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皱起眉头,提醒道:“云泱此人心狠手辣,你这回夺他锦绣坊,小心他狗
急跳墙。”
姜琴娘嗤笑:“再过不久,内府那边应当就有消息传回来,他要顾着京城那头,县里的事忙活不久。”
听闻这话,楚辞表情有瞬间的怪异,不过没让姜琴娘察觉。
他拉起她的手,细细的手指头又白又直,指尖还粉透粉透的,像是将三月春桃的颜色给染上了。
他一根一根的把玩过去,意味不明的道:“你怎晓得,内府的消息不会有你的?”
在知道云泱背后撑腰的人是秦臻过后,姜琴娘就不对甄选会抱任何希望了。
总归,能被选中成为宫廷御品最好,那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即便不能,于苏家而言,日子还是照样要给过的。
是以,她淡然的道:“能不能中选都无所谓,目下苏家先将绸缎庄子和绣坊做大才是正紧,明年的月华锦紧俏,织女产量有限,我还需要想法子让织女多织一些。”
闻言,楚辞微微一笑:“织女织布是用织机吧?兴许我能在织机上多加改良。”
姜琴娘看着他,就听楚辞又说:“你知道的,我总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她想起上回他送的那木头小人,至今都还摆在妆奁上:“成,改天我带你去看看织机。”
楚辞含笑看着她,捏着她手放唇边,大大方方挨个亲了亲手指头。
姜琴娘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嗔怪道:“你……莫要这样。”
楚辞扬眉,身上那股子斯文气度飞快退去,转而是一种本性的洒脱:“那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哪样?”
那样低沉的嗓音,叫姜琴娘腾地整张小脸都红的要滴血,黑眸眼波,刹那清媚醉人!
第56章 双面绣品
在甄选会的余波未消之时,小小的安仁县接着又爆出云家锦绣坊退位让苏家的事来。
且云雒在金桂园和郡守夫人崔氏闹了个没脸,被人赶了出来,彻底得罪了江淮郡守,这点亦瞒不住,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整个江淮郡里,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晓得了。
一时间,众人看云家的目光又变了。
如果说甄选会之后,云家有多门庭若市,那在和郡守夫人闹僵后,云家就有多门庭罗雀。
云泱有多愤怒,姜琴娘不知,她忙活着在腾空的锦绣坊里,将苏家的布匹和绣品搬进去。
一应格局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她改动太多,将牌匾一换,一楼摆上布匹,二楼摆上绣品,再让绣娘住进后院,所有的就成了!
至于对面还是废墟的布帛坊,姜琴娘这会也不慌着重建了,总是手头银子还很紧张,缓着点来总不会出错。
云家的锦绣坊摇身一变,就成了苏家的布帛坊,姜琴娘顺势开始推出炭条花样的绣品。
这样的绣品还没大肆去宣扬,便由郡守夫人那身幽篁翠竹裙传了出去,楚辞帮着姜琴娘熬了几个晚上,一连画了好些画出来。
姜琴娘则要将炭条画描成花样,每一种花样的色儿,她都要亲自配伍,最后才交给绣娘去刺绣,待绣完以后,她还要将花样收回来,谨慎保管好。
炭条画的画法,姜琴娘心知肚明瞒不了多久,但凡是遇见个有见识的,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所以,她半点都没有将这等风格的绣品作为坊内支撑的想法,她还是琢磨着苏家祖传的双面绣针法。
好在古氏已经看出姜琴娘的能耐,不等她提及,便主动将珍藏的那幅双面绣送去了汀兰阁。
那是一幅小插屏,一面是草地黄猫扑蝶图,一面却是白猫,一样的动作,不一样的颜色。
姜琴娘如痴如醉的琢磨了好几日,然而只凭肉眼去看,是看不出内里针法走向的,她倒是想一剪子剪开来瞧,但到底下不去手,毕竟苏家只有这么一幅。
楚辞那头不晓得联系了谁,倒是找了几本有关针法的古籍孤本来,姜琴娘细细研读,虽然还是不曾吃透双面绣,可还是收获良多。
与此同时,新开的布帛坊在江淮郡都打了名头,每日店里接下的单子多不胜数,姜琴娘不会干贪多嚼不烂的事。
所有的单子来,她只选出两三成,其他的全退了回去,明着有银子她也不赚。
旁人不太明白她的想法,楚辞却是清楚的很。
他曾见过那些单子,但凡是姜琴娘接下的,不是官勋家眷就是富绅名流,这些人关系攀上了,用处不可小觑。
