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的面色顿时一沉，“一会我带管理员去女生宿舍，不站出来就请派出所过来一趟。”
他沉吟道，“最好是钱梦本人跟我沟通一下。”
曲向向说，“那我去小店给她打电话。”
学生走后，高军翻翻去年十月到现在的大小考试成绩。
一个一直是年级第一，一个就在她后面跟着。
是很稳定。
高军扶额，不论是哪一届，发现学生早恋，采取的措施就是分开打压。
一般情况下，感情基础薄弱的，意志力不坚定的，容易打压，搬出父母吓唬吓唬，再利用学习这一块教导教导就差不多了。
像那两个孩子，有想法有规划，思想也很成熟，怎么打压？
高军心想，还是先观察着吧，发现学习上出现问题再想对策，要慎重些，以免弄巧成拙。
曲向向去小店给钱梦打了电话，她没回教室，而是穿过几栋教学楼，去了后面安静独立的科技楼，爬到露天的楼梯上坐下来，两手放在腿上，眼睛望着远方的蓝天。
面对老班的时候，其实是话赶话赶到了那份上。
现在她就不行了。
曲向向想，陆续不说，就不说，只做，他一直做，能做的都做了，做到就算她是傻子，也能看出他是什么心思的程度。
她也没说过。
他们的爱情观似乎是一样的。
两个人都没有正式的表白过心意，没什么形式化，就是顺其自然，自然而然，平淡的不像是两个青春萌动期的小孩子。
像一对儿老夫老妻，相互扶持着一致对外。
曲向向被一片阴影笼罩，她将目光从天空挪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看他在下面一层楼梯上坐下来，乌黑的后脑勺对着她，腰弯着，肩背宽宽的，很结实。
“钱梦还好休学了，她要是在学校里，听到别人那样说她，多伤心啊。”
陆续淡声说，“舆论能把一个人杀死。”
曲向向的呼吸一顿，这是她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两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上次是惊愕，愤怒，这次是心里发堵，难受。
陆续以前一定承受过语言暴力的伤害。
曲向向怔怔的看着少年的背影，想碰一碰他的脑袋，想捏他修长好看的那截后颈，还想拨他短短的头发，什么都想。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小人，想干坏事。
小人有贼心，没贼胆。
曲向向再次去看远方的蓝天，“老班肯定还会找你谈话，态度要诚恳，要适当的认错，不要顶嘴，到了刘主任那儿也是一样的。”
陆续看着脚边的落叶，“好。”
曲向向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多了些哭腔，“不能进档案里面，我想我们可以，就是都……都好好的。”
陆续转过头看她。
曲向向飞快的把脸偏到一边，胡乱擦眼睛，“那都好好的？”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说，“你转过去，别看我。”
陆续照她说的做了。
曲向向没向陆续解释她在办公室里讲的那些，没有一样样摊到他面前，给他细说。
陆续也没有提什么。
他们如果连这样基本的默契跟感应都没有，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曲向向特别感谢陆续在这件事上的理解跟包容，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还有空间，不然她真的会很不好意思，很难为情。
这么想着，就听到他说，“谢谢。”
曲向向张了张嘴，这人就会说这句话，说好几次了都。
不论心里多么多么高兴，就说哪两个字，别的什么三个字两个字的都不说。
大概是她的脑细胞在老班那儿死光光了，现在竟然犯傻，把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
“……”
陆续要转过来，曲向向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两边，不让他转。
“不是我不想说，”陆续低哑着嗓音开口，有些懊恼，“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还在准备，对不起。”
曲向向脱口而出，“没关系，你准备你的，我不急。”
说完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来一句，“快下课了吧。”
陆续，“……”
