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唐门的上代,他们的嫡系之中还有许多有出息的子弟,然而到了这一代,仔仔细细的将本家的那几个唐家少爷巴拉一遍,也很少再能找出能拿得出手的值得称道的弟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门之中有人生了一些别的心思,不顾唐家祖训,贸然参与朝堂之事,那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在那座玉罗刹在盛京的别院的的院子里,玉罗利一手提了一个蓝衣人,然后像是扔垃圾样将人扔进了院子角落的一棵桂花树下。
玉罗刹的动作丝毫不见温柔,可是被这样简单粗暴的扔过去,那两个唐门的弟子却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玉罗刹他的行事毫无顾忌,丝毫不觉得自己弄晕了两个唐家的小辈是多大的事儿。然而此刻若是还有其他江湖人在场,单单是看见那两个唐门身上的豹皮口袋和鱼皮手套,那些江湖人恐怕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唐门在江湖之中行事一向霸道,又手段阴|损而人数众多,寻常的门派是不愿意招惹上这样的一群的。
更何况,那烂泥一样瘫软在角落里的两个唐门的脸上都扣着一张银色的做工精良的面具,显然是只有唐门嫡系才会有的装扮。
那两个唐家公子已然成年,不过在玉罗刹面前,他们两个居然显现出几分弱小可怜的意味。究其根本原因,大概是因为,玉罗刹祖上有几分异族血统,虽然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淡至虚无,但是也足够他身高长到九尺。而川蜀之民大多瘦小精致,两相对比起来就会显得格外惨烈了一些。
随意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毒粉随手拍去,玉罗刹轻哼声,不屑道:“还说什么毒|霸蜀中,原来也不过是些小儿科的玩意。”
他年轻的时候栽在这“毒|药”一词上一次,那一次让他险些就失去自己此生挚爱之人,后来自己的小闺女也栽在这玩意之上,玉罗刹简直对用|毒之人满心的偏见,如今这唐家人撞在了他手里,玉罗刹对他们自然不客气。
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他师父过毒,那一次玉罗刹倒是因祸得福的对毒|药产生了抗性,寻常毒药奈何不了他分毫,这唐家人洒在身上的亦是如此。
陆沉烟皱了皱眉,还是不许玉罗刹拒绝的的将西门然配好的解毒药粉洒在了玉罗刹的身上,又塞了一颗解|毒的丹药到他嘴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底是受过情伤、又一生爱而不得的人设,王怜花最是看不得人家夫妻恩爱,而这两人简直粘腻到他没眼看的地步。
奈何打又是打不过的,王怜花只能眼不见为净,索性直接蹲下,用小木棍去戳了戳地上躺倒的两个唐门弟子。
他倒不是怕这两个人身上的毒|药,只是唐门制毒一向爱用邪物,什么老鼠屎黑狗血的也用了不少,实在是脏得很。怜花公子生性爱洁,自然对唐门的这些毒|药嗤之以鼻。
同样是制毒,王怜花却偏爱用花草,他最是得意的一味毒,原料竟是露水。此后很多年,哪怕王怜花已经随着沈浪夫妻归隐,可是江湖之中对于他制出的那一味奇毒还是有所传说的。
虽然万般嫌弃,但是王怜花抄起小木棍戳戳戳,还真让他有了一些收获。
他戳到了唐门的那个弟子胸口的时候,只觉得那里的触感有些问题。将那小木棍探入唐门弟子的胸口翻了翻,果然让王怜花找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陆小凤和楚留香终于到了这座别院之中,此刻那两个人正在兴致勃勃的蹲在墙角看热闹。若非条件不允许,玉卿久还真怀疑这两个人下一秒就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口袋的瓜子凑到一起去磕。
看见王怜花这边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陆小凤和楚留香都凑了过来,想要细看。
王怜花十分自然的将那小树枝一挑,将上面挑着的那个东西递到了陆小凤和楚留香的面前:“给你们瞅瞅。”
“多谢前辈。”楚留香冲王怜花抱了抱拳。
他接过了那个东西,捻在指间细细感受。楚留香只觉得那东西入手温良,极容易沾染人手上的温度,却不会很快让那些许的温度散开。
楚留香都无需细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毕竟他身边的三个小女孩之中,苏蓉蓉可是易|容高手,那人易|容用的面具他已然用过不少了,并没有太过陌生。
王怜花忽然有些邪气的笑了:“易\\容的面具自然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面具的材质,你之前用过的材质如何,可曾这样柔软细腻?”