绣坊的绣娘每日都有活计,活儿干的越多,月底兜里的月钱肯定就越多,涅槃重生的布帛坊焕然生机,竟是比之从前都还红火。
绣坊里一应上了路子后,便不用姜琴娘再多操心,她挪出更多的时间练习炭条画。
一晃到了十月,中途云家云泱和云雒上了京城,约莫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姜琴娘并没有刻意去打听。
在炭条画练到瓶颈,再难有进步之时,她听了楚辞的建议,准备去织女窑看看。
所谓织女窑,是苏家养着的一批织女,这些人除却织普通的布料,更多的还是织月华锦之用。
毕竟普通得布料,苏家经营这么多年,不用大批量的自己纺织,每年固定的月份,会有管事带着人去大量采买。
低价、量大采买,再提一两成的价卖出去,所赚不多,可对于一个绸缎庄来说,又是必须要做的买卖。
织女窑在苏家老宅,距离罗云村两个山头的山谷里头,这个窑里全是苏姓人家,往上数几代,根出同源,都是一家人。
故而,苏家并不担心出现胳膊往外拐的情况,盖因谷里头还有德高望重的长辈管着。
姜琴娘带着楚辞还有苏重华并苏瑶去了一趟织女窑,到了地儿,她陪着苏重华去了祖祠祭拜一番。
她没有资格进祖祠,只在门口等着,上香跪拜的事,全是小孩儿一人走进去完成的。
苏瑶也没进去,这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不跟谁说话,也不理会人。
姜琴娘没多管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知道了,能不能想开,全在她自个。
织女窑的苏老今年已经六十六了,一甲子有余的长者,拄着青竹拐杖,干干瘦瘦的,耳朵虽然不怎么好使,可眼睛还甚是明亮。
他和苏重华从祖祠出来,对姜琴娘点了点头,目光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楚辞身上。
他看了会,忽然就问姜琴娘:“他就是你给重华请的西席?”
姜琴娘很是敬重苏老,她点头应道:“是,扶风先生曾是京城晋王世子的启蒙恩施,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的端方君子。”
苏重华拉着苏老的手,他摇了摇说:“高祖,先生很厉害的,什么都会,我很喜欢也很崇拜先生。”
苏老笑眯眯地摸了摸重华总角,让他自顾自去玩耍。
“姜氏,你跟我来。”苏老跺了下拐杖,慢吞吞地往堂屋去。
堂屋里头光线昏暗,并有一股子浓郁的檀香味,有点像是寺庙里头那种味道,不算好闻,可也不讨厌。
苏老颤巍巍的从个漆黑的木匣子里头摸出两张纸来:“这个给你。”
姜琴娘接过,她抖开来,霎时眼瞳骤然紧缩,脸上更是带出诧异的表情来。
第57章 做夫妻吧
白纸黑字,昏暗的堂屋里头,姜琴娘睁大了眼睛才看清那原来是两张纸契。
并且,纸契上齐齐写着她的名字。
她几步移到门槛边,对着光线细细看起来。
苏老像破旧的老风箱一样喘息两声:“一张是当年你夫君还在世时给我的,一张是你婆母的。”
姜琴娘看明白了,苏大公子的那张契,是当年他用五十两银子买断她,跟姜家签下的,而古氏那张,是承继苏大公子的契。
所以,她现在就还是苏家人,和姜家没有半点关系。
“当年,你夫君说过,”苏老摩挲着拐杖,陷入回忆中,“若是有朝一日你带着个外男上织女窑来,就把这两张契还给你,要是没有,这两张契等到我死的时候也会还你,不会给你婆母。”
姜琴娘手发抖,她有些难以置信。
苏老叹息一声:“你夫君,为你考虑周全,虽说是五十两银子买的你,但也没把你当个阿猫阿狗对待。”
这么几年,姜琴娘几乎已经忘记了苏大公子的模样,她少少的几次见他,都是一副病怏怏的,常年屋子里都伴着药味。
苏老看姜琴娘一眼:“织女窑不同于其他地方,这是我们苏家的根本,你带外人来,自然是得你信任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不过,”苏老话锋一转,“姜氏,你老实跟我说,你带人来究竟是作甚?”
姜琴娘也不隐瞒,她收好两张契,将苏家月华锦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扶风先生擅鲁班之术,所以我带他来看看织机,若是真能改良,明年就不用愁月华锦供不上。”
苏老道:“苏家织机,非苏家人不可观,明日一早你们就回吧。”
这便是拒绝了。
姜琴娘皱起眉头:“苏老,我刚说过了,苏家现在并不稳固,如果月华锦再出问题,不管是对朝堂内府那边,还是以前关系尚佳的主顾,都不是好事。”
“而且,我拿到金鹰令了。”姜琴娘说着,从袖子里摸出金鹰令。
苏老神色一震:“金鹰大人的金鹰令?”