他揉揉眉心，跟她解释，“有写日记。”
曲向向心说，我也写啊，每天都写，睡前之前还会把前面的翻一遍，第一个日记本都写满了，高二买的新的，已经写了三分之一。
下课铃声从教学楼那个方向传来。
高二八班第一节 课上发生的动静会在这节课下课，传遍整个学校。
曲向向从楼梯上站起来，“走吧，回教室了。”
陆续没有反应。
曲向向看他的发顶，有意的逗他开心，“不回去上课啊？先前我还在老班那儿打过保票呢，你想让我说了话不算数么？”
陆续抬起手臂，想拉她的手。
曲向向看出他的意图，紧张的把手往后缩缩，“这是在学校。”
陆续说，“就拉一下。”
第53章
曲向向看科技楼这边没人, 就把手给陆续拉了。
说好的拉一下, 结果拉着就不放开。
陆续的手在她的手上面，扣的很紧，她一路走, 一路都被幸福, 紧张, 害羞的情绪堵满心口, 整个人晕乎乎的。
好像他们这一拉手, 就是在跟全世界说, 我们在一起了。
科技楼跟教学楼中间的那块空地两旁种着一些小枫树, 有两个女生在那里捡枫叶，碰巧看到拉着手过来的曲向向跟陆续, 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
只是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偷瞄。
全校最般配的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众望所归。
两个女生诗情画意的想, 说不定那两个人能打破毕业就分手的魔咒, 从大一到大四，再到工作, 从校服到婚纱, 从你到孩子爸孩子妈, 成为一中的传说。
毕竟真的很配。
要是在一起后又分开了，那太可惜。
梁正跟着校队出去户外锻炼，回学校才知道他家死丫头跟陆续的事儿已经暴露了，闹的动静还不小, 他去了男生宿舍楼，单枪匹马的闯进八班的宿舍。
宿舍里正在吃饭的几个人都呆若木鸡。
梁正捋了把汗湿的短发，黑色运动服底下的肌肉线条生猛且充满力量，眉眼桀骜嚣张，“谁是李力？”
一男生弱弱的说，“李力不在。”
他是原来八班的，只是存在感很低，在班上都不怎么说话的，所以梁正不认得他，也叫不出名字。
梁正朝他走过去，粗声粗气，“去哪儿了？”
那男生往床里面挪挪，磕磕巴巴的说，“回，回家了。”
梁正不耐烦的大力踢了下门，那门“嘭”地撞上铁架子，胡乱摆在上面的瓶瓶罐罐发出清脆声响，不知道谁的漱口杯摇晃着掉进水桶里，溅起来一片水花。
宿舍里的人大气不敢出。
一个眼镜男把抱在怀里的饭缸拿下来点，像是为了能赶紧送走危险人物，语速很快的说，“王悦被查出来偷了我们班女生的东西，李力面子上挂不住，就装病请假了，请了几天假。”
梁正脾气暴躁的吼，“王悦又是他妈谁啊？”
眼镜男说，“他女朋友。”
梁正脑子里转了个弯，对上号了，他青着脸骂了声，“操！”
门哐当一声响后，宿舍里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才慢慢响起议论声。
“李力这回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为了个王悦，挨了陆续两脚，被老班叫去谈话，得罪了体特班的老大，连环掌啊，伤心伤身，还伤自尊。”
“自己选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女朋友，怪谁？”
“体特班老大是来给曲向向出头的吧，他应该去找陆续啊，是陆续拐跑了曲向向，又不是李力。”
“说什么呢，梁正是陆续的大舅哥。”
宿舍里静了几秒，响起爆炸的惊叫声，“靠！真的假的？”
“当我没说，吃饭吃饭！”
不小心说漏嘴的那位扒拉一口饭，快哭了的表情说，“哥几个，都当没听见啊，我可不想被梁正瞪，太吓人了，刚才他踢门的时候，我差点吓尿。”
“……”
梁正出了宿舍楼，就去八班，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掉头下楼，在楼道里碰到了王成功跟徐良。
三人坐在台阶上抽起了烟。
王成功感慨万千，“人比人气死人啊，看看向向跟陆续，他俩谈着恋爱，搞着学习，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徐良推推眼镜，“打赌的事儿出了结果，不知道多少人鬼哭狼嚎的掏出了全部家当履行赌约。”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靠墙的梁正只抽烟，不出声儿，挺深沉的样子。
王成功跟徐良对视一眼，都有点犯愁。
“阿正，我们跟向向不在一个楼里，听人说的，听说陆续很护着她。”
