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酒拎着肥鸡,也没有引人注意,除了正值饭点之外,还因为那野鸡遇到了林小酒,别说叫唤,连抖抖翅膀都不敢,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林小酒利落地杀鸡,拔毛,洗净,娴熟而迅速,将那只肥鸡一分为二,一部分用荷叶包住,再裹上一层泥土,扔进灶里烤,另一部分切成细碎的肉丁,加进已经煮得软烂的粥里。
不多时,院子里肉.香四溢,左邻右舍都被这香味吸引,顿时自家原本算得上不错的玉米面馍馍和窝头咸菜,都无法入口了,可这个点儿做饭的人太多,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家在改善伙食。
有好事者四处探头探脑地打探,也没找到‘罪魁祸首’,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林小酒,河西村的人都笃定林小酒花大价钱换的那些精细粮,不够她支撑多久,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吃什么肉?日子是不过了吗?
大家终究也没到究竟是谁家这么铺张,只得留着口水,就着肉.香,啃着自家的饼子,这一顿,半个村子的人都吃得不满足——用过晚饭之后,反倒比之前更饿了。
林小酒却是个讲究食材味道火候的人,要等肉丁也煮的软烂,才将粥盛出来,热气腾腾地晾在饭桌上,正要去灶里掏那半只“叫花鸡”时,大门被敲响了。
她暂时放下手中的活,拉开门闩,便见到一个瘦小的男孩,和村子大多小孩子一样,明显的营养不良,因为太瘦,一双大眼睛灯泡似的分外显眼,难得的是干干净净的,和那些鼻涕三尺长的臭小子们不可同日而语,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用纸小心包好的玉米面馍馍,递到林小酒眼前,叫了一句“林姐。”
林小酒迅速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搜寻了一遍,原来这看着年纪不大的男孩,只是发育晚,今年也已经十五岁,只比自己小了五岁,即便他是周季霖的学生,开口叫“阿姨”,也的确不适合。
“蒋卫东,你这是做什么?”林小酒看着他举高的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馍馍问。
蒋卫东没回答林小酒的疑问,一把将那玉米面馍馍塞进林小酒的手里,转身就跑,男孩子敏捷灵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来啦~
因为本故事年代架空,具体年份不可考,所以标题定位“x零年代陈世美”,主要还是谈恋爱,物价等等都是私设,请勿考据么么哒~
第78章
林小酒拿着玉米面馍馍,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村里人对自己的议论, 才恍然大悟, 这小子是怕她一个“寡妇”饿死么?
原主其实是对蒋卫东有恩的, 最近几年总是有恢复高考的风声放出来, 而镇上也重新建立了中学, 像蒋卫东这个年纪的小子,在村里的学堂混到十几岁,就要下地干活挣工分的,怎么抵得上半个壮劳力了,去镇上念中学, 不但不能挣工分, 还要额外交学费,父母自然不肯让他继续读书。
但周季霖是个爱才的,对这个聪明的学生非常惋惜,那个时候和原主还不到冷战的地步,回家总会惋惜几句, 河西村最聪明的学生, 不能去读书,他这个老师当的不称职。
原主暗暗记下他的话, 作为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村妇,林芝兰知道自己除了烧饭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丈夫做,倒是把蒋卫东这个学生记了下来。
林兰芝隔三差五就往蒋家跑, 以“师娘”的身份劝蒋家人放蒋卫东去上学,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翻来覆去地说以后卫东念书出息了,像我家季霖一样,一个月赚三十块钱,孝敬你们,不比在地里刨食得好?
蒋家人也被说得心动,可见她这样殷切,忍不住就想占点便宜,说那学费怎么办,一个学期整整六块钱,他们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林兰芝想着丈夫惋惜的模样,咬咬牙,拍板说这学费她来出,反正算下来一个月不过一块五左右,她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一省就出来了。
原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林小酒却还记得蒋卫东当时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亮亮的,像山里乳臭未干的小狼崽子。
如今小狼崽子也知道报恩了,林小酒有些感慨,原主掏心掏肺地想让周季霖高兴,最后只换回一句“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无心插柳,却换来那孩子最质朴、最实在的报答。
热气腾腾的粗粮馍馍,配上叫花鸡,红枣粥,倒是挺搭,解腻又饱腹,自从那天之后,蒋卫东隔三差五就会来送饼子,每次将用油纸包好的玉米面,或者黑面馍馍,塞进林小酒怀里,一言不发,转身就跑,比兔子还要快些。
终于在这一天,林小酒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林小酒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襟,腾出另一只在他背上不清不重地拍一把,“你这孩子,怎么叫都不答应,到底怎么回事?”
蒋卫东挣扎几下没躲开,也就认命地站住不动了,“林姐,你别不要。”
林小酒失笑,原来是担心这个,她拎着人的衣领,将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孩子扯进院子里,“谁说我不要了?”
