衣,还有许多保暖用的东西。她生怕清沅去了那里被冻着。
清沅只是宽慰她,说宁州的气候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恶劣。再说他们去了宁州还是住大宅,地下都烧地龙的,冬天在室内暖和得很。
除了财物,顾泽行与柳氏都担心清沅要带去宁州的人。清沅一嫁过去就要操持王府,而且还是在西境,与京城与霖州老家风俗都大不相同,一定得选人品靠得住的人才行。
相较父母忧虑,清沅十分从容,只说如果人手不够,就等到了西境在找。柳氏见她这样不慌不忙,还急得说了她两句,说她一直没当过家,这时候不多做准备,到了宁州抓瞎,那时候才难熬。清沅只得反过来安慰柳氏。
其实这些事情她都已经和萧广逸商量过了。他们两个都是重来一世的人,婚后该如何过日子心里都清楚。萧广逸在西境十多年,回了宁州,找回性格忠厚做事爽利的仆人不难。
临到快过年时候,柳氏才觉得事情都忙完了。她对清沅感慨:“这一年啊……比过去几年都忙!”
清沅也笑:“我也觉得这一年事情着实多了些。”
过年前安平公主又请清沅入宫玩了一次。这时候柳氏又怜惜起清沅,觉得婚期太快了,清沅还没好好痛快玩几日,就要嫁做人妇了,以后就再没有无忧无虑的小儿女戏耍的时间了。
柳氏又对清沅说别想太多了,高高兴兴玩。清沅就微笑道:“母亲,能有这样的一年,我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
宫中也是一片忙碌,尤其是燕王的思华宫。新人虽然只在宫中住几日,但也要好好布置一番。
清沅一来宫中玩,安平已经改口叫她嫂子了,大家笑闹一通,又互相送了许多东西。
安平问起了棠婳,清沅告诉公主,棠婳腊月初八完婚,叶家收到了她写来的信,信中报了平安,说夫婿人很好,婆婆也和气。
清沅托燕王打听过这户人家,虽然不如叶家富贵,但还算是殷实人家,子孙都读书,棠婳的夫婿也在准备考功名。
安平公主听了只是点点头,道:“棠婳这样……”她没说下去,似乎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她转了话头,又说起清沅的事,说起将来燕王和清沅他们去了宁州,不容易见到。许是想到棠婳和清沅从此都隔得远了,安平不由有些伤感神色。
清沅就道:“我会给公主写信,心意相通就好。”她给相熟的女官和宫女都带了东西,等成婚后还有另外的赏赐。
云茉也得了机会和清沅说几句话,她谢过了清沅的礼物,又有些欲言又止。清沅拉着她的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云茉不能说出心中话。她知道了燕王封去宁州之后,忽然想起当初清沅不向皇后和公主讨她的事情,清沅是故意不要她跟去王府的。云茉如今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清沅早就知道燕王会封去宁州的感觉。
她当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顾姑娘怎么会提前知道?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服,早知道顾姑娘聪明,竟然如此聪明。
“姑娘……皇后没挑中奴婢去伺候。不过奴婢心中会为姑娘祈愿一切顺利。”云茉恳切道。
清沅笑了,低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她又喃喃用只有云茉能听到的声音道:“只要有缘分,总会相聚的。”
云茉立刻点头。
顾皇后那边也准备了十二个宫人给清沅,让她带去宁州王府。皇后赐的人,清沅很清楚这些人都是皇后的耳目。她这时候当然不能拒绝,但她至少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人。
清沅从安平那里离开的时候,燕王才匆匆赶来,他送她出宫。清沅知道他也十分繁忙,她能见到他,就很高兴了。
他们在懿光园慢慢走着,雪花不知不觉间飘了起来。燕王就问道:“正月十五那天,你出来看灯么?”
清沅看向他,说:“有人邀我,我才去。”
燕王道:“有一人想邀你。”
清沅垂头微笑,低声道:“好”。燕王道:“正月十五,我在观云坊巷口等你。”
宫人上来为他们撑伞,燕王拿过伞,让宫人退下。伞下只有他们两人,似乎雪中世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你得说是强拉我去的。”
她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她不应该是那么心甘情愿就和燕王一起去看灯的。
燕王就笑,他说:“那你刚才就不应该答应那么快。”
清沅说:“那你重说一次。”
燕王道:“有人想邀清沅姑娘元宵赏灯。”
清沅问:“谁?”
