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田大佬和杜文华左拐上了回廊,一直闷着头往前走,走在她身后的楚砚溪见状, 一把按住她的肩。
温和问“很喜欢这枚戒指”
听到声响, 田歌回神,一抬头,入目是即将撞上的朱漆雕花圆柱, 她眨了眨眼睛, 吁了一口气回头“谢谢表哥。”
“不错, 今天十分有礼貌。”楚砚溪松开手, 推了推金丝眼镜微笑,“但是昨天布置的一百遍蜀道难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少。”
一百遍
还是蜀道难
田歌霎时忆起被“噫吁嚱”支配的恐惧,她挠了挠头“什么时候交”
楚砚溪摸出怀表看了看,脸上是和善不失亲切的笑容“还有六个小时。”
田歌“”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民国的田歌那么讨厌他了。
不过没关系。
她会在六个小时内哭出来,回现代
宴席分内外两院,外院是流水席,内院只摆了几桌,前方是戏楼,正咿咿呀呀唱着贵妃醉酒。
田歌是小辈,没有和田大佬,杜文华他们一桌,和几个太太小姐坐一起,她们兴致勃勃聊着凤霞路的香粉,淮海路的旗袍,百货商场新进的洋装和首饰。
田歌听得无趣,但又不能离席,只好埋着头吃东西。也不知道吃了多久,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
她下意识看过去,原来是刚刚在戏台唱贵妃醉酒的贵妃缓缓走了过来,手端她喝过的美酒给杜文华贺寿。
杜文华笑眯眯的,借着她的手一饮而尽,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见状,一个中年贵妇没好气啐了一口,正是杜文华的二姨太。
“二姐,不要生气,老爷的脾气还不知道吗尝个鲜罢了。”她旁边的五姨慰道,意有所指看了眼坐田歌旁边的女孩,“瞧,那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先例”
女孩是杜文华上个月娶进门的八姨太,约莫二十出头,看起来比田歌大不了多少,闻言她握紧筷子,低头死死咬着唇不说话。
“她”二姨太嘲讽一笑,“她不过是佣人的女儿,走狗屎运才被老爷收了,哪里比得上玉梨园的头牌,会唱会跳,还会骚。”她拖长语调,慢悠悠道,“静兰你学着点,也许老爷就回心转意了呢”
一言出,周围的人都笑作一团。
除了田歌和林静兰。
滴答,滴答。
豆大的泪珠砸到碗里,林静兰单薄的身子微不可察抖着。突然,一方干净整洁的手帕递到她眼前。
她惊愕抬头。
就见一个嘴巴红彤彤,眼圈红红的少女歪头看着她,语气委屈“小姐姐,你也被魔鬼椒辣哭了吧这些魔鬼椒真是长得丑还难吃,难怪没有人喜欢它们。”
魔鬼椒
她没有吃辣椒呀。
林静兰一愣,这时田歌悄悄和她眨眨眼,眸底一抹狡黠闪过,手指悄悄指向二姨太和五姨太。
原来魔鬼椒是她们
林静兰唇角微弯,接过手帕轻声说了声“谢谢。”
二姨太没听出田歌的暗讽,但因为她是田大佬的女儿,杜文华也很疼爱她,瞬间就换了副嘴脸,慈爱道“小歌啊,姨让人给你泡杯牛奶吧,听你三叔说,牛奶特别解辣。”
泡牛奶
呵,蠢货。
竟然听不出人家在指桑骂槐,暗讽她们是没人喜欢的魔鬼,这智商,也难怪杜文华的原配去世多年,杜文华也不把她扶正。
五姨太心里冷笑着,然而她不敢得罪田歌,全上海滩都知道田大佬有多疼爱田歌,她惹不起。
看破,不说破,来日方长。
她盈盈一笑“是呢,牛奶解渴。”
另一边,田大佬不知吩咐了什么,他的保镖小跑着过来,恭敬和田歌行礼“大小姐,老爷有事要嘱咐你。”
田歌点头“什么”
保镖面不改色“老爷说今天的四喜丸子和糖醋鱼做得不错,让你多吃一点。”
田歌“”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沉了下来。酒足饭饱,有些人的手脚开始不正经起来,到处是莺声燕语,若是往常,田大佬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喝他的酒,但今天不一样,有田歌在。
他放下筷子,起身告辞“老三,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杜文华有美在怀,早已经微醺,他摇摇晃晃起身,点头“行,天色不早了,我送你。”
二姨太一直密切关注着杜文华的动静,见他揽着之前唱戏的小花旦过来,当即嫉妒得绞了绞手帕。
小花旦此时已经卸了唱戏的妆,露出姣好的面容,虽然才十七、八的年纪,待人接物却已是老江湖了。
她不卑不亢,礼貌打招呼“二姐。”
二姨太瞪了一眼她,不轻不重“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月色下,田歌觉得小花旦有点面熟。
高挑的。
靓丽的。
高贵的。
肯定在哪里见过。
倏地,一道万人中央也依旧光彩夺目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逐渐和眼前还有些稚嫩的小花旦重叠。
想起来了
田歌下巴差点惊掉。
竟然是她
虽然年龄相差了五、六岁,但小花旦一定是她早上在百特广场见过的大明星没错,叫阮
“心仪。”就在这时,杜文华放开阮心仪,拍了拍田歌的头向她介绍,“她就是小田歌,我最疼的侄女。”
阮心仪笑容灿烂不少“果然人如其名,长得乖巧甜美,难怪三爷您那么疼她。”
