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启夫微安
时间:2018-11-24 09:59:23

    俩丫头愣是哭了半个时辰,哭够了才歇。郭满看吉时快到了,亲自替双叶补了妆,盖上红盖头,送双叶上花轿。
    花轿一抬,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带着婚礼的喜庆便走了。
    郭满恍惚地看着花轿走远,站了许久,心中莫名有了点时光如梭的伤感。
    双叶走后,她的贴身丫鬟便由丹樱正式顶上来。
    至此之后,郭满身边的大丫鬟便是双喜和丹樱。管蓉嬷嬷有心多提两个,只是这话才说便被郭满否决了。周公子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独了,不喜生人进内室,俨然把主屋的内室当他与郭满的私密之地。就是有时候双喜不凑巧进来,碰上他与郭满说些俏皮话,他也会嫌她们打扰而冷下脸。
    但伺候的下人只能多不能少,总不能往后少夫人有了小主子,她们还得临阵磨枪地挑丫鬟吧?出于早早挑人考较品性的打算,管蓉嬷嬷还是提了八个小丫鬟上来,暂时做三等丫鬟在西风园伺候着。
    有了小丫头的搭手,双喜丹樱闲暇就空出来了。
    郭满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映出双喜的脸。说是说双喜双叶两人同龄,实则双喜比双叶还大上四个月。如今双叶嫁人了,郭满便问双喜可曾也有过成家的念头?
    这么一想,郭满觉得自己有些忽略了双喜。
    双喜这个年岁,在封建社会算是个老姑娘了,也是到了恨嫁的年纪。她心中若是有想头,她可以做主替她挑个好的。或者双喜跟双叶一样,自己看中了谁,只管叫她看准的那男人求上门来。只要人品家境不是太差,她都不会阻挠。
    不过双喜一听这话,就跟避洪水猛兽似的当场拒绝。在她心里,没有人比郭满更重要。比起嫁出去跟郭满生分了,双喜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她打定了主意终身不嫁,就伺候郭满一辈子。
    郭满见她实在对成亲提不起兴致,多提了还当郭满不要她了,于是也不勉强且随她去。
    双叶是四月底回西风园的。
    彼时的她梳着妇人髻,面色红润,满面春光。看来这一个多月新婚,她过得十分滋润。
    回了院子,管蓉嬷嬷就将新挑的八个丫鬟全交到她手上。
    往后这些丫头是要伺候小主子的,如何调/教,调/教成什么模样,自然全由郭满面前的得意人双叶说了算。管蓉嬷嬷如今还不知周公子身子出了事,心里还嘀咕着郭满何时有孕。
    至于那日在福禄院把脉之事,大公主瞒得死死的,不准任何人提及。整个周家,除了方氏周大爷以及周太傅等周家的主子,下人们对此毫不知情。
    ……
    雾花随周博雅郭满夫妻进京,其实没有住进周家。
    周家规矩多,门第森严,郭满怕她不自在,便把人安排在自己的嫁妆宅子里。周公子的病,从年关之后便已经着手治了。如今靠着一个金蟾蛊,每过十日吸食淤血来拔一次体内毒素。只是这般,最快也要一年。周公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得私下吃了多少避子药,才以至于药毒深重成这样。
    郭满每十日会陪周公子去雾花那儿一趟,这般有条不紊的治着,如今周公子身子的状况已经大好。
    不过周公子身子大好只有郭满及郭满身边人清楚,对外,周公子的身子是全然无救了的。因着有医术圣手的苏太医盖棺定论,周博雅本人又拒接医治,自然没人不信。
    这一晃儿,又是半个月过去。且不说周家又恢复了平静,就说新皇的即位大典在五月十五,举国同庆。
    禅位诏书早在年前便颁布下去,惠明帝临了又圈禁了淑妃母子,赵宥鸣的继位十分顺利。
    新皇登基,改年号‘武安’。
    赵宥鸣如今已经脱胎换骨,哪怕年轻之时还有些意气之争,如今身上再看不到浮躁之气。这两年惠明帝病重,代父监国,经历了大风大浪,处理了天灾人祸,翻了诸多大案。赵宥鸣如今心性日渐成熟,再不会因蝇头小事与人争斗不休,为一时意气而莽撞行事。他变得宽宥而阔达,沉稳且可靠起来。
    除却新皇登基例行大赦天下,武安帝一改太皇惠明帝的刻薄寡恩,登基后头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大赏恩赐下去,朝野一片欢腾。
    当然,该赏的功要赏,该罚的过也不能轻饶。如何论断,赵宥鸣心自有一杆尺,计较得明明白白。
    当初荆州水患,荆州时疫,以及楚河堤坝贪污案,迫于惠明帝忌讳,其中被隐下的该赏功之人,他会一一给予正名。其中周家谢家户部尚书霍家,大理寺上下,以及以沐家为首的武将支持赵宥鸣的一脉人等,全部论功行赏。
    赵宥鸣不愧周太傅悉心教导二十多年,心性十分通透。
    赵家祖上,上自第三代便已然深深忌惮沐家势大,在百姓心中威望深重。生怕沐家功高震主,从而猜忌,陷害,四处打压。到了第五代赵宥鸣这里,他一改惠明帝及上几代的做派。给与沐家人信任,尊重沐家为大召为大召百姓马革裹尸的沐家儿郎,以及大赞沐家所做保卫家国的功绩。金口玉言当着文武百官给沐家正名,恢复西北军的待遇,以及准许沐望山的骨灰牵回京城。