燕王说:“他爱慕姑娘颜色好,想元宵时候邀姑娘同游。”
清沅嗤笑一声:“不知是哪家轻浮浪荡儿。不去。”
燕王又说:“他欣赏姑娘有玲珑心机,想与姑娘彻夜相谈。”
清沅面上一热,想起过去她与萧广逸夜晚幽会的时候。她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信他能做柳下惠,不敢与男子夜间谈心。”
燕王淡淡道:“那我管不了。正月十五,观云坊巷口,他定要见到你。”
清沅这才又轻轻笑了,道了一声:“好吧。说不定是我上辈子欠了这个人的。”
正月十五那日,燕王接了清沅,陪她去京中最繁华的几处看灯。一年之中,这时候街头青年男女最多。他们走在其中,虽然有宫人和侍卫跟着,但也仿佛芸芸众生中的一对。
他们牵着手,萧广逸忽然道:“我很多年没有看灯了,都快忘了灯会是这样热闹了。”
清沅侧脸看向他,她分不出此刻萧广逸的眼睛究竟是一双少年的眼睛还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的眼睛。
清沅说:“京中一逢节日,都是很热闹的——这人间本来就是很热闹的。”
萧广逸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真的乐在其中。他与清沅上了船,侍卫守在船头,他们靠在船边,从湖中看着岸上绵延绚烂的灯火。湖中也有许多游船,湖面上映着点点灯光。
“我原没有想过,我还会这么开心。”萧广逸说。
清沅歪着头,只是看着他在灯光映衬下的英俊面孔,她痴痴地想,而她没有想到,她还会这样爱一个人。
回去时候,萧广逸与清沅同乘一车。在观云坊顾宅门前停下时候,萧广逸轻轻捧住清沅的脸,他们吻住彼此的唇。
片刻之后,清沅才从马车上下来。夜色掩住了她脸上的飞红。
几日之后,正月二十,燕王接顾清沅入宫,在皇帝皇后等长辈面前行礼,然后去祖宗牌位前祭告祖宗。顾清沅被册封为燕王妃,她的名字刻在了沉甸甸的金册上。
第122章
宫中婚礼与民间不同,没有宾客喧闹,宗室也只是为了观礼。观礼之后的酒宴与清沅没什么关系。
思华宫中虽张灯结彩,但并不吵闹,女官和宫人陪清沅在新房坐下,很快燕王也过来了。两人在众人注视下喝了合卺酒。
清沅饮酒的时候有些手颤,萧广逸只是微笑着看她,眼中都是鼓励。
醇香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胸腔间就热了起来。清沅微微眯起眼睛,她压着舌头。旁边女官唱了祝词,燕王伸手轻轻抚了抚清沅的脸颊。她今天几乎站了一天,不停行礼,但浓妆掩盖了她的倦色,只是透出绯红。
燕王这一动作,宫人都看出来了,新人是想早些歇了。皇后赐给清沅的宫女都是伶俐人,立刻来为清沅更衣卸妆净面。
等两人脱去了厚重繁复的婚服,宫人也依次退下之后,清沅只觉得一切伪装都已经卸下了。她长发披散,只觉得身体都变得轻盈了。
萧广逸又倒了一杯酒,他们共饮一杯。清沅啜饮之后,轻轻摇头,这一点酒已经足够了。
“我想……”她近乎无声地说。
萧广逸轻轻握住她的肩,将她揽在怀中。
“什么?”他也低声问。
“再近点……”她说。
他抱起她,让她横坐在自己大腿上,清沅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他们就这么靠在一起。
“够近了吗?”他与她耳鬓厮磨,吻着她的耳朵。他们在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分不清彼此的声音。
“还不够……不够……”清沅的身体在发颤。这一整天,金冠束缚着她的头发,华丽沉重的礼服将她的身体一层一层裹着。她要向皇帝,皇后,许婕妤,诸位太妃一个接一个端端正正跪拜行礼。每行一次礼,都要有两个宫女扶起她。
可她在仪式的间隙,在不经意与萧广逸肌肤相触的时候,在肃穆的宗庙里,她的神思会在一瞬间飘远,她想的是层层衣衫之下的事情。这种时候她都要努力抑制自己不去在意衣衫在肌肤上的摩擦,因为只要去细想那些,只会让她渴望更加温热的怀抱。
萧广逸吻住她的唇。她抱住他。然后视野倾覆,所有的重量都倒了下来。红烛的光瞬间晕开,然后一切都变得昏暗暧昧。她眨了眨眼睛,萧广逸的手向下,他喘息着说:“清沅……清沅……”
他只是唤她的名字。清沅似是喘息又似哭出来一样“嗯”了一声。那声音透着萧广逸从没听过的媚态,他只觉得心都颤了,只道:“我全给你……”
他们弄了大半夜。清沅昏沉间睡了片刻,忽然又惊醒,一伸手就摸到萧广逸,她才又合上眼睛,伸手玩着萧广逸的袖口,喃喃道:“这是做梦么?”
萧广逸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没想到清沅会问这样幼稚的问题,倍觉可爱,可他刚刚在半睡半醒间也几乎要生疑惑。
这一刻太温暖太惬意,太令人餍足。
“不是梦。”他与清沅手指相碰。
他们喁喁私语,用只有能彼此能听到的声音。
清沅睁开了眼睛,她微笑着看着萧广逸,说:“可我想一直躺着怎么办?”
她这会儿满心都是柔情蜜意,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和萧广逸这一刻到天荒地老。
萧广逸也笑了:“难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再与你这么躺一会儿,什么雄心壮志都要被磨灭了。”
清沅翻了个身,她趴在枕边,看着躺在她身边的萧广逸,伸手轻轻玩着他的鬓发。她心中满是疑问,只是那些都是让她高兴的疑问。为什么只是这么看着萧广逸,她心里就这么高兴。为什么他们在一起这么自然,为什么昨夜那么销魂。这些话她也不用说,因为她知道萧广逸全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