楚留香回忆了一下,他之前见过蓉蓉制作面具,主要的材质是猪皮,猪皮自然没有多么细腻,所以做出来的面具即使再惟妙惟肖也总有几分僵硬。而那猪皮面具用之前需要用特质的药水泡过,不然会发黄发硬。
可是这一块却柔软异常,上面也没有楚留香闻到过的泡面具的药水的刺鼻味道。他有些新奇的将那面具又在手中掂量了两下,一边掂量一边笑道:“都说唐门易|容之术也很厉害,我原本以为是中众人口口相传所以言语夸大,不过如今但是看他们做出来的这面具,就可以窥见他们易容术的绝妙了。”
“绝妙?人|皮做的当然绝妙了,血粼粼的从人家脸上拔下来,你说能不像本尊么?”王怜花轻笑一声,满意的欣赏到了楚留香骤然改变的神色。
堂堂盗帅,居然被这样一句话弄得险些将手中的易|容面具直接丢掉。
倒是陆小凤反应的快一些,他用两根手指的指尖小心的掐住那面具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将那人|皮展开。待看清上面的脸的时候,陆小凤骤然松了一口气。
把这面具丢回给楚留香,陆小凤故作淡定的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楚兄,前辈跟你开玩笑呢,这是叶城主的脸。”
楚留香定睛细看,果然在手中的面具上依稀辨认出叶孤城的模样。叶孤城自然不可能被人剥了面皮,楚留香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戏耍了两个小后生,王怜花笑的异常开怀。等到他好不容易笑够了,便十分自然的走到玉卿久身边坐下,伸手覆在玉卿久是椅背后面。他衣袖宽大,遮挡之下倒是掩去了那椅背的痕迹,生生显得玉卿久整个人都缩在了王怜花的怀中。
玉卿久无知无觉,心中暗自盘算着今夜的紫禁之巅的决战,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如今和王怜花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叶英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光景。
他不觉皱了皱眉,动作比理智更快一步。遥遥向玉卿久伸出手,叶英低低道:“卿卿,过来。”
从没有听过师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玉卿久微微惊讶的抬了抬眸,看见的却是男子一直坚定地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咚咚,咚咚。
那样的一瞬间,玉卿久甚至听见了血液流过自己心脏的声音。她不由自主的向着自家师父的方向走去,而她的手,也终于落在叶英的掌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怜花公子啊,你这么皮,真的不怕被大庄主片成火锅么?
☆、倾烟。
第一百零四章。倾烟。
等到玉卿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叶英身边,而且,她的手已经落在了她师父的掌心。
人手指的末端很是敏感,玉卿久的手被叶英握在掌心的时候,甚至能够敏锐的触碰到他掌心的细小纹路。
一瞬间就涨红了一张脸,分明对于玉卿久来说,这种程度的碰触她其实已经是习以为常的。
“不要让别人碰你,卿卿。”叶英的言语近乎是霸道,他有些懊恼的别过脸去,半晌才低低说道:“为师也只让卿卿一个人碰。”
在此之前,他们二人很少这样直白的直面这个问题——近乎所有他们身边的人都已经知晓并且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叶英生性温柔,并不愿意让小徒弟觉出一丝一毫的逼迫来。而玉卿久虽然平日爽朗,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意外的温吞怯懦。
所以,在此之前,这师徒二人都是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的。
玉罗利看到自家小国女的这幅样子,不由的朝天翻了个白眼。陆沉烟看到他这幅德行,便暗地里踩了踩他的脚,让他收敛一二,不要让叶先生和自家小闺女为难。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王怜花面对叶英有些冷凝的目光的时候,却是无所畏惧的耸了耸肩膀,只是暗中记下了叶英的反应,细心甄别他被许白头的毒|性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叶英在玉卿久起身的时候便看清了她身后的椅背,于是也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只是饶是如此,叶英窝握着玉卿久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将小徒弟拉到自己身边,叶英目光落在那方人|皮面具上。
此刻西门吹雪也随着叶英道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唐门的那两个人,又看了一眼那人|皮面具,西门吹雪只是沉吟了一阵,心中就有了计较:“他们两个想要假扮叶孤城”
说这话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语气有些复杂。毕竟到了月圆之夜,直面叶孤城的人将会是他,这唐门找了这么两个人就敢假扮叶孤城,是当真觉得他眼瞎
“毫无疑问。”玉卿久挑了挑眉,走到那两个被玉罗刹打晕了的唐门面前,那在寻常习武之人看来有些过于夸张的重剑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比划,似乎在选定一个合适的地方拍下去。