    遭遇几十年打压战战兢兢的沐家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元氏与沐将军跪在程乾殿前,面面相窥之后,热泪盈眶。
    ……
    大召历经五代,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心胸开阔,明理仁德的皇帝。
    沐家的事好办,霍家,谢家也好处理,最后反倒是几百年从未衰败过的周家,如何论功行赏颇有些叫人费神。周家家主周太傅身居高位,大公主乃正统皇亲国戚,周家男子个个成才。周博雅自己年纪轻轻,不必论功行赏,也已然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这般算下来,再多的赏赐不过是锦上添花。可锦上添花也不能不赏,总不能因周家子孙优秀便忽略周家的功绩。
    然而周博雅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够他连跳三级,加在一起,够朝廷封他个像样的爵位。
    即便不说爵位,爬上二品大员的位子绰绰有余。
    况且,大召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几年的多灾多难,一大批的贪官污吏落马,叫大召各地人才急缺。赵宥鸣有心叫周博雅担起大任,但考虑到周博雅年纪轻轻,资历尚浅,且又要考虑周家昌盛到如今的程度,赏无可赏。
    所以,这便是个十足为难人的问题。到底要给周博雅拔升到什么位置,拔到何种高度,赵宥鸣很是难断。
    可若不行赏,周博雅的大才得不到展示泯灭与众,实在可惜。思索来思索去的,最后还是惜才之心占了上风,赵宥鸣舍不得一个未来的肱骨。关于到底给周博雅安排一个什么职缺合适,放在什么地方,他预备与周博雅亲自谈过再做定夺。
    即位大典结束后的三日,重整朝堂,周博雅被人单独请到御书房。
    没了曾经因谢思思而暗中计较儿女情长的纠葛,又有周博雅几次三番地做出震惊朝野的功绩,赵宥鸣如今看周博雅这张冷淡的脸是甚为舒心的。他也不绕弯子,摊开来,叫周博雅自己做抉择。
    这种决定如何能仓促之下决定?
    周博雅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法给个定论。于是反倒提起了此次南下昆城支援胡霍一事。说来,西北边疆对大召至关重要,西南之地也同样不能松懈。
    周博雅提起西南,赵宥鸣果然立即就正色起来。
    其实西南的情况,在周博雅回京之前,赵宥鸣就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关于沐长风中蛊沉睡不醒。羌国以巫蛊之术谋害西南将领一事,他在京城时隔三个月之后,也知道了。可知道也只知道一个结果,其中具体细节,短短几行字的信件并不能详尽。
    周博雅没给赵宥鸣复述战事内情,又不是他的妻还得说故事哄人,绷着一张冷淡的脸,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大概情况。
    其实他说的也没比书信中详细多少,但多出的这几个字已,经是周公子的极限。再多了,他便懒得费口舌。
    说完也不顾赵宥鸣谴责的眼神,只将头低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以及折叠的羊皮纸呈上去:“这两年西南战情的详情写在折子里。另一份羊皮纸乃西南地区的舆图,那本小册子是舆图的注解。”
    说着这话,周公子嗓音淡淡:“舆图与注解乃内子所著。臣这次南下一行,之所以会多次以少胜多,盖都是因事先知西南山区的地形地貌,动兵之前做了充足的战事布置。战事大获全胜,是依赖于内子呕心沥血所著的这份精准舆图。说来惭愧,这不该仅仅是臣等男子的功劳,内子才该当首功……”
    他说得一本正经,眼眨不眨地便将西南之行的功劳堆在了郭满的头上。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宥鸣闻言十分惊奇, 周家那新妇他还有些印象。记得似乎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性子颇为温顺。倒是没想到竟是个腹内有才的女子。心中有些惊讶,于是他摆摆手,示意梁公公去将舆图与注解册子呈来。
    垂头敛目候一旁的梁公公拂尘一甩,躬身接过周公子手中的东西, 恭敬地呈上去。
    舆图打开,上面用各色有区别的图案标注出来。
    小图案形象生动,即便不用注解也能猜出一二。等再细细翻阅注解,方才发现这注解写得更是精妙。不仅能叫阅读之人看得清楚明白, 注解上还注释了各色图案代表的地貌的特性,常年生长的植被,以及何种气候造成如此地貌结果。
    赵宥鸣翻着翻着, 面上渐渐涌现出大喜之色:“这,这当真是弟妹所著?!”