蒋卫东眼睁睁看着林小酒将大门重新闩上,道:“你送的馍馍很好吃,刚好我买的粮食快吃完了。”经过上一次大采购,林小酒手里的‘积蓄’已经花了大半,这年头,想完全吃细粮吃到饱还真的不容易。
但林小酒不是担心钱不够花,主要是觉得粗粮对身体好,粗细结合、科学配比才能美容养颜。
“对了,”林小酒忽然问,“你觉得我和以前比,变漂亮了吗?”
蒋卫东被问蒙了:“啊、啊……”
林小酒看着他,暗暗叹口气,“算了,你这小孩子能懂什么呀。”还不如她回屋自己照镜子呢。
“坐那儿别动。”林小酒指了指院子里的小板凳,吩咐。
蒋卫东不明所以,便规规矩矩地坐着,下一秒,就见林小酒端出一锅热腾腾的鸡汤来,过年的时候,蒋卫东的奶奶也给他炖过鸡汤,但和这一碗完全不一样,这是什么样的鸡汤啊?大海碗里一多半是肉,“汤”少得可怜,这分明是一碗鸡肉!
在蒋卫东咽着口水发愣的时候,林小酒又给自己端了一碗,两人面前还各一小碗红豆粳米粥,林小酒将那块黑面馍馍掰成两块,递给蒋卫东,“一人一半。”
蒋卫东被鸡汤和红豆粳米的香味袭击,但最终还是从小板凳上弹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我吃过了。”
林小酒沉了脸,“坐下!师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我真的吃过了。”
“你这么不听话,那我跟你爹娘再说一说,以后不要去上学了。”
蒋卫东这才挨着板凳边沿坐下,林小酒再次诱哄,“你看,这么大一只鸡,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信你看,都扔一半了。”
院子的角落的炉灰里的确堆着鸡下水,换做一般人家,别说扔掉,收拾收拾就是一顿大菜,赶上过节了!
蒋卫东相信了林小酒的确吃不完,但还是不肯动眼前的鸡肉,“我只是送了你两个饼子,不值钱。”这一小碗粳米粥,就抵得上他之前送来的所有摸.摸了,这可是细粮啊!又好吃,又顶饱。
他越是不肯要,林小酒反倒越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更喜欢他,忍不住在蒋卫东的猕猴桃似的脑袋上撸了一把,笑道:“算那么清楚做什么?你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雪中送炭,就是我的恩人,怎么不值得这一点饭菜了?”
“可是……”
“别可是了,”林小酒道,“不是每个人都懂知恩图报,你知道报恩,就说明你这孩子品性不错,我以后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好了,一个男孩子,这么婆婆妈妈,师……”
林小酒想到,自己已经和周季霖离了婚,就不再是他的师娘,改口:“你叫我一声姐,我就认了,再不吃,姐就生气了!”
蒋卫东这才是端起了饭碗,他看林小酒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鸡肉,作势就要把剩下的倒掉,急忙拦住,这么浪费的举动,如果发生在自己家里,奶奶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林小酒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眼睁睁看着豆芽菜似的蒋卫东,不但将自己那碗鸡肉吃完,也把她剩下的半碗刮得干干净净,整齐的白牙将鸡骨头啃得咯咯作响,更像一只健康的小狼崽子了。
再加上半个黑面馍馍,一碗红豆粥,林小酒看得心惊胆战,直说;“吃不完不要勉强,别把自己撑坏了。”
蒋卫东一抹嘴,有些不好意思,“林姐,我帮你洗碗吧。”说罢,就端着碗去了厨房,而不止洗碗,他又将堆在院子里的木头三下五除二劈成小块,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是个干活的好手。
林小酒是欣慰的,一顿晚饭,就换来这么个踏实肯干的小弟,再考验一阵子,如果品行真的没问题,她还有别的计划,毕竟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又是落后的乡村,她一个伶俜无依的“离异妇女”,生存的难度比别人更大,可林小酒偏偏是个好逸恶劳的性子,能亲自上山去抓鸡已经是极限,再多的粗活,她是万万不想干的,收一个品行、能力都不错的小弟替自己分忧,是再好不过的了。
自那以后,蒋卫东常常往林小酒家里跑,大约是要还掉林小酒那天盛情款待的人情,他总是避开饭点,进门就埋头干活,偶尔还会带着林小酒点名表扬过的黑面馍馍。
可林小酒偏偏开始爱上了喝下午茶,一天二四十小时家里都备好了零食,不但有鸡肉,还新增了麻辣兔肉干,那兔肉干是用山上现抓的肥.美野兔制作而成,麻辣鲜香吃一口就叫人停不住嘴,是蒋卫东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占林姐的便宜,可每每过去,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馋嘴,导致欠下的人情越来越多。
而林小酒做菜,也是有秘诀的——舍得放油。
将半海碗豆油倒进大锅里,等油温热了,冒出细小的泡泡,便将干辣椒一股脑扔进去,不多时就炒出辛辣的香味,此时下入洗干净的兔肉,等兔肉炸得金黄焦脆,再撒上食盐、花椒,待入了味,用笊篱捞出来,沥干油,最后撒上一层白芝麻,只看一眼,就惹得人食指大动。