到底还没有凶残到那个地步,玉卿久的重剑没有拍下去,她只是在确定这两个人的确晕如死猪之后,便扬手换了自己的轻剑,直接将那两个人面上的面具震飞。
掏出怀中的册子比对了一下,玉卿久道:“唐门就连自己的大公子都派出来了,当真是下了血本。”
陆小风惊讶的看了眼玉卿久手中的册子,玉卿久并不避他,陆小凤从玉卿久身后探身就能看清那本子上的内容。
那一本薄薄的册子,可是上面却详细的记载了唐门的弟子的样貌特点和所报长的武功,甚至页的后面还画着唐门弟子的小像,翻过小相那一页,上面还记载着这些唐门精锐们的弱点。
这样详细的门派弟子信息,恐怕唐门内部都不是人人都能弄到的。而如今,这一本对于唐门来说近乎是“绝密”的名册却落在了玉得久手里,陆小风又怎么能够不惊讶。
陆小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知道很多江湖密事了,很多事情玉卿久只是稍稍提点,他就很容易能够想清楚其中关节。
正因如此,玉卿久抖了抖手上的册子,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短说道:“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的授业恩师红|袖神尼和我乃是忘年之交,而神尼在出家之前,俗姓唐。”
玉卿久虽然言尽于此,但是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说明红|袖神尼将这册子交给玉卿久的意思很值得玩味了。
神尼虽然已入佛门,但是她对自己出家之前的经历并没有太多掩饰,江湖之中只要资历稍微老一些的人就都知道,她原本是蜀中唐家的小姐。
如今这红|袖神尼虽然六根清净,许久不理会凡尘俗世,但是唐门参与叛乱这种事情可是亡族灭种的大事,如今苏梦枕开始接触金风细雨楼的事物,而南王行事根本就不算周密,因此苏梦枕发现其中二三端倪,继而推测出唐家的全部计划,其实也不是多么难得事情。
红|袖神尼可以不理会唐家个别人作死,可是一旦那些人要拉上整个唐门陪葬,那她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她将这册子交给玉卿久,其实心中便是打的恐怕便是用这个册子换取为唐家留存一丝血脉的机会的主意。
神尼的目的,玉卿久自然是清楚的。她当真尊敬这位宽和的长辈,因此玉卿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对神尼道:“皇帝并非是嗜杀之人,唐门五千子弟,其中定然有人无辜。只是唐家有反叛之心的那些毒瘤,小皇帝也不会有半点儿心慈手软。因此大师姑且听我一句劝,您与其将这册子给我,还不若整理好名单,将唐门之中参与此事之人都一一陈列在册,这样一来不会伤及无辜,二来也方便小皇帝清算。”
红|袖神尼沉吟半晌,终归沉重的点了点头——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唐门从根上腐朽了,那势必就要剔除腐朽的部分,不然让它再肆意蔓延,唐门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不过这册子她也没有收回,一来她素来不喜亏欠他人,此事之后还要麻烦玉卿久从中斡旋,二来她也是信任玉卿久的人品,因此才放心将对唐门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玉卿久手上。
同是盛唐遗血,纵然如今唐门风骨散尽,叶英也终归对他们留有余情。更何况叶英从安史之乱的战火之中走过,他知道流血飘橹、遍地哀声是怎样的光景。
五千多人一同被屠戮会是怎样的?没有人会比叶英更清楚了。他经历过很多场激烈的厮杀,纵然那个时候叶英双目尚渺,看不见那副人间炼狱一样的情景,但是那浓厚到三年都不曾散去的血腥气,叶英永远不会忘记。
玉卿久太明白自己师父心中所想,因此纵然今日红|袖神尼不曾有此嘱托,有些事情她也还是要做——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五千人被一一斩杀,那违背她心中的道义。更何况哪怕就仅仅是为了她的师父一人而已,玉卿久也不愿让那地狱之景现于人间。
“这两个人昏在了这里,那今夜的紫禁之巅决战该如何”西门吹雪看了一眼那个原本打算假扮叶孤城的人,眼中的嫌弃如有实质。
玉卿久摸了摸下巴,弱弱举手道:“我看我和阿雪生的有八分相似,不然就让阿雪假扮城城,我假扮阿雪”
“好主意啊。”王怜花拍手叫好,接着就端出了幅王婆的架势:“易|容之术我也很有涉猎,就让我为阿卿装扮吧。”
叶英皱眉,直接说道:“不可。”
只是听见王怜花这样说,叶英脑海之中就无端浮现出他的小徒弟仰面让王怜花画眉的场景。
叶英知道这是他体内的余|毒所致,叶英并不愿意为外物惊扰了心智,因此他心中是刀刮斧劈一般的疼痛,可是最终这个男人却只是从唇齿之间挤出这两个字,而后便生生忍住,绝口不提。
“如何不可如今还有两个时辰就是月上中天,如果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再不出现,恐怕这场绝世剑客的惊世之战就要沦为天下笑柄了。”王怜花一边将一会儿要用的药泥陈列开来,一边振振有词的对叶英说道。
“我不要。”就在叶英抿唇不语的时候,西门吹雪也皱起了眉头,出言拒绝。
这一次,王怜花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对着叶英时候的挑衅,而是干脆摆出了一脸面对熊孩子时候的凶悍。
他叉着腰站在了西门吹雪面前,用手指着西门吹雪斥道:“也不看看本公子是为了怕谁丢脸才这样费心费力,好啊,都是好心当成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