“是啊。”杜文华似真非真道,“所以你看看,什么时候也给三爷我生一个田歌那么可爱的闺女”
阮心仪落落大方“只要三爷喜欢,心仪随时可以。”
此言一出,周边顿时安静下来。
众所周知杜文华唯一的儿子是和原配夫人所生,其他姨太谁敢偷偷怀孕就打死。可现在他竟然让阮心仪给他生孩子,可见阮心仪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同寻常。
二姨太和五姨太脸色“唰”一下铁青,尤其是二姨太,气得肺都要炸了,只是当着杜文华的面,她又不好发作。林静兰倒还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静静坐着,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片刻。
杜文华送田大佬和田歌出了玉梨园。
回到家,为了不写那一百遍蜀道难,田歌哄田大佬哄回房间睡觉后,立即奔去厨房找洋葱催泪,她刚刚在玉梨园试过一次,但是掐掌心掐了半天都哭不出来,只痛得红了眼睛。
看来需要找大杀器洋葱才能哭出来。
找了好久,田歌终于翻到一个洋葱,她仔细剥开外壳,然后放到菜板上开始切。担心效果不好,她还弯着腰,脸凑得洋葱特别近,切一刀,眨眨眼,再切一刀,再眨眨眼。
不多会儿,滴答,滴答。
受到刺激,止不住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滚落。
轰隆。
同一时间,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卷过,空中乌云翻涌,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下来。下雨了
田歌一边激动,一边眼睛被刺激得厉害,只能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这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厨房开始晃动,墙面的墙皮也一点一点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温馨的墙布。
很快。
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雨滴打在窗面的声音。
奶黄色的灯光温馨笼罩在田歌身上,旋即,一块温热的毛巾落在她额头,细心给她擦掉满头的虚汗。
这熟悉的感觉是孟景
田歌长睫一颤,掀开了眼帘。朦胧的视野里,果然是正在给她擦汗的孟景。见她醒了,孟景唇角弯了弯“睡醒了吗”
从他背田歌回家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五个小时,他以为她是睡着了。
田歌不知道怎么和孟景解释她哭会下雨,而下雨能穿回民国的事情,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先不告诉他。
她揉了揉眼睛“嗯,睡醒了。”
第78章 温柔主编010
停顿几秒, 田歌望向她的左小腿,不知道孟景用什么给她粘的, 感觉比她之前的结实牢固多了。
她好奇甩了甩,果然纹丝不动, 没有甩出去。
她惊喜不已“竟然不会掉了你是用什么胶水粘的”
见她有了笑容,孟景放了心,他端过茶几上用剩的浆糊, 温声道“是面粉熬的浆糊, 比胶水粘一些。”
“原来是浆糊。”田歌小时候也熬过一次浆糊。
那时候过年, 家家户户都是用浆糊贴春联,有一次田爸爸贴春联的时候, 她就抢着去搅拌浆糊。
结果为了不让浆糊黏锅, 必须不停搅拌,累得她手酸了好几天。
孟景他熬完浆糊,还要帮她把小腿粘好,一定更累。
下一瞬。
她突地爬起来,一把把孟景按在沙发坐好, 认认真真给他捏着手臂。孟景一愣, 随即,他眸底的笑意弥漫开来,静静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静默片刻。
他开口“田歌。”
“嗯”
“其实你”孟景顿了顿, 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话锋一转, “马上九点了, 你还不饿吗”
在杜文华的寿宴,田歌一直在吃吃吃,现在自然不饿,不过为了孟景,她就舍命陪君子,再吃一顿吧。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算特别饿,估计能吃一点点不过你煮饭了吗”
孟景当然煮了,而且还是她最爱的重庆火锅。
自制的红油锅底又麻又辣,涮着新鲜的鹅肠、黄喉和千层肚,田歌没有控制住,添了两碗饭,最后还是孟景怕她吃多了睡觉不舒服,强硬抱着她回房间,她才没有继续,洗漱完毕,念念不忘地嘀咕着黄喉睡着了。
第二天。
田歌起床的时候孟景已经去上班了,他留了一碗黄喉粥,一杯红豆豆浆,一张便条帖在餐桌上。
便条帖写着
一,午饭放在冷藏室第二层,饿了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食用。
二,微波炉的使用方法贴在微波炉旁边,小心不要被炸到。
三,在家里待闷可以去附近逛一逛。地图在鞋柜上面,出门记得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