香味肆无忌惮地飘出院子,终于引来了村里人的注意,有人探头探脑地进来询问时,林小酒也大方承认,甚至分给几个小孩子一人一小条兔肉,她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根本藏不住秘密。
想要过得好,大张旗鼓,反倒比藏着掖着更容易让人接受,林小酒知道,这个年代,一个离了婚的农村妇女,倘若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定会惹得众人不能接受,那就先打个预防针好了。
林小酒琢磨着,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本领”不动声色地显露出去,还要合情合理。
其实,大队上的人,一早就发现了蒋家的二小子总往林小酒家里跑,如今找到那肉.香的来源,压根没怀疑到林小酒头上,只当是蒋卫东在山上打到了兔子,大家不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羡慕林小酒能吃上肉,嫉妒她这样的好命,即便离了婚,没了男人,也有人把好吃的送上门来。
不过更多人则感叹蒋家二小子是个心善的孩子,从前林芝兰帮过他的事情几乎整个大队都知道,现在芝兰遇难,他也知道接济,大约这就是知恩图报,真没想到老蒋家父母那样占便宜没够的人,能养出这么懂事的儿子。
可蒋家父母却气得牙痒痒,他们可是听说了,那么大一只兔子,儿子连个兔子腿都没捎回家里!别人当着蒋长贵和王丽春两口夸他们家二小子心善,蒋长贵和王丽春却心疼得心都在滴血,琢磨着儿子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
当天晚上,蒋长贵和王丽春等到天黑,才将儿子盼回来,蒋长贵劈头就问:“老二,又跑哪儿野去了?整天的不着家。”王丽春则阴阳怪气道;“不会是打兔子去了吧?”
没料到蒋卫国痛快应了下来:“对。和林姐上山,不过今天是抓野鸡。”
“那抓到了吗?”王丽春眼睛都亮了,探头探脑地往蒋卫国身后看,可哪里有野鸡的影子?怕不是又全都孝敬了林芝兰那女人。
蒋卫国打着呵欠,“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丽春吼了两嗓子,也没喊回儿子,气得小声对丈夫抱怨:“什么知恩图报,我看是缺心眼,她林芝兰不就是交了几块钱的学费吗,还一只兔子还不行,一只兔子,在黑市上能卖多少钱?”
她比了个手势,“怎么不得这个数?”
蒋长贵虽然气,但也对这个儿子没办法,只说:“算了算了,兔子是老二打的,他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攥在手里的东西,谁能抢走?”
王丽春骂了句“白眼狼”,一直嘀嘀咕咕到半夜,等孩子们都睡了,忽然睁开眼睛推醒蒋长贵,“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咱们趁着老二去镇里上学,得把那野鸡要回来!”
河西村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蒋长贵两口子同意儿子去上学,舍下半个劳力的“收入”,已经是忍痛的决定,决计不可能再支付住宿费,因此,蒋卫国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步行,往镇上的中学走,好在现在的中学课程不紧张,下午很早便放学,蒋卫国能赶得上热的晚饭。
第二天一早,林小酒就听到夹着怒骂的敲门声,惊天动地,彼时,她正在认认真真地擦雪花膏,这个年代物质太匮乏,想要护肤,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不过,充足的睡眠才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她现在除了吃就是睡,坐月子似的小心调理自己的身子,皮肤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现在她的脸就是头等大事,头可断,护肤步骤不能乱,林小酒一点点按摩吸收了带着淡淡奶香气的雪花膏,才终于慢悠悠地开门。
彼时,门外的王丽春的怒火上升到了新高度,而周围也聚集了一大票等着看热闹的老人小孩——壮年人们这会儿大部分都在队上割麦子,掰玉米,忙着在秋收时节赚工分,大家伙都等着打出来粮食,分到各家呢。
“王婶子。”河西村的人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按着辈分来讲,蒋长贵应该是原主的远方表叔,原主见到王丽春都会叫一句婶子。
王丽春看到眼前的林小酒却是愣住了,自从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这才过去一个月不到,眼前的林家三丫,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皮肤白了不少,虽称不上水豆腐似的白.嫩,却比之前在地里弯腰干活时水灵得多,说好的离了婚的黄脸婆呢?这比她当姑娘时候还要俊上三分,别说河西村,整个生产队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漂亮的丫头了,难不成离个婚,还有这种美容养颜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