姜琴娘点了点头:“金鹰大人说了,明年新锦出来,我就要先行送往京城去。”
“每年的月华锦产出不多,明年别开送去京城的,根本就不剩多少,况布帛坊走水,今年损失严重,那些没货发的单子,我已经承诺了明年补偿新锦。”
姜琴娘将利弊掰碎了一点一点说给苏老听:“京城那边苏家是不能得罪的,对老主顾也不能过河拆迁,苏老我在谁面前都没提过这事,唯独在您面前才勉强一说,苏家今明两年步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苏老沉默了,他挥手:“金鹰令你收好,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能破。”
姜琴娘表情黯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老还是不松口,她也无计可施。
苏老看了眼堂屋外头,压低了声音忽然说:“今天晚上谷里没人看守……”
说完这话,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姜琴娘愣了下反应过来,她抿了抿红唇,露出一对甜腻的小梨涡。
楚辞一直在外头,不曾乱走也不曾进屋,毕竟织女窑这地方都是苏姓人家,很是排外。
他见姜琴娘回头,脸上带着笑,就晓得有些事应当还是顺利的。
“怎的了?这样开心?”他问。
姜琴娘凑过去很小声的说:“以前苏大公子买我的那个契,苏老全给我了。”
所以,她以后就是自由身,没有谁能够以任何条件来胁迫她。
楚辞眉一挑:“当真?”
姜琴娘点了点头,她想了想道:“我都快记不得苏大公子长的是何模样了,其实他人很不错的,当初……”
楚辞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嘴皮子:“他已经是过去了,往后和你一起过的人是我。”
若是人还活着,他倒不至于会吃这点味,关键这人已经死了,活人哪里争的过死人?
姜琴娘失笑,她弯着眉眼,拍开他的手:“你真是……我不跟你说了,苏老说晚上谷里没人守夜,咱们不能明着去看织机,所以得等晚上。”
楚辞摩挲了下指尖:“晚上?也成。”
当然晚上亥时末,月黑风高,连星光都没有,姜琴娘换了半旧不新的窄袖掐腰裙裾,又是深色的,很方便行事。
她将头面去了,一头青丝挽起来,再用布巾包起来,那装扮虽然和乡野村妇一样,但清媚如妖的身段,映着白嫩嫩的脸,倒有一种格外不同平时的吸引力。
楚辞早等在夜色里,见她偷偷摸摸地出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眸光缓缓变深。
姜琴娘四处瞅,见着楚辞,黑眸一亮:“先生,我在这里。”
兴许是做贼心虚,她声音压得很低。
楚辞一下就笑了,这样像是要做坏事的姜琴娘在他眼里,竟是份外的招人。
他招手:“我已经去四周看过了,趁着没人,我们赶紧去看看
织机。”
姜琴娘搓了搓手,正准备往前走,冷不防被楚辞一把牵住手。
修长有力的五指强势地掐进她指缝间,再用力扣住:“天黑,小心点脚下,我牵着你走,慢点。”
他这样的话,本是很平常的关心,可星目深深,仿佛酝酿着醉人芬芳的陈年佳酿,让姜琴娘不自觉就脸红了。
好在夜色浓,看不出什么,她才大胆一些,嗔怪他一眼:“我知道的。”
两人就着夜色,姜琴娘指路,慢吞吞往放织机的织房去。
须臾,织房里头,除却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没看不到。
姜琴娘正想摸出火折子,就见楚辞从袖子里掏出了颗龙眼大小的圆珠子,那珠子散发着蒙蒙青光,虽说不强烈,可足以看清脚下。
“这是明珠,我以后多找几颗给你弄一盏灯,晚上做绣品不伤眼睛。”他说着,伸手一晃,看清偌大的织房里头摆着好几架织机。
他直接选择最里头那一架,将明珠给姜琴娘拿着,自己开始往外掏东西。
姜琴娘就见不过眨眼之间,楚辞就摸出好些看不懂的小玩意儿,他将那些小玩意儿往织机上放,有测量的,也有探粗细的。
他也没说话,埋头一径动作,认真专注的模样和在画画的时候一模一样。
姜琴娘心尖微颤,止不住的悸动在胸腔之中肆意蔓延,那双在抚弄织机的手,仿佛是游走在她身上,破开衣裳,灼热又滚烫。
带薄茧的手指头,像是带着火星,一一丈量过,犹如是丈量在她一般。
楚辞量要需要的东西,也了解了织机的构造,要怎么改良,脑子里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只等挨个试验过去,然后再看结果便可。
他收了小玩意儿,站起身来,一回头就见姜琴娘面色绯红地站在身后,又圆又大的眸子水雾蒙蒙的,娇娇的像朵被暴雨摧残过的粉嫩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