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本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小。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说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小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说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说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说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说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说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小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说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说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本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说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说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说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说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言情书网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说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本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小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本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说。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说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说郭氏年纪小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说,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
第16章 第十六章
说来谢思思私心里其实十分艳羡这郭六。
虽说郭六早逝,但人的命数自来由天定,长与短早已注定。女子这一生不就为寻得一心人?前世的郭六何其幸运,叫沐长风那样的男子为她记挂半生。
思及此,谢思思再反观自己,心中不禁又妒又涩。
锦瑟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悲苦些什么,想着外头谢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总不好叫几个姑娘等她们姑娘一个。于是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唤了声谢思思:“姑娘,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方才已遣人过来问了。咱们是不是该快些?”
谢思思蓦地惊醒,抬头看了眼锦瑟,意兴阑珊地开了妆奁着手上妆。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本无立锥之地,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脸一露出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本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说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说是说沐长雪请小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小七,”谢五等她一番话说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说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小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说是吧?”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说,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说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说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说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说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