    周公子面上故寻常,但见到赵宥鸣露出他料想到的反应,眸中不由地流露出丝丝的骄傲来。他颇为矜持地点了头, 克制在一个平淡的语调道:“当真。”
    舆图上的笔迹粗细不匀,看得出作图之人手腕虚浮无力, 落笔不稳。再一看注解的字迹圆(丑)润(不)偏(拉)小(几),好似七八岁小儿初时握笔描红。赵宥鸣实在不敢相信, 什么样的人博闻强识却连字都写不好。
    周公子咳了一声:“内子幼年病弱, 手腕虚浮无力, 叫陛下见笑了。”
    “哪里的话, 若这等本事是见笑,那满京城的女子能叫人笑掉大牙。”原是这样,赵宥鸣忆起印象中瘦小的女子,理解地舒展了眉头。他仔细合上舆图与注解小册,轻笑道:“弟妹博通经籍且能与现实融会贯通已是十分难得,白玉微瑕方显珍贵。”
    “陛下谬赞了。”
    赵宥鸣摆了摆手,这才正视起周博雅方才那番话来。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不过既然如此,那对周博雅的赏赐便好办了。想当初荆州时疫之所以得以高效解决,似乎也有这小妇人一张精妙的药方的功劳。这般若再严格算下来,那小妇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再加上舆图与注解小册……
    “那博雅之见,以弟妹的功劳该如何赏赐?”
    周公子自然是不会主动张这个口,他低头,拱了手淡声道:“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赵宥鸣挑了挑眉,也没有为难。略微思索片刻,便开了金口:“赐周郭氏一等国夫人‘宁国夫人’的称号,赏赐良田千亩,金珠子二十斛,东海珍珠五十斛,红珊瑚一盆,白玉如意两柄,古董字画十件,城南温泉山庄两栋,以及享食邑千户。”
    京城一等夫人目前有且只有三位。
    一是沐家主母元氏,沐家镇守西北四十多年,地域西北外地战役大大小小不下四十起,沐家儿郎以命搏功,元氏得一个一品诰命乃理所应当;二是永安侯府的夫人,永安侯祖上曾为大召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一门只剩孤儿寡母,先帝惠明帝出于怜悯赏赐的名号;在一个便是方氏,年前因周博雅楚河堤坝贪污案立下大功,特此荫蔽母亲而来。
    如今在加一个郭满,便是四个。
    赵宥鸣还特赐了封号‘宁国’。四个人中,倒是郭满只有年纪轻轻的,不仅成了四位一等诰命夫人之中最尊贵的一位,还是个有食邑的国夫人。
    睨着底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表弟,赵宥鸣说完,却有些摸不准这些赏赐赐下去他可曾满意。
    说实话,周博雅私心里是觉得差强人意的。他不提自己所做之事,其实也是在给赵宥鸣递梯子。他自问自己尚且年轻,目前并无封侯拜相的念头。特意提及郭满救了当今圣上一命又兼之西南舆图之功,是在给赵宥鸣一个更方便的赏赐思路。
    赵宥鸣显然意会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些赏赐却没叫人满意。
    毕竟在周公子这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尊贵人儿心中,金玉古董之类的物件儿,自来算不得什么宝贝东西。无论赵宥鸣赏赐多少,实则都是堆在私库里的摆设。就是这‘宁国夫人’听着好听,其实也不过称呼而已,没什么值得揣度的。食邑倒勉强算点实惠,却只有千户。
    不过相比于一毛不拔,只给郭满一个‘淑人’诰命的惠明帝,赵宥鸣要大方得多。周公子老神在在地垂着眼睑,敌不动我不动。心里想什么,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
    “臣替内子,谢主赏赐。”
    清淡的嗓音落下,话里有着周博雅此人特有的漠然情绪,叫人摸不清心思。赵宥鸣听着这话,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当然,方才的赏赐对于其他人家来说,可以说是厚赏。然而对于底蕴深厚的周家来说,确实有些薄。
    君臣二人一站一坐,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赵宥鸣端坐在书桌之后,食指在龙椅的扶手龙头上轻轻地敲击着。嘟嘟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莫名透露出一股压迫气势来。
    梁公公的眉头不可控地跳了下,悄悄瞥了眼下首。周博雅眼皮子抬都不抬,似乎毫无所觉。他眼皮子抽的更厉害,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赵宥鸣,见他眉头紧拧,于是立即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佩服周家这博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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