“他那身手你见过的，踹的那两脚够李力受的了，这事儿就算了吧，再搞下去，还会扯到向向。”
“是啊，算了吧，就快高三了，不能光向向跟陆续学习，咱也要抓紧时间看看书做做题，争取大家都去一个城市上大学，想想多带劲儿啊，以后还能一起打拼，一起为梦想奋斗。”
梁正吐出一团烟圈，懒散的问，“什么梦想？”
徐良说，“诗和远方。”
王成功说，“买房买车。”
异口同声的他俩，“……”
梁正弹了下烟灰，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你俩一个俗，一个雅，怎么混一块儿的？”
“这才叫缘分，”王成功拍他肩膀，“都是缘分，咱哥几个缘分深着呢，以后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梁正拨他的肉爪子，“成功，你是不是瘦了？”
王成功激动的唾沫星子横飞，“兄弟！我的兄弟！你看出来了？真的看出来了？”
梁正说，“逗你玩儿的。”
王成功从天堂跌回地狱，摇摇晃晃的，快不行了，冷不丁的听到他来一句，“瘦了三五斤吧。”
“卧槽，不带这么耍的！”王成功扒他衣服，凑近点说，“阿正，我看看你眼睛里是不是装电子秤了？怎么跟我称的差不离？”
梁正踹他，“去！”
王成功顺势往徐良身上卧倒。
徐良嫌弃的推开。
王成功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模样，刚要说话，就发现烟头戳到了裤子，吓得赶紧把烟拿开了。
上次抽烟不小心把裤子烫了个洞，他妈差点儿扒了他的皮。
“哎。”
王成功瞥瞥梁正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又叹气，“人跟人没法比，肉跟肉也没法比，怎么阿正你全是腱子肉，我都是肥膘？”
梁正斜眼，“每天早上五点你在干嘛？”
王成功说，“睡觉。”
梁正把烟捻在水泥台阶上面，“我在跑步。”
……
王成功看了眼另一个兄弟，立马打起精神，“都是没嚼劲的肉，我宁愿多一点，起码比起电线杆，肉盾更强一点儿，不会被风吹跑。”
徐良当他放屁。
梁正回家没跟妹妹聊白天的事，反正聊了有八百回了都，聊来聊去，屁用没有，等于是在原地踏步，他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上找了另一个当事人。
陆续一只脚撑着地，一只手挂在脚踏板上面，跟梁正大眼看小眼。
两人都是眼睛发红，黑眼圈一大块。
至于形成的原因，一个是操心，一个是开心，不是他妈一个样儿。
梁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往他车前的筐子里一丢。
“这上面是我妹的一些爱好跟习惯，还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害怕的东西，都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你自己慢慢摸索。”
陆续看着筐子里的小本子。
“我不知道你能跟她走多远，能不能走到高考，我只希望你们还在一块走的时候，你能向昨天那样护着她。”
梁正两手搭在车龙头上面，心平气和的说，“不想一起走了，就给她留点情面，各自安好。”
陆续拿起小本子，开始翻看。
“分手撕破脸的，我身边多的是，难看的要死。”梁正骨节分明的手指顺了顺额前刘海，“听懂我的意思了吧，我希望你们好聚好散，我不希望她将来回忆这段过去的时候，太糟心。”
他踢一下陆续的自行车，“老子说这么半天，你吱个声会死啊？”
陆续冷淡的开口，简明扼要，“我跟她不会有分开的那天。”
“幼稚。”梁正嗤笑，“谁一开始谈恋爱不是那么想的？结果还不是散了。”
陆续说，“那是他们，不是我跟她。”
梁正懒得跟他争论这个未知又飘忽的东西，“行吧，就让时间来证明吧，要是你真的能跟我妹走到民政局，整个婚礼的费用我出。”
陆续合上小本子，不领情的说，“不需要。”
“……”
梁正吊儿郎当的抖抖腿，皮笑肉不笑的说，“反正你给我记着，要是你哪天让我妹哭鼻子，让她难过了，不开心了，我不但不会替你说话，还会劝分。”
陆续侧过头，眉头皱了皱。
“我妹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梁正用手指刮了下车铃铛，在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声响里说，“我不喜欢你的原因就在这里，我觉得这个学校没有哪个谁能配得上她，你也不行，可她就是喜欢你，那我也没